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章:新帝

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章:新帝

滿昭四十六年,帝南宮浩病逝,太子南宮曦雲即位。先皇后姜氏冊封為太后,先皇嬪妃各封太妃,餘下皇子各封王爺去往封地。

登基這日,蕭逸笙只讓晚歌一人為他更衣。

明黃色的朝服上綉著九龍戲珠,高束的墨發上帶著垂簾朝冠,黑錦玉珩環系腰間,身板挺立,眉眼狹長,朗朗如日月之入懷①,天子龍威得天獨厚。

晚歌緩緩退後兩步,鄭重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如朝堂百官,對他俯首稱臣,而他仿著先帝的模樣,大手一揮,身處高位而聲揚四方:

「眾卿平身。」

下了早朝,蕭逸笙走進偏殿,晚歌見他進來,和餘下幾人一同規矩行禮:「參見皇上。」

蕭逸笙看向她,怔了怔,又看向後面的人,隨後應允:「免禮平身。」

他坐到案前,晚歌從莫楠手中接了茶盞,端予蕭逸笙:「陛下用茶。」

蕭逸笙看著她,有些不適應。一夜之間他成了大祁的聖上,而性情頑劣的姑娘一夜之間變得規矩體統。

晚歌不是沒有用過敬稱來對他說話,但晚歌從前不是叫著玩就是鬧脾氣,還是頭一回這麼嚴肅。

蕭逸笙不喜歡她這樣。但的確有旁人在。

蕭逸笙遲遲沒接過茶盞,也未有言語,晚歌低語道:「陛下不喜歡這茶?奴婢去換。」

她轉身欲走,蕭逸笙叫住她:「不必,放下罷。」

晚歌道:「喏。」走回來將茶杯放置案上。

晚歌心中其實複雜非常,她不知自己為何生了一種逃避的衝動。

她現在,漸漸不敢與蕭逸笙對視了。晚歌心道:是因為南宮浩的緣故?

蕭逸笙端起茶盞,掀蓋抿了一口,微苦又回甘。

味道不太一樣,蕭逸笙覺得有些奇怪。

宮裡供給皇族的茶都是同一品種,只會有細微的層次差別,而南宮曦雲作為明立儲君,所用的茶葉一向與南宮浩無二。

既然如此,那這茶味道不同,和他成了帝王並沒有關係。

蕭逸笙不動聲色地放下茶盞,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今日的茶是誰泡的。」

晚歌微微抬眼,看向蕭逸笙,又很快低下了。

莫楠小步上前:「回稟陛下,是奴婢泡的。」

蕭逸笙瞥了莫楠一眼,又看向晚歌,道:「內務府今日將茶葉弄錯了?」

莫楠一愣,道:「不應該啊...晚歌,你今日剛去領的茶不是么?」

「......」蕭逸笙看著晚歌,等她說話,晚歌道:「...奴婢今早去內務府領的,興許內務府的人弄錯了。奴婢見內務府有新來的下手,大抵新來的分不清楚罷。」

蕭逸笙沉吟一陣,道:「除了晚歌,其他人都退下罷。」

「喏。」

旁人都退了出去,蕭逸笙道:「晚歌。」

晚歌一怔,道:「奴婢在。」

蕭逸笙站起身來,道:「這處沒有旁人。晚歌在緊張什麼?」

晚歌的唇瓣微顫,她道:「...天子龍威,震撼不已。」

蕭逸笙道:「可晚歌之前不是這樣的。」

晚歌微微福禮:「陛下如今是天子,晚歌不得再胡來。」

蕭逸笙慢慢走近她,一直走到她跟前,低頭凝視著她。晚歌窒了呼吸。

蕭逸笙說得對,她在緊張。晚歌這幾日漸漸發現,她對蕭逸笙的態度開始說不清道不明,她開始有些畏懼這種陌生的感覺。她分明該恨他,而這種恨意卻時常被掩蓋,晚歌不願。

「固執,死板。」蕭逸笙笑了,食指敲了敲晚歌的腦袋。晚歌一愣,抬頭看他,蕭逸笙道:「我跟晚歌說過多少回?我就想在晚歌面前不那麼規矩,晚歌卻要我難做?我與晚歌,絕非主僕關係。」

晚歌垂下眸來,佯裝鎮定道:「...陛下如今是國君,晚歌豈敢再放肆。」晚歌轉了轉目珠,「而且...陛下的自稱要快點改過來了。」

蕭逸笙低聲笑著:「『朕』和『我』分別在什麼時候什麼人面前用,我分的清,不用你來擔心這個。」晚歌話語間的生疏,蕭逸笙視而不見。他走向坐榻坐下,又道:「晚歌和旁人不一樣,晚歌即便是無規無矩,那也是我慣的。」

晚歌鼻尖一酸,她思索片刻后,輕輕笑著抬頭:「蕭公子啊...總是能讓晚歌為之傾倒。」

待晚歌出了殿門,蕭逸笙召了莫塵進殿。

「陛下找我何事?」莫塵走進來,問道。

「要你查一查她。」蕭逸笙盯著門外。她越來越讓我看不清了...

「誰?紀姑娘?」莫塵訝異,「陛下不是同她很熟絡嗎?」

蕭逸笙垂眸,道:「如同一場戲,掩著塊幕布,而朕在戲中,仿若戲中人。可朕想看見的,是真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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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母后。」蕭逸笙到怡華殿,行禮,身後一行人皆是。

姜絳卿忙下了坐榻,笑著將蕭逸笙扶起:「快起來,我兒如今是皇帝了,怎好讓皇上向哀家行禮?」她看了看其他人,「都起來吧。」

蕭逸笙讓部分侍婢下去準備菜肴,自己笑著將姜絳卿扶去坐好:「母后受朕行禮,天經地義。」

姜絳卿笑著不住點頭:「好,好...我的曦雲啊,長大了...」

晚歌聽莫楠的吩咐將茶水送上,端給姜絳卿時,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

姜絳卿真是嫉妒啊,這張臉讓南宮浩那麼痴戀。

晚歌冷著臉將茶杯放下便要走,姜絳卿原本的笑臉垮了下來,蕭逸笙見狀問道:「母後為何看著晚歌。」

姜絳卿收回目光,道:「哀家見這孩子眉目清秀,讓人看著心生憐愛。」

蕭逸笙心裡記著晚歌前不久臉上的巴掌印,但到底沒有揭穿。

晚歌暗暗翻了個白眼,欠身道:「謝太後娘娘抬愛。」她退至一旁,和其他婢子站成一排,看著兩人用膳。

姜絳卿盛了一碗羹,無意間瞥向晚歌,卻見晚歌冷冷地瞥著自己,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死人。晚歌明明站在那處,她眼底的寒意卻直擊姜絳卿心底。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姜絳卿心想,若她知道了她母親的事情出自我手,那就麻煩了...知曉此事的只有我宮裡的人才對啊。我上回說漏嘴了?

無論如何,這個紀晚歌留不得,找些什麼理由把她早些處理了,以免橫生事端。

姜絳卿走了神,手中的羹湯灑落出來,燙到了她的手背,她回過神來倒吸一口氣,手中瓷碗也落了地,四分五裂,湯汁四濺。

蕭逸笙忙起身:「母后怎的這麼不小心?」他抬眼望去,一行人里只認得晚歌一個,只好道:「晚歌,派人取葯來!」

晚歌親自去取了膏藥,遞給蕭逸笙,又狀似無意地瞥了姜絳卿一眼。

姜絳卿本就是被晚歌驚了一下分了神才燙到的,這一眼讓姜絳卿有些惱羞成怒,拍桌呵斥:「大膽婢子,如此放肆!」

太后發怒,所有的奴才都跪了地,晚歌不言語,只是跟著一起跪下來。

奴才們其實很納悶,他們都不是姜絳卿宮裡的人,而姜絳卿在外一向是以賢德心善,不曾聽說她動過怒,而新帝一登基她便這般動怒,是在仗子欺奴嗎?況且晚歌奉帝命取了藥物予太后療傷,大家都看著,並無不識體統的逾矩之舉,怎生惹得太后怒火?

蕭逸笙也驚詫了片刻,道:「母后何以動怒?兒臣並未見晚歌有所不敬。」他微微蹙眉,低頭看向了晚歌。

姜絳卿驚覺失態,但強端著架子:「哀家看這婢子毫無規矩可言!遞葯給皇帝時竟然抬眼看主子,此雖小舉,卻不難看出其逾矩之心!」

姜絳卿調整了一下氣息,道:「看著令人心煩,來人啊,將這賤婢拖下去!」幾個奴才方要上前,蕭逸笙沉聲呵斥:「朕看誰敢動她!」幾個奴才嚇一跳,大氣不敢出又跪了回去。

姜絳卿抬頭,驚愕地看著她那從小至孝的曦雲,過往都對自己百依百順,唯獨有關紀晚歌的事情他都要跟自己對著干。

姜絳卿咬牙:「曦雲,你竟要為了一個賤婢跟母後過不去?」

蕭逸笙低下眼,朝冠上的流蘇晃了一晃:「朕無心忤逆母后,但就朕所見,晚歌未有大錯,而她是朕的婢子,就算有錯也是朕教導無方,此事朕自會處理,不勞母后操心。」

不待姜絳卿言語,他一揮手:「你們都出去。」

莫楠領著一行人出去了。蕭逸笙坐了下來,沉思一會兒,道:「母后前不久讓朕離晚歌遠些,之後又道晚歌不守規矩罰了她,剛才說晚歌眉目清秀心生憐愛,轉眼間又道她惹人心煩,母后一直關注晚歌,究竟是何意?」

姜絳卿本來就此事在蕭逸笙面前就有些心虛,還在思索措辭,蕭逸笙想到了什麼,又道:「可是與父皇有關?」

姜絳卿輕嘆:「哀家乏了,皇帝回罷。」

蕭逸笙默了片刻,起身:「母后好生歇息,兒臣告退。」姜絳卿按住太陽穴,偏過頭不看他。

蕭逸笙走出怡華殿,見到晚歌在檐下候著,忽地一晃神。

她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莫楠上前傾身道:「陛下出來了,可要回御書房?」

蕭逸笙搖頭:「政事先緩一緩,朕另有他事,待處理完了再去御書房。」

一行人隨帝擺駕回宮,蕭逸笙心中有事,也沒乘坐宮輦,一步步地走,不知不覺走到了昭陽殿前。

他伸手去碰袖袋,想起了什麼,頓住了步子,回頭道:「你們回宸晞宮去,朕進昭陽殿一趟。」

他看著晚歌,想了想,又道:「晚歌留下,同朕一起。」

昭陽殿是南宮浩寢宮。蕭逸笙心道:或許,我很快就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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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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