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說誰是掃把星
方才的一番動蕩,便是這種小小的石頭引起的。
他按照前朝人所著的方子,將硝石、木炭與硫磺等物混合在一起,試了好多次才成功做出了有強大爆破效果的藥劑,炸毀了門前的巨石。可是這不穩定的藥劑也隨後點燃了旁邊的茅草屋。雖然他第一時間趕回去,小心收好沒用完的藥劑,避免了連環反應,但茅屋還是塌了,毀了許多沒來得及整理的筆記。
手癢了一個年節,好不容易盼到開學才做成的一場實驗卻是這樣的結果。好多事情都要從頭再來,自己身上還傷筋動骨,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利索。他沒折斷的那根胳膊暗暗握了握拳,感到很不甘心,結果牽動肩膀,又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禁閉室里的薛謙想的卻是另一回事。方才茅草屋著火后煦和忙著清理東西,許靖忙著滅火,他就在想了,茅草屋是國子祭酒管大夫還在這兒做司業的時候建的。一直以來,承蒙他老人家的照顧,給了他們特許,讓他們可以不受干擾地在此地做自己想做的研究。可如今,他們非但沒做出什麼成績來,還把人家房子炸了,該如何向管祭酒交代,以後又該往何處覓得一方清凈之地?
不遠處的課室方向傳來郎朗讀書聲,聽著好像是些天地蘊氣於五行而生精以養萬物之類的內容。許靖扒著窗欞心癢地來回打轉,表示非常想回去上課,也想聽聽那新來的聖女又教些什麼唬人的玩意。轉悠兩圈之後,他一屁股坐到薛謙旁邊,托腮問道:「你說這聖女會不會有她那個大師兄好玩?」
「不知道。不過我勸你少招惹她,我們現在還沒必要引起三清教的注意。國師可不是什麼好招惹的人物。」薛謙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決定先不想那些煩心事,在哪裡關禁閉就在哪裡順其自然地躺下睡一覺,慢悠悠道:「還有,再給我編辮子,小心我動你那些樹葉。」
許靖嗤了一聲,蹬鼻子上臉地撥弄了他的亂髮兩下才罷休。
而下令關他們禁閉的蔡司業已經匆匆趕去管祭酒家門口告狀了,進了門連口熱茶都沒喝,便唉聲嘆氣道:「老師,您可得管管這些後生。可了不得,先是煦和,又是薛謙,再是許靖,明天指不定又冒出誰來,一人炸個房子,學生別說這官袍,小命怕是都要不保了。」
這位國子祭酒姓管名越,有胡人血統,五十多歲,方臉絡腮鬍,笑起來十分豪爽:「哈哈哈哈,不就是個破茅屋嘛,人沒事就好。」
我有事!蔡司業在心底哀嚎,繼續道:「以往他們小打小鬧,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這次還傷了聖女。上頭若問罪下來,學生怕是擔不起這個責任,還望老師三思啊。」言外之意最後恐怕還得是你兜著,你就算不為我,也總得為自己個兒想想。
管祭酒嘬了口茶,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回頭我同他們說說。」
蔡司業見他心有動搖,趕緊趁熱打鐵,勸道:「依學生看不如還是把他們幾個清退了吧。」
「那不行」管祭酒乾淨利落回絕道,「煦和同薛謙乃棟樑之才,學問才能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我怎能因為一點小問題就斷了人家前途?年輕人嘛,有時頑劣了些,與學官和同儕有些誤解,叫他們收斂一些也就是了。」言罷還不忘補充一句,「你年輕的時候,不也闖過禍嗎。」
「我……我那都是小禍,比不得他們。」蔡司業只好尷尬地擦了擦汗,道:「那回頭皇上和國師那邊,還望老師前去打點打點。今天的事鬧的書院人心惶惶,學生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此行就當特地來給老師提個醒。」說完,他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
管祭酒一臉認同地重重點頭,待他徹底消失在院中后,才揉揉寬大飽滿的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咒罵一句:「小兔崽子們。
沒他的指示,蔡司業也不敢真把三人怎樣,罰了薛謙和許靖不準用晚飯,外加給雜役幫工一個月後,便將其放了出來。至於煦和,反正右手沒斷,養幾天傷,也一起去幫工。
許靖餓著肚子怨天尤人地從禁閉室里出來的時候,恰好素帛正在院中,被幾個好事的學子圍著,趁皓君不在問東問西。
「聽說今天煦和把房子炸塌的時候你們也在,是如何安然逃脫的?」有人問。
「那還用說,人家可是三清教的聖女,自有天神護佑,怎麼可能被一座破茅草屋壓死。」還沒等她回應,便有人代為解答。
又有人問:「那屋子究竟是怎麼塌的?聽說他們背著人,偷偷在山上搞什麼巫法是真是假?」
「這……」素帛並不了解詳情,不敢亂講,只得搖頭。
許靖靈光一現,霎時把薛謙的建議拋到了腦後,也一個箭步跨過籬笆,躥到前排,嬉笑著問:「聖女聖女,學生也有個問題。」
見是早上的熟人,素帛默默後退了一步:「請講。」
還沒等他開口,一旁便有人提醒道:「可別讓他問,這小子最愛給博士們出難題。」
許靖可不理,自顧自道:「方才聽同窗們的意思,今天我等在茅屋裡有幸逃生,多虧有聖女的光輝庇護。那學生倒是想問,為何好巧不巧的,學生滅完火之後還好好的,聖女一進屋,屋子就塌了呢?」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素帛心中怨念做想: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怎麼說得好像房子是我弄塌的似的?但她表面還是好脾氣地回答道:「或許這是天神冥冥之中的安排。」
「那他老人家管得可挺多啊。」許靖嬉嗤笑一聲,「什麼都安排,安排得過來嗎?」
「萬事萬物之間自有聯繫,只因生成它們的精氣同宗同源,但又經歷了不同的演化,由此便生出了千百種因緣際會。當中種種,並不是我們凡人能夠理解的。」素帛對自己的解釋很滿意。
「這麼說到底是不是他老人家的安排,又是怎麼安排的,聖女您也說不清楚,拿不出證據了?」許靖得意地一揚眉,想說萬事萬物確有法則,但並不是你那位神仙的安排,也沒有必然因果。就好像今天你去不去那所茅屋,與它會不會塌之間並沒有什麼關聯。只是碰巧你去了,便有了如此這般的牽強附會,搞得好像我們還能活蹦亂跳是託了你的福似的,真真沒有意思。不信你瞧,這話我反過來說是因為你去了屋子才塌的,不然我們也不用托誰的福了,不是也能說得通嗎?誰能證明我們誰說的才是對的呢?
然而這時管事的王直講路過,見大家在院中鬧鬧哄哄不成體統,便揮舞著戒尺,催著學生們趕快回去做晚課了,許靖更是被單獨點名。
走出幾步遠,他突然轉身,一雙清澈如許的眼眸被廊上的燈輝映得晶亮晶亮,又冷不丁問了句:「那你猜,你我之間有何因緣?」
大概是孽緣吧,素帛如是想著,微笑搖頭:「猜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