第一百三十一章 去之悠悠
石門慢慢地被打開。
看著這道徐徐擴大的門縫，寇占星內心的狂跳抑制不住，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當年父親進入這裡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就好似另外一個世界，而他們無意中闖入觸碰到了人所不該觸碰的東西，此刻根本止不住內心的躍躍欲試。
明知那是深淵，偏一往而前。
霍翎也是這種感覺，但對於她來說又有所不同。
看著這道門打開的時候，隱約有某種錯覺，那就是這扇門的背後有什麼東西在冥冥中牽扯著他們，即便是知道裡面或許會有危險，但仍舊止不住地想要窺探。
石門被徹底地打開了，裡面的光景一覽無餘。
霍翎再也管不了寇占星了，她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朝著裡面奔跑進去，忍不住呼喊：「龍脈，龍脈，這裡就是龍脈，二十年前李瑤之來過的地方……」
看著幾近癲狂的霍翎，寇占星也好不到哪裡去。
「父親二十年顛沛流離，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寇占星也想知道，到底裡面有什麼，奔跑進去，他怔在當處了。
這裡大半被黃沙所掩埋，和外面那座空空如也的水底新城，彷彿是兩個不同的地方拼接在了一起。
洞天水月，兩個世界。
這裡可以看得出原本的大概面貌。
一邊的通廊走道，一眼看去是隔開的無數個小型試驗室。
而實驗室的另一邊則懸挂著無數鋼鐵器材以及……人造的內臟，這些外表與真正人類肺腑同樣的東西，哪怕經歷了無數年月仍舊光潔如新，彷彿剛從人體內解剖出來似的，看得寇占星有些不適。
而再往裡頭走去，牆壁上如同展櫃一樣懸挂著許許多多沉睡著的械人。形狀不一，有的全副仿生皮囊，有的只有精美的骨骼，有大人，有小孩，有飛禽，有走獸……
展櫃後頭，從地面通到天花板上的圓柱體玻璃灌里，尚且還有鮮血一樣的液體，在裡面汩汩流動。
從這大到讓人咋舌，以及各色器械與械人裝置，都足以讓人驚掉下巴。如果，要說這裡是女媧的造人之地，寇占星都信。
天工造物，何其絕絕！
如果，不是這裡經過地殼幾經運動后的摧毀，根本難以想象，這裡最初的模樣能夠是什麼樣的，歷經了滄海桑田，這裡仍舊是械人生命的開端。
從這裡還光潔如新的器材來看，械人的生命，並沒有終止。
寇占星走到了盡頭，盡頭是個宛如心臟一樣裝置的房間，和這周圍其他實驗室不一樣，這裡沒有其他牆體的隔絕，而是有無數熒光射線從地面穿起，張開了一道虛擬的屏幕牆。
從這虛擬的屏幕牆外看去，裡頭十分空闊，唯獨在中間擺放著一道白色的石台，石台上有無數密布嵌痕，這些嵌痕像是容器一樣，無數的光影在裡面流淌，匯聚成流，最後徑直往上輸送，輸送到一方懸浮著的銀色活體魔方上。
魔方通體銀色，那上面密布的格數卻更為精密。說是活體，因為那個魔方在接收到下面輸送上來的光影時，上面的鍵帽會自主轉動和升降。每轉動升降一下，魔方便像是心臟一樣呼吸一下，每呼吸一下，魔方最中心處的那塊指甲蓋大小的虛擬晶元便亮一下。
一眼看去，這裡就是整個龍脈的心臟，它還活著，所以械人仍舊源源不絕。
包括宣姬！
「毀了它，宣姬就不能活了，對嗎？」霍翎看著那個懸浮的模仿，忽然展現出了疑惑之色，側著頭尤其認真地問寇占星。
「是，的吧！」寇占星也不能確定，但心裡卻有某種直覺，「父親要我來摧毀的，就是這個東西了！」
寇占星的話還沒說完呢，霍翎已經上前一步了，跨步上前去穿過那面虛擬牆，熒藍色的光線穿透她的周身，整個人變得虛幻不實了起來。
寇占星伸出手，「誒」地一聲，張嘴想說什麼的時候，卻在此時身後取鱗光寒朝此急速飛來，寇占星心一涼，甚至連動都不敢動，瞳孔中映著槍頭飛旋著擦過自己的耳畔，朝著身後的虛擬牆穿過去。
取鱗穿破虛擬牆，帶著熒光的藍色尾巴虛影，「叮」的一聲打在那塊懸浮轉動的模仿上面，直將那銀色的光影打落。
霍翎想要上前去搶奪的時候，手穿過那銀光的時候抓了個空，魔方已經掉落在了地上。轉頭看去，卻不知道玄機已經什麼時候也到了這裡來，在寒槍飛過的時候，身影從寇占星的身邊一掠而過。
寇占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玄機已經穿過那面虛擬牆了，但只有玄機一人，寇占星不禁問：「霍青魚呢，怎麼不見他來？」
玄機往地上一滾的同時，將那塊魔方捏在手中，她並沒有去回答寇占星話。
但寇占星也隨即反應過來，「驚雷被霍青魚拖著？」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玄機仍舊沉默，只看著自己手裡的那塊魔方。
緊接著，霍翎連連搶奪，和玄機來回之間，竟也吃不到半分便宜，反倒是玄機邊戰邊退，朝著寇占星站著的通道出口方向退出去。
只是，在玄機往後退的時候，忽略了寇占星，一把手術刀模樣的利器，但比一般手術刀還要精良，抵觸在玄機后腰上。
玄機站住力了腳步，身後，傳寇占星的聲音，「放下這東西。」
寇占星會出手，這是玄機沒有想到的，她乜斜了寇占星一眼，眼角餘光又瞟到霍翎往這邊追來，她冷哼了一聲，「那就看你有沒有這能耐了。」
玄機根本就沒將寇占星放在眼裡，在霍翎到來的時候一個旋身踢起。
情急之下，寇占星也急急地出手，整個人踉蹌著朝前，手裡的手術刀不聽使喚地直去，玄機的精力都放在霍翎的身上，她料定了寇占星沒那能耐，根本沒料到那把的手術刀會直直抵來。
玄機在注意到寇占星的時候，轉過身來的同時，寇占星已經將刀從她的頸部上劃過，順帶著輕輕往下落。
用於實驗室的手術刀，異常地鋒利，這看似輕輕一帶，卻讓玄機從頸部到心口的衣衫碎裂，就連裡面的皮囊，也徐徐地滲透出鮮紅的顏色來。
玄機詫異地看著自己這道傷口，抬眸起來看著寇占星。
接觸到她目光的寇占星，忽然將手術刀仍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只想要那個東西。」他指著那個魔方道：「我爹讓我找它……」
寇占星話還沒說完，玄機一腳踢去，寇占星被踹飛在地。
但與此同時，霍翎也已然短刀及至，玄機回身還手，在取鱗的敲打下，霍翎的短刀也落了地，霍翎也被打趴在玄機的腳下。
玄機下手狠辣，霍翎根本難以招架，在落地的同時也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玄機居高臨下，看著眼前兩人，「這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你們。」玄機說著，看向手裡的魔方，「宣姬聰明一世，當初卻也只拿走了雲仆那台輔助魔方，她膽子還是不夠大，要拿，就得拿主機……」
「我來告訴你們，這東西該怎麼用。」說罷，玄機將這魔方上面鍵帽一樣的小方塊擰動，慢慢地魔方自動懸浮起來，上面那些鍵帽鋪平開來，那片指甲蓋大小的晶元泛著藍光在自己眼前。仟韆仦哾
「掌控著龍脈的超級計算晶元。」
玄機伸出手，將那塊晶元握在手心，收信握不住的藍光乍泄，從她的皮肉骨骼處穿透出來，玄機將那塊晶元緩緩地，送入她被手術刀劃開的傷口處，送入她頸部後面的晶元卡槽位置上。
一按！
晶元的藍光與械人契合，就連那些懸浮著的鍵帽在這一刻也忽然全部掉落，如同磁極相吸一樣，竟朝著玄機的手上環繞吸附，最後竟沒入她的骨肉中。
在她的手腕，留下了宛如刻痕一樣的痕迹，猶如一條方形手鏈纏繞在她手腕間。
寇占星呆住了，看著玄機這些動作，根本難以想象接下里會發生什麼事。他看著霍翎，小聲地問：「大嬸，她會不會等下……大殺四方啊？」
霍翎沒有理會寇占星，只盯著玄機，就連此刻的霍翎也不知道究竟會等到一個什麼樣的玄機。
玄機低著頭，頸部處一開始還有藍光流轉，可隨著晶元與她身上的零件相契合，光芒在減弱，慢慢地，玄機睜開了眼，忽而一笑。
「霍翎，你知道，如果重新回到當初，我一定在那晚上，親手把你殺了。」
聽到這話，霍翎整個背脊一涼，心裡最害怕的事發生了，「宣姬！」
果然，玄機無論怎麼樣都是你的傀儡械人，她最終只能將自己體內殘留的宣姬的數據給喚醒。
玄機看著霍翎，臉上的笑意則更深了，「我等的，就是這一刻……」然而，還沒等她將話說完，卻見玄機臉上的表情一猙獰。
她伸出手來，將魔方纏繞著的那隻手腕橫起。
「宣姬，我等的也是這一刻。」
是玄機！
玄機帶著眼裡的堅韌，她將橫起的手握拳，緊擰眉心，強行聚神，不讓自己被宣姬殘留的數據給佔據。
但見手腕處，那些隱入她血肉中的鍵帽虛浮出來，像銀色的霜霧一樣凝結在半空中，而後重新歸置成了一面虛擬的鍵面。
玄機伸出手去，輕輕一抹。
指尖在觸碰到虛浮鍵面的時候，指尖散發出一抹幽光，從幽光之中由無數跳動的數據交疊而成，最後密密麻麻交疊成兩個對立而站的人。
一個玄機，一個……宣姬！
在這虛擬之中，晶元操作著玄機的命運，玄機看著虛擬屏幕中站立的兩人，「你我，第一次如此直面。」
「這是我的身體，你我……該有一個了斷了。」玄機說著，伸出手去，抹煞！
在這一刻……
遠在上陽京畿的行宮中。
宣姬坐在宮苑裡的妝台前，她看著銅鏡裡面倒影出來的不是自己的容顏，而是玄機！此時的玄機盯著自己，在對自己說：「你我該有一個了斷了。」
宣姬在這一刻用雙手撐住桌面，暴怒著站起來，「你只是我的傀儡機械，你還妄想……」
妄想從自己的生命中將我抹煞？
宣姬的話沒有說完，眼前的銅鏡忽然「啪」地一聲碎裂了開來，鏡子中的玄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變成了碎裂的自己的倒影。
不荒山，龍脈之中。
操控著計算機的玄機，將手佇立在那面虛擬的屏幕面前，裡面數據流淌，宛如走馬，原本兩個人站立的畫面，此刻也獨剩玄機一人。
數據還在流淌著。
可在下一刻，畫面陡然靜止，那面虛擬屏幕重重地閃了幾下，畫面忽然一黑，也驟然滅了下去。玄機驚疑之際，一道響雷忽然從她身前炸起。
轟烈聲動，將這通道兩邊的牆體都炸開了，寇占星和霍翎兩人朝著另一邊滾去，玄機想逃開的時候，卻從這飛起的塵沙中一隻手臂忽然將玄機的手鉗住。
那是一隻機械臂，驚雷的械臂。
「將東西留下。」驚雷臉上身上尤然有傷，但是這些都不妨礙他看到龍脈里這控制所有械人的計算機來得興奮。
要知道，當年李瑤之得了雲台計算，便坐上了江山寶座。
玄機轉動手腕，想要抽開手去，奈何驚雷篤定了不放手的樣子，任憑玄機如何反擊他那隻機械手便是死死地扣住玄機的手，骨骼逐漸嵌入她腕間的皮囊。
驚雷咧著嘴笑，難以遏止心裡此時的激動，「晶元，在你體內吧！」他說罷，另一隻手將腰間長劍一抽，「蒼」地一聲利劍抽響，那尖端尾部帶著銀勾，專門挖械人晶元的工具。
玄機朝著驚雷出手，哪怕是拽得他的手臂已經往後翻了，驚雷仍舊不肯鬆開。
長劍要是將她晶元挖走的話……
玄機心中一驚，即便驚雷不肯鬆手，玄機仍舊緊咬著牙關，將手用力地從驚雷的鉗制中抽出，哪怕把她手腕上的皮囊給抽得裂開，哪怕像是脫掉了一層皮……
「啊」地一聲痛呼，玄機手腕的皮囊全部脫卸而下，就像偷掉了一雙皮手套，她痛得連連後退，扶著自己的手不斷往後跌去。
身後，趕到的霍青魚扶住了玄機，看到玄機那隻血淋淋的手腕時，心中一凜，「玄機！」
玄機反手將霍青魚一推，推向了驚雷那邊，「攔住他。」她一邊扶著自己的手腕，一邊將取鱗當成拐杖拄著往外走去。
霍青魚被這麼一推，直接面向了驚雷，好不容易從廣場那邊拉開的戰局，又再度陷入。
驚雷的部分肢體經過改造，又結合滾石當成武器，霍青魚好幾次都差點折在他手裡，而現在再度直面。
果不其然，他看到驚雷橫起自己一隻手，從手臂上的骨骼里，滾石從骨骼里的暗道里流竄了出來，順著他的指尖。
已經來不及了。
「啪」地一聲響指！
轟！
霍青魚回頭看向玄機離開的方向，只見滾雷炸開的實驗室，鋼鐵與牆體倒塌，震動裡面無數灰塵，綽綽約約地，只剩下玄機遠去的背影，去之悠悠。
而眼前，滾雷直擊霍青魚，根本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