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談邪色變
一時之間,霍青魚竟不知如何去接她這一把匕首,吞咽了下口水之後,大叫了一聲出來,「我剖你做什麼!」
他回想起將玄機喚醒的經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要拿,也得摳出來啊!」他說著,訥訥的看向她的頸部處。
奇了怪了,明明當時是他親手將那塊小墜牌插進她傷口裡的,現在怎麼什麼都沒有呢?
玄機見他不動,就將那匕首收回,重新貼身藏了起來。但在看霍青魚的時候,目光也略微遲疑了一下,而後才道:「你且先幫我找人,找到了之後,我幫你找你的東西。」
「那牌子本來就被你……」霍青魚說到一半,揮了揮手,「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果然人心不可靠,留著要挾我辦事就早說,何須這般扭捏作態!」
如此作想,霍青魚也重新轉頭離開,只是在走到聚義堂門口的時候,腳步又停了下來,他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誅邪司的東西不好拿,趕緊想辦法解決吧!」
真是瘋了,才會去惹上那一批殺神!
「你們太把那東西當成一回事了吧?我卻是看不出那些東西,邪在哪裡了!」玄機的語氣之中,滿不在乎。
哪怕那些現代才有的鈦合金,不合時宜的放在古代里,那也至於直接當成「邪」來看待。封建迷信的古代,對未知事物的看待,真是愚昧又閉塞。
玄機這般不將這事放在眼裡,霍青魚自己著急也沒用,終只道了一句,「好自為之吧!」
天子遠在上陽京畿,親自下令成立「誅邪司」誅殺妖邪,如此聲勢浩大二十年,怎麼可能會像玄機說的這般輕描淡寫呢!
她真是……在懸崖底下摔壞了神智!
該說的霍青魚也都已經說了,至於玄機怎麼做霍青魚也管不著。當他帶著畫卷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山下卻傳來通鼓的聲響,震天傳來。
霍青魚愣了一下,臉上帶著狐疑回望了玄機一眼。
玄機也是不明所以,她也是今天才到這山寨的,這裡之前以什麼樣的運轉機制,她是一點都不知道。
玄機乾脆起身越過霍青魚朝外面走去,「看看去。」
還沒等走到外頭呢,從山下看守的小嘍啰便急忙跑上來稟報,「大大當家的,」在看到玄機的時候愣了一愣,復又想起其他當家的吩咐,於是趕緊改口,「稟報機姐。」
「山下來了一群人,看這架勢打算攻山。」
玄機對這稱呼,聽著總覺得哪裡彆扭。
還沒等玄機開口,霍青魚卻率先著急了,「是不是誅邪司的人?」
那小嘍啰呆住了,抓著頭莫名其妙的問:「誅邪司來作什麼?來的是一幫村民。」
這回應是霍青魚沒有料到的,但旋即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是我娘?」說著,他率先撒開腿跑下山去。
那小嘍啰見霍青魚跑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大大大機姐,追嗎?」
玄機看著霍青魚跑下山的身影,道:「走,看看去!」
從山門前的瞭望台上看去,自山腳下一行人跡蜿蜒而來。
寨子中曹猛里力氣大,身手也算得上強的,山門向來是他負責看守的。
而今看到這群百姓提著刀朝這邊來,曹猛唾了一口沫,「奶奶的,今天還沒完沒了了。」臉上被玄機打得青紫的曹猛門牙被打飛了幾顆,說話漏著風。
此時曹猛正愁一口悶氣沒處出呢,正好趕上這一茬,命人先將滾石給裝上的時候,山下那群人也開始戒備了起來。
村子裡帶人來的是個中年婦女,半老徐娘,紮起了一頭秀髮十分利爽,因常年在村子里護衛百姓,故而身形幹練修長。手持砍刀的模樣,一看就是練家子。
就在曹猛下令命人先投放一波滾石下去的時候,霍青魚一路疾跑著過來,人未到,聲先至,「別打,那是我娘!」
他先前是以為玄機被土匪給劫了,所以自己一人一刀就先沖了過來,他娘帶領著護衛隊守護著霍家村,自然會帶人前來營救他。
曹猛填石的動作一滯,歪著頭看來,那張鼻青臉腫的臉上顯得疑惑和滑稽,「里涼?」而後,二當家那漏風的嘴的飄出了一句,「老子打的就是里涼!」
說著,他將抱到一半的石頭充填上去,然後命身側的小弟,讓人將石頭轟下去,於是喊:「轟下沏!」
這話說一句漏半句的,身側的小弟確認了一下才轉身執行命令。
頓時,想上山的一眾村民在山道上被忽如其來的滾石給驚到,霍青魚的母親霍翎倒也是個臨危不懼的,讓身後護衛的村民分散開找掩護點,暫時躲過了第一波攻勢。
土匪窩佔據著地勢之利,易守難攻。
玄機剛上來的那會是藉助外出掠奪的獨眼豺馬車的掩護,才能順利上到山門上來,屬於攻其不備。但這些霍翎帶著的人盡在曹猛眼皮子底下,根本就是天然的靶心。
想攻上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就在曹猛想發動第二次攻擊的時候,霍青魚已經奪步上前,從后給了曹猛一腳,在曹猛撲倒起身的時候,霍青魚趁亂搶過身邊土匪的刀。
曹猛是蠻橫不怕死的,霍青魚手上有刀還對準了他也不怕,直接將身一撲來,手臂被划傷了一道,但卻直接和霍青魚扭打在一處。
霍青魚出招有數,和曹猛這種單憑蠻力胡攪蠻纏的不一樣,三兩下足以將他給制服。而後斜眼一看,山下小道上原本散開了的村民們又聚起朝著山上來了。
霍青魚心一急,朝山下的方向喊:「娘,別上來,我沒事的!」
曹猛藉機返起身來奪過霍青魚手裡的刀,罵了一句娘,卻不急忙對付霍青魚,反倒是準備下令繼續打山下的人。
「還是個大肖子啊,老子將里們全部……」
「放他下山。」曹猛的話說到一半,玄機的聲音忽如其來,打斷了曹猛。
曹猛動作到了一半生生而停,回過頭去看玄機,「啥?」他指著山下,「那是尋仇的!」
玄機看了一眼霍青魚,朝他撇了個眼神,示意他可以下山了,只留下曹猛在那裡未能反應,「這小子不是善茬,換了可惜。」
玄機瞥了他一眼,不去計較他這一口漏風的牙,話都說不利索了。
霍青魚這才朝著山下狂奔了過去,一路朝著母親的方向跑去。跑到山道時微微氣喘,但看到母親在自個跟前還是鬆了一口氣。
霍翎雖說半老徐娘,但向來習武,倒也不見老態,反而眉目之間多了一抹英氣,可見年輕時風韻。她看到兒子安然無恙的下山之後,戒備的看了一眼山寨的方向。
「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霍青魚暖心一笑,「我是誰,娘的兒子,霍家村第一高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就貧,你一個人提著刀就說要去救人,嚇死娘了。」霍翎看了看霍青魚身後,有些狐疑,「你要救的人呢?」
話一問出,又看了一眼那山寨,霍翎的眼裡多了一抹恨意,「這些天殺的土匪。」
霍青魚不知道該怎麼和母親交代自己想救的人已經當了這寨子的新當家,只隨著母親的目光朝寨子里多看了一眼。
只見在眺望台邊,烏壓壓的一群漢子中間站著一抹颯爽的身影,由下而上望去被日光刺了眼,又距離得遠,只能依稀看到玄機的一抹身影,以及那一束髮在風中被吹起的長影。
霍青魚捏了捏自己帶下來的畫卷,轉過身拉起自己的母親,「走吧,這裡不宜多留。」
暫時,這些土匪應該也不會再去騷擾村子了吧,玄機承諾過的。
霍翎順著霍青魚的目光看去,只依稀從日影下看到站在瞭望台最前方的那道纖長颯爽的身影,霍翎暗自疑惑,「這不荒山上,幾時有過女土匪了?」
日光灼烈,又離得遠,自是看不清楚站在上頭玄機的身影。
而玄機也站在上頭目視著霍青魚帶著人離開,他們的身影隨著漫長山道徐徐往下去,偶爾還能看到當中有人回頭朝這邊戒備觀望,似乎怕山上的土匪反悔,隨時衝下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好一會,玄機這才回望曹猛,但見曹猛這一副鼻青臉腫還略帶哀怨的模樣,玄機指著山下面的方向,道:「以後他們村就別打了,自己人。」
曹猛像是聽到了多不可思議的話,瞠眼大叫了聲,「自己人?」
玄機沖他笑笑,敷衍著說:「和氣生財嘛!」
這和氣生財說得曹猛無言以對,訥訥的回首看著山下的方向。霍青魚朝著那群人匯合了過去,曹猛不情不願的,就像看到嘴裡的肥肉往外飛。
玄機若有所思,極目遠眺直到看不見霍青魚他們的身影了,還立在當處,眉心深蹙之間,心中還在霍青魚之前說的那些話里徘徊。
她餵了曹猛一口,「你們這,邪到底是什麼東西?」
於她而言,獨眼豺搶回來的玩意在現代是再普通不過了,雖然不知道這裡為何會有這些東西,可無論怎麼看,都與所謂的「邪」格格不入。
曹猛一副吃驚的模樣,「謝,就是謝啊!」
「械?」玄機聽得囫圇不全的,被曹猛這一口漏風的話給弄得更渾了。
「不是,就是謝,誅謝呲!」
玄機定住了。
看曹猛這般賣力的說著她也聽不懂的話,但凡開口說出的話最終都隨風變了個樣,玄機正在想要不要找別人問問。
曹猛見想玄機聽不明白,自己也急了,比手畫腳的。
「就是誅謝呲,那幫人,豬謝來的……我干里涼的,就是呲,那個謝那個謝!」曹猛原本說話還沒漏風得那麼厲害,越著急就越漏風。
聽到最後,玄機無奈的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略帶後悔的道:「下次我不打你門牙了。」
玄機帶著曹猛往回走,正當她想再另外找個人來問詢的時候,遠遠的便見到崔探花一身孤孑,臨風立於山腰的懸崖旁。
「書生!」玄機喚了一句。
崔探花丟回的三魂七魄好不容易找回了一半,一聽到玄機這聲音的時候,飄飄欲仙,差點又一頭往懸崖栽下去,幸而是抱住了身旁的一棵樹。
「找小生做做做甚?」他不敢去直視玄機,深怕魂魄再次被勾去。
這山上就沒一個正常點的嗎?
玄機忍住從心底升騰而起的不耐煩,拉長了性子問:「邪,是個什麼東西?」
曹猛解釋了半天沒解釋清楚,這會搶著道:「就是謝,誅謝呲在周圍打的謝!」
「什麼?」崔探花似乎一開始也沒聽懂,平白呆了一下,旋即又反應過來,「你說的是邪?」
「自古書中便有之,妖異怪誕之物,稱之為邪!」崔探花自問自答,繼續往下說:「天子下令誅邪,天下皆知啊!」
「這世上真有妖邪?」玄機半信半疑,「我怎麼沒見過?」
崔探花吧唧了一嘴,「等你見到的時候便死了,聽聞邪不好對付,沾之不祥,唯有誅邪司能降!」
玄機倒是意味深長了起來,「那你們前大當家的,為什麼搶回一車邪物來?難不成他也是誅邪司的?」
「什麼?」
崔探花被玄機這個問題問住了,忽然從樹上下來,一副探究竟的樣子看向曹猛,「大當家搶回什麼了?」
曹猛這下沒開口,也是和崔探花同樣的神情,拚命的搖著頭。
「看樣子,你們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玄機睨了他們二人一眼,從他們的神情中不難得出,獨眼豺這票生意是瞞著這些兄弟乾的,難怪自己一個人出動。
玄機的目光看向來時山寨門的方向。
那裡原本來的時候獨眼豺的屍體和馬車倒在那裡,這會獨眼豺被抬走了,只剩下那輛倒在地上的馬車依舊倒在當處,還沒被人動過。
風塵迷了那馬車蹤影,隱隱約約吹起蓋在馬車上頭的布帘子,裡面黑乎乎的一片,不細看根本看不出裡面是什麼。
玄機說:「你們視這東西為不祥之物,為什麼還搶回來?還從誅邪司手裡搶?」說著,玄機又想起了霍青魚的話,這種東西尋常人是不可能有的,唯有誅邪司手中才有。
崔探花一聽這話,臉色驟然大變,飛也似的朝著寨門口那輛摔倒的馬車狂奔了過去,站在那輛馬車前的時候,書生的雙腳有些軟。
身影被西下的日光斜斜的照著,疊在那馬車上,崔探花遲疑的伸出手去,將那馬車上的布帘子一把給掀開。
當那一根根長短不一的金屬條齊齊整整的碼在車肚裡的時候,崔探花當即如見了鬼一般,見此色變,連連大退了幾步。
大聲呼道:「大當家瘋了,他不要命,寨子里其他兄弟還要呢!」
玄機見這個全寨子里最軟弱的書生都難得有這一口血氣,不禁眯起了眼,饒有意味了。玄機忽然對那一直有所耳聞的誅邪司,產生了一抹好奇!
也不禁在想,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個什麼樣的世界了,這個世界居然如此的……談邪色變!
玄機也從寨門處下來,走到書生跟前時,反倒不似他那樣懼怕這馬車裡的東西,兀自蹲身下去。
就在玄機蹲身下去的時候,崔探花還伸出手打算阻止,可玄機已然先行一步伸出手去觸摸這些鈦合金屬了。
纖纖細指,一點都不似舞刀弄槍的人。指腹在劃過那冰冷金屬的時候,她拇指捏起了食指忽然彈了一下,那「鐺」的一聲金屬脆響縈繞在耳邊。
絕無聽錯的!
這東西聲音既脆又硬,絕非尋常鋼鐵。
只是,這東西究竟邪在何處?玄機尤然想不明白。
見崔探花那般驚恐的模樣,難道真會如霍青魚所說的那樣,這東西會為整個山寨招來滅頂之災?那誅邪司,究竟何等組織,竟能教這種三不管地帶的刁民都怕成這樣。
玄機看著這些金屬,唇邊噙起了一抹笑,「書生我問你,這東西該當如何處置?」
既然他們如此懼怕誅邪司,那麼玄機倒想看看,他們這裡的軍師人物,會怎麼處置他們前大當家捅下的簍子。
這問題,很顯然崔探花不敢擔待。
但到底事關整個山寨,崔探花還是認真思量了起來,「小生聽說,誅邪司自有一套方法尋找邪物,從無錯失,為今之計……怕是只能將這些棘手的東西丟掉,越遠越好!」
「丟掉?」
玄機卻是沒想到,他們所謂的軍師想出來的竟是這種招。
然而,崔探花卻異常認真,「不能等誅邪司找上門,要丟就趕緊,我聽聞……在霍家村後頭經常有奇奇怪怪的東西出沒,大當家這一趟去搶霍家村,說不定這些邪物就是從那裡掠來的。」
「霍家村!」
玄機原本並沒有將書生的話放在心上的,可聽到霍家村的時候,卻是忽然閃了神,想起了霍青魚!
獨眼豺搶的這些東西,難不成和霍青魚有關係?
玄機忽然冷笑了一聲起來,眼中夾雜著微微的一絲薄怒,語氣里儘是嘲諷,「我道哪裡來的古道熱心腸,孤身一人返回來救我,原來是別有所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