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悄無聲息的崛起
許靖仔細瞧著那些器具,其中不乏有些看著眼熟,略加思索后才恍然大悟,拉著煦和問:「原來你一直在和薛謙通信,密謀的就是這件事?」
煦和神秘一笑,賣了個關子,道:「不止如此,你且看著,好戲才剛剛開始。」
二人一回格物司,就發現格物司外表如常,寧靜冷清,內里卻一改先前的頹靡氣象。上到管祭酒,下到小吏雜役,都形色匆匆,看起來好像忙得熱火朝天的樣子。就連一直待在工作間,幾乎足不出戶的趙玄,也意外失去了蹤影。
正在許靖深感不解的時候,管祭酒笑容滿面地迎上來,拉著二人一路繞到後院。許靖才發現這裡還藏著一處新建的作坊。工匠往來,濃煙陣陣,鐵器錚鳴,燒熱了的滾燙鐵水源源不斷地流淌著,打造的正是那些新奇的器具。
趙玄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單衣,還熱得滿頭是汗,全神貫注地在旁指導監督,對二人的到來毫無察覺。
管祭酒看著忙碌的作坊,激動地搓著手道:「你提出的這個將趙玄和薛謙研製出來的新器具推廣開來,普及到民間的想法著實有效。才半個多月,我們就通過各種渠道,賣出了大批農具。儘管價格低廉,賺的錢也足夠養活這批鐵匠了。」
煦和早有預料,淡定分析道:「我從前研究過煉鐵工藝的改良,正好派上了用場。按照現在的法子冶鍊,既能降低煉鐵的成本,又能提高鐵器品質,即使低價銷售也不會造成太大損失。再說這些器具的設計經過了薛謙和趙玄的改良,肯定比原來的好用。百姓們對於能讓自己實際受益的東西,總是不會拒絕的。在民間推廣起來,遠比推廣給工部容易。能賺錢我倒是沒有考慮,也並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老夫明白。「管祭酒笑呵呵道,「收買人心才是。」
但是能夠自給自足,省了皇上的開支,皇上還是很高興的,這一點他沒有明說。
煦和不置可否,但是清點了一下面前的人數,又有些擔憂,問道:「這個作坊受後院面積所限,規模不大,生產出來的器具夠用嗎?」
「這點大可放心,他們只是來跟趙玄學藝的,具體的製作,是在各自的鋪子里,不是在這兒。」管祭酒說著,突然為老不尊地一抬胳膊,一左一右攬住二人,高興道:「走,今天都去老夫府上喝酒,給你們開個慶功宴,慶祝完了再回家。」
而後又將正在屋裡補眠的薛謙和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作坊的趙玄也拉了出來,一路拖著四人便回到了府中。
府上早已張羅好了好酒好菜,甚至還請了琴師舞姬,氣氛好不熱鬧。
這種場合,趙玄感到很不適應,煦和和許靖卻是司空見慣了,一個專心跟薛謙交流,一個專心吃飯。
薛謙剛從床榻上被拖過來,一副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懶散閑適的樣子,打著哈欠道:「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我了,每天都睡不夠。」
「但是結果很好。」煦和肯定道,「比我們預想的進展還要快。」
他還記得最初,關於要不要將他們出於興趣愛好進行研究得出的成果應用在實際生產上,二人爭論過好幾次。
煦和本來是不肯的,一來覺得其中的許多技藝還不成熟,二來也是出於某種書生的清高,不願將其變為牟利的工具。
後來還是薛謙說服了他,這不是為了牟利,而是為了幫助百姓改善生活,更重要的是有助於百姓接受他們。
薛謙的理論是,從前在書院,大家看他用翻滾的木桶洗衣服,都不能理解,所以認為他是個怪人,排斥他。但要是當初他多做幾個木桶,將這種浣洗方法教授給大家呢?他們嘗到甜頭,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也開始自發使用之後,是不是就不會覺得他行為奇怪了?
這一點他當初在書院的時候也沒有去想,覺得只要做好自己的事,自己圖個樂呵就可以了,但是求雨和治洪的失敗,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煦和最終接受了他的說法,覺得是時候吸取從前的教訓,做出一些改變了。要讓世人放棄黑暗,走向光明,首先就要讓他們切實地感受到光明的好處。於是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在煦和看來,這才是後續的鬥爭中決定成敗的關鍵,所以瘟疫的功勞在誰身上也就不重要了。或者說,瘟疫的結果更加令他堅信了這一思路的正確性。
但是另一邊,同樣是迎接功德圓滿地回來的隊伍,國師臉上可就不怎麼高興了。
還沒等長清和素帛歇歇腳,國師就將二人叫去密談,並將一本書冊突兀地拍在了他們面前,皺著眉,冷聲道:「你們看看。」
二人對視一眼,迷茫地打開書頁,驚訝地發現裡面記載了許多與教義相悖的內容。比如風和雨的形成乃是自然現象,與神的意志無關;瘋癲癔症乃是腦中有疾,並非鬼神附體等等。文章雖然寫得淺顯生動,但意義非常。雖然沒有點名道姓地攻擊教義,矛頭直指三清教的意思也是再明顯不過。
素帛一看就不難認出是誰的手筆,心驚肉跳了半天,才恢復鎮定,把書冊放下,佯裝疑惑地問:「這是什麼?」
「老夫倒想問問你,這難道不是你那些友人的手筆?」國師注視著她,語氣威儀,令人生畏。
素帛猶豫著搖搖頭,道:「這……我也不太清楚。」
國師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平息了一下心中的火氣之後,才道:「就在你們回來的前兩日,街上突然出現了許多這種小冊子。」
素帛聞言,稍微鬆了口氣,假意琢磨道:「既然如此,當時煦公子還和我們一起在清遠,此事應當與他和格物司無關。」
國師沒有回答,轉而去問長清怎麼看。
長清略加思索后表示這種言論非同小可,一定要慎重追查,切不可枉下論調,就算有可能與格物司有關,也要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呵……」國師冷笑一聲,猛地一睜眼,目光狠厲,道,「這次老夫查出幕後之人,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說完,還看了素帛一眼,特地對她道:「回頭告訴你那些友人們,千萬別露出把柄。」
素帛乾笑兩聲,點了點頭。
可是還沒等他查出個所以然,小冊子流傳的範圍便越來越廣了。
平民百姓可能還有很多人看不懂冊中文章的意思,但是翰林院,學士們可研究得津津樂道。一連幾日,整個翰林院談論的都是這本書冊上的內容。
對此,何碧成感到十分不爽。
他也隱約感覺到,從內容來看,這些書冊一定是煦和在背後搞鬼。但是奇怪的是,他派了人去格物司盯梢,三清教也派了人,雙方都沒查出什麼線索。
他們整整盯了三日,除了一些鐵匠木匠頻繁進出外,並沒有發現格物司有什麼異常。甚至把所有進出大門的東西搜了個遍,也沒有搜出半張書頁。
外人看來,如今的格物司就是在給工部打打下手,培養點工匠,研究幾種新的鋤頭爬犁,幫忙設計些橋樑水利工程的圖紙而已。
管祭酒一臉無辜,面對各路質詢,三番五次地反問,這又會對誰,有什麼害處呢?
不管是三清教還是朝中的反對勢力都無言以對。
而背地裡,許靖當然對於那些文章的出處心知肚明,但也是直到跟著煦和一起去送書稿的時候,跟著他進了一家字畫鋪子的後院,才驚訝地發現,負責印刷這些小冊子的,竟然是他們的熟人——宋芮。
「你終於想通了,決定加入我們了?」許靖高興地上前去跟他稱兄道弟。
宋芮的小身板被他大力拍了一下,差點跌倒,蹭了一袖子油墨,苦笑道:「許兄別拿我打趣了,我也是略盡綿力而已。三清教的鬼神迷信之說害人不淺,我表弟就是受害者之一,我本人也……我只是想做點對的事。」
許靖點點頭,環顧這家印刷作坊,疑惑地問:「可是這些設備也要不少錢吧?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銀子?」
宋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小弟不才,在字畫方面略有薄見,現在已經不去書院了,專心賣字畫,收入倒是還算豐厚,管祭酒也幫了點忙。」
許靖不得不感慨從前都沒看出來他還有這方面的天分,真是人不可貌相。
煦和則再一次對於他的慷慨相助表示了感謝,只道是此事要冒極大風險,格物司太引人矚目了,不好運作,以後還得多麻煩他。
宋芮表示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一定義不容辭。
煦和又再三提醒他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行事,也注意自己的安危后,才把新的一批書稿交給他,又帶著許靖一起逛了幾家古玩字畫店,買了兩幅畫才回去。
二人捧著畫軸,商量著下批書稿由許靖主筆,寫些揭露民間偏方迷信的內容,回到格物司的時候,意外遇到了身披道袍的素帛這個不速之客。
許靖剛才還說得興緻勃勃,一見她,臉色立刻拉了下來,不悅地邁著大步,故意目視前方,與她擦肩而過,進了門。
素帛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而朝煦和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