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祭祀台下

第十八章 祭祀台下

霍翎一番話,以為會引起玄機更加肆虐的反撲。可誰知道,玄機的動作卻停了下來,順帶著也大聲喝令了一句。

「停!」

周圍山匪們也歇了動作,紛紛朝她這看過來。

玄機指向霍青魚,「我說過,你若是誑我,提頭來見。」

「你殺了我,放過我娘和村民們!」霍青魚不畏死,反倒硬氣慷慨。

「我殺了你,誰幫我找人?」玄機斂了斂色,低頭看了一眼霍翎。

從霍翎此刻的神情來看,不像是再說假話的樣子了,她道:「你們不是看守龍脈的嗎?既然你說當年龍脈入口能開一次,那就想辦法找出來,再開一次。宣姬一天沒找到,我的人就一天留在你們這裡。」

霍青魚眉心一擰,這幫烏煙瘴氣的山匪留在這裡自是不妥,但……好過讓這幫山匪屠村,他走過去攙扶起霍翎。

與母親面面相覷時,都在腹疑,玄機接下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現在整個村子都被這幫山匪圍住,霍青魚不好輕舉妄動,也朝母親暗中搖搖頭,示意先不要張聲,伺機再動。

曹猛聽到玄機這話的時候卻不樂意了,「好不容易打痛快了,接下來就大開殺戒,東西、女人全搶回去,男的全殺光。」

玄機盯著他看了一眼,「你不漏風了?」

曹猛才反應過來,伸出手摟了摟自己的門牙,「葫蘆幫我打了個假的,塞進去正好。」

玄機一見,的確是這樣,點點頭,「葫蘆手藝不錯。」一邊說著的時候,一邊吩咐,「看好他們霍家村,一個也別溜走。我沒下令之前,你們不許傷人,不許搶東西,也不許動人家姑娘。」

這群土匪是什麼德行,玄機約莫有個了解。

「那你讓白馬叫我們來幹什麼?」曹猛大叫了一聲。

玄機「噓」了一下,示意他安靜,指了指周圍昨夜被誅邪司毀了的房屋,還有剛才他們打鬥的時候撞到的屋蓬,「實在無事做,就幫忙修建房屋。再無事做就請教請教村裡老人,種種紅薯,別一輩子想著打打殺殺。」

「我堂堂二當家,來這裡種紅薯?」

「你想學種土豆也行。」

白花花也看不明白了,「我們不是下山來搶東西的嗎?」

玄機一手拉過白花花,一手拉來曹猛,將他們兩個頭全部往下一按,三人圍成了一個小圓,玄機對他們小聲說:「我在找他們的龍脈。」

曹猛不適應腦後跟被人強按,一挺起來,「找這玩意做什麼,他們自個都八輩子沒見過那玩意。」

曹猛這話,證明霍翎剛才沒說謊,看樣子龍脈不知所蹤整個不荒山地界的人都知道的事。

「聽我說完,」玄機又將他強行按了下去,「據我所知,龍脈里埋了不少寶藏,現在只要好好看著他們,別把人逼急了。再想辦法從他們嘴裡套出龍脈入口的下落。」

下話不用說,曹猛忽然安靜了下去,白花花也安靜了下去。不用玄機再伸手去按,他們都維持著那姿勢,不再出聲。

玄機知道,拿捏住他們了。

於是,她放心的將霍家村交給這兩人看著了,而接下來她轉頭看向霍青魚,「你陪我走一趟。」

「去哪?」

玄機乜斜了一眼霍青魚身邊的婦人,「你娘不是說了嗎,祭祀台下或許有線索,你去幫我找。」

「你就留這幫土匪在這裡?」霍青魚一激動,伸手指向後面。

不荒山上的土匪個個兇殘,而今玄機將全村人都交到這些凶神惡煞的人手裡,霍青魚如何能放心得下。

玄機卻走到老白跟前,一個翻身上馬,順手將那桿銀槍別在馬鞍上,回頭應了句,「有何不妥?」

「自然……不妥!」

霍青魚怒眼回頭,望向身後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止霍青魚愣住了,就連剛才和土匪們對抗的村民們也聚攏在一處,目光帶著難以置信以及震驚的神色。

看著曹猛開始帶人搬起木頭,修起了房屋。白花花也真的只是帶人看著村中老人,順便問起怎麼種紅薯。

這幫土匪,莫不是都傻了?

霍青魚咽了咽口水,一時半會竟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所看到的,比見鬼還可怕!

「走吧!」玄機催馬前行,目光最後卻注視了霍翎一眼。

當所有人都被曹猛他們吸引去注意力的時候,玄機發現只有這個婦人的目光一直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而後,霍翎和玄機對視了一眼之後,霍翎才伸出手拉起了自己兒子的手。

霍翎拉住霍青魚手的時候,唇齒暗暗低啟著,思量了許久之後,霍翎才又淡淡的說了一句,「去吧!」

霍青魚一震,目光幾經震疑,而後也從馬廄里牽出一匹棗色的馬,跟上了玄機的身影。

身後,隱約傳來曹猛呼喊的聲音,「老子當年倒拔垂楊柳都沒問題,修個房子算什麼?」

「塌了再修!」

玄機騎著老白走出村口,遠遠的聽見曹猛這話,不覺暗自皺了下眉頭,這話……怎麼聽著忒不靠譜呢!

村子一波三折,本就亂糟糟的了。

這會被不荒山上這幫土匪一來,意味不明,村民們表面上不說什麼,但心中也是更亂了。只能一個個的挨著在一塊,做好了戒備。

但看著曹猛這廝兇狠模樣的人,竟也抽著鞭子在那替他們壘起了房屋,所有人又禁不住面面相覷,猜不透他們到底意欲何為,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有霍翎一個人,一直就像是隔絕在外似的,她的目光始終如影隨形的跟著玄機他們兩人,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蹤影了。

霍翎雖說颯爽幹練,但風姿卓越,身段也依舊婀娜,站在蕭索煩亂的房屋中顯得格格不入。

身旁有其他土匪帶著垂涎的目光,摸著下巴從她身旁繞過的時候,小嘍啰正打算捏一把老娘們的腰身的時候,卻叫旁邊的曹猛一記罡刀拍了過來。

「沒聽機姐說的嗎,不許動娘們。」

那小嘍啰被拍得捂著頭跑。

霍翎白了他們一眼,兀自轉身回到自己的房子裡面去,木門被關上,外面的塵囂半點飛不進。

曹猛將罡刀架在自己肩膀上,看著霍翎關上自家大門,二當家無所謂。此刻他便如同巡視著即將唾手可得的江山一樣,神清氣爽,「有寶藏,要啥娘們!」

一扇門關上,隔絕了外頭的塵囂,可隔絕不了內心的塵囂。

霍翎站在門內,緊挨著身後那粗糙刺禿的門板,內心久久難以隔絕。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要找宣姬!」

她幾乎是將銀牙咬碎,雙手緊緊的攥著自己兩邊的衣袖。

「不荒山現在,哪還有宣姬!」

……

千里荒山,已然是赤涼一片。

白日焦灼地面發起滾燙的熱浪,就連馬蹄鐵踏在其上,都能蒸騰起一層層熱氣,熱得馬兒呼哧個不停。兩匹馬,一前一後的走在枯萎路旁道上,饒是白馬也好,棗馬也好,皆都煩躁得不斷甩著馬尾。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

出了霍家村,玄機便將馬蹄速度放緩下來,心中不知在思量著什麼,任憑著老白帶著她往祭祀台的方向徐去。

霍青魚也是故意將蹄速放緩了下去,跟隨在玄機的身後,目光緊緊相隨。

女子身影纖長,在駿馬走動的時候,她腰間衣帶與束起的墨發翩飛。她就如此臨風走馬於這蒼蒼莽莽的荒山之間,恍惚有種謫落人間的錯覺。

霍青魚時不時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常年握刀的原因,虎口上都已經摸出了厚厚的繭了。只不過,此時這手上,卻似乎承託了另外的重量。

霍青魚的眼眸沉峻了下去,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剛才臨走時,母親拉過他的手,唇齒低啟之間,她對霍青魚吩咐了一句話。

「找機會,殺了她!」

不荒山上的土匪常年擾民,與山下百姓勢成水火不假,可累下殺債的是獨眼豺,現在掌管著不荒山的是玄機。

剛才她使喚白馬上山去召喚同伴前來圍村的時候,霍青魚心中也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一開始總覺得玄機總該與獨眼豺那等嗜血殘殺的人不同,但今日所為讓他刮目相看。

這個女人,說翻臉就翻臉。

可翻臉之後呢,她卻也什麼都沒做,這讓霍青魚再次看不清這個女人了。

霍青魚長吸了一口氣,再度抬起眸來看玄機的時候,她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回過頭來打量著自己,彷彿剛才的怔忡失神全在她的眸光下。

霍青魚心裡一咯噔,「看什麼?」

玄機面上清冷,乾脆佇停白馬,「不荒山大有千里吧?」她這沒頭沒尾不著調的一句話說出來,迎著烈日往前看去,肅清之色與這烈日格格不入。

「你說這麼一片千里赤涼的地方,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她正視著霍青魚。

「不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嗎?」霍青魚玩味的反問了一句。

說著的時候,霍青魚放眼看去,見前方群巒低矮,赤禿山間隱隱透著熟悉,霍青魚這才想起來,是上次來這裡找小孩,掉下去的那片懸崖地。

「找,自然是要找的,但眼下不是最重要的。」調轉過馬頭,將步伐回到霍青魚的跟前去,上下打量著霍青魚。

她忽然問:「如果,有個人與你實力懸殊,你在他面前毫無招架之力,他翻手之間便能掌控著你的命脈短板,怎麼辦?」

玄機第一次被人那樣掣肘著,在黑衣人輕飄飄的一句指令下,她就整個世界就像是被關閉了。即便玄機再勇狠,在他面前,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

霍青魚瞥了她一眼,不禁覺得好笑,「你在說你?」

玄機卻異常認真,點了點頭,「對。」

「那就殺了他!」這次,換霍青魚認真了。

霍青魚這回答,很顯然出乎了玄機的意料,但卻又莫名的契合她的心思。她指腹間細細的揣摩著手裡的韁繩,低下頭來沉吟了一句。

「我也這麼想的。」

這個世界,邪不容於世。

而這個世界,所謂機械卻有著獨屬於他們的靈魂,在這之前玄機只見過誅邪司的人誅邪,直到這個黑衣人出現,玄機才發現事情未必有那麼簡單。

邪是從什麼時候由來的?

這背後,是否有人在操控著?

她的穿越只是個意外,意外降落在了一架被銷毀過的機械人身,所以……她是玄機,她不與這個世界里任何一個機械人一樣,被人在背後默默用指令操控著。

她絕對不可能。

所以,她必須找個機會,重新改變現在的局面,機械人既然有指令,那就必定能將指令重設。

她對霍青魚說:「從我睜開眼之後,記憶中僅余兩人,一個是你,一個是宣姬。」

霍青魚這下詫異了,原想說開什麼玩笑,可看玄機的樣子,卻半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霍青魚怔忡了許久之後,才對她說:「我發誓,懸崖底下,我是第一次見你。」

玄機不知該信與否。

但看霍青魚這麼認真的模樣,玄機權當信了。

她此刻想來也可笑,思量了好一會,她才對霍青魚道:「宣姬,是我姐姐。」

那個黑衣人是這麼說的!

霍青魚瞠大了眼睛。

「她叫我一定要活著找到她,但與此同時,有個很可怕的人,也在找她。」玄機徑自捋著自己目前所知道的線索。

寥寥無幾。

「他找不到宣姬,所以將希望放在我身上。現在在我身上唯一的契機,就是宣姬。」

玄機說來,覺得可笑,「我有種感覺,我找不到宣姬,這個人會殺了我,我找到宣姬的話,他也同樣會殺了我。」

霍青魚聽到現在,忽然只覺得背脊發涼,「所以,你今天特地在我們村子里鬧上這麼一出,就是拿我娘當幌子?」

「對,我就是想讓他知道,我在很努力的找宣姬。」玄機毫不避忌的承認了,「我既不能不找,也不能太賣力的找,我得想法子把那黑衣人揪出來。」

「你這是把我娘推在火架上烤。」霍青魚登時怒了起來。

想起今日玄機的所作所為,居然只是為了虛晃一槍,實則拿他們霍家村抵擋在前頭,替她遮掩。

「你娘支吾其言,在她肯將知道的全說出來之前,烤她一烤怎麼了?」

玄機蠻不講理的模樣,霍青魚豁然有種攥緊拳頭的衝動,「霍家村與你無冤無仇……」

霍青魚這話還沒說完的時候,玄機豁然一指前面懸崖的地方,打斷了霍青魚的話,「走吧,先陪我下懸崖,你娘有一句話提點到我了。」

如果,宣姬真的是從龍脈之地走出來的話,那麼按照不荒山的規矩,就在祭祀台下。

玄機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忽然心裡一涼,她自己……何嘗不是從祭祀台下醒過來的?

如此,懸崖底下的那一夜,她被黑衣人呈扇形包圍住的時候,那黑衣人就如此站立在自己的跟前,冷漠的望著她。

玄機在想,他將自己釘在祭祀台之前,到底說了什麼?

努力的去回想,那個黑衣人低垂下來的帽檐,唇齒緩緩啟動著。

記憶的畫面電光火石。

「你就在這祭祀台底下,等著宣姬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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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名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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