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別前夕
三個時辰前。
太師椅上,秦皇和江牧之面對面而坐。
江牧之把秦如意的一切推斷和自己所見如實告訴了秦皇后,秦皇手中把玩著白玉般象牙雕刻的棋子若有所思的靜坐了很久。
江牧之僵硬的扭了扭脖子,坐的有些不耐煩了。
咔嚓。
秦皇手中的棋子碎成了粉末,順著指間流落在桌上,落在桌上地圖的最北處,在原本已經被黑色覆蓋的地圖上,形成了不對稱的黑白對峙之勢。
「牧之,這麼久了,你性格還是依舊沒有變化。」
急躁,易怒,靜不下心。
「看來還需要再去靜室讓你多養養性。」
江牧之嚇的一個機靈,一身雞皮疙瘩,眉間直冒冷汗,挺了挺腰,坐直身子一動不動。
身經百戰,見過多少大風大浪,生死關頭都不曾皺一下眉的他,卻在聽到『靜室』二字后,心中有一絲恐懼之感。
那可真不是人呆的地。
片刻后。
「這才像樣。」
秦皇起身走向一旁,拿起了房間角落木架上一柄滿是灰塵的長匣,手中的玉帛輕輕擦拭表面的塵土,露出了長匣上繁瑣的黑金色紋絡,如同被重新賦予了力量般漸漸亮起。
深淺不一的划痕犬牙交錯。
紋絡勾勒補綴,形成了一副龍鳳爭勢圖。
長匣微微顫動,匣中之音愈發嘹亮,像是在響應秦皇,欲衝天而起。
塵封已久,世人已不知其名。
「牧之,你該回去了,帶上這柄劍匣。」
「交給和兒,就說,
外公在此地等你名動天下。」
我會守護到你成長起來的那一天。
「秦皇,那北天邊境的事……」
「無妨,掀不起什麼風浪。」
想趁上界無暇分身之際,這個時候進入源地,胃口真挺大的。
就不怕崩了牙?
「後手,僅許告訴如意,對和兒一個字都不許透露,明白嗎。」
秦皇威脅般的眼神看著江牧之。
江牧之唯唯諾諾。
「懂,我懂。」
「這也是他的機緣,溫室中的花不會有太大的成就,深淵萬丈,也會是萬里前程。」
「我朝覆滅之事……等此間事了,我回去再處理吧,跳樑小丑罷了,只會背後陰人,這些賬,以後慢慢清算,一個都逃不了!」
瞳孔收縮,十指緊握,此刻的他,胸中有些怒意,但是為了大局而言,這個時候不能內亂,有些事做不得。
為帝者,心胸寬廣,大海無量,但是,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也不只是說說的。
「還有一事,清玄他倆命相無虞,不用擔心。」
江牧之聽到大哥平安的消息,終於鬆了一口氣。
秦皇想了想,掏出兩枚方形玉佩扔給了江牧之。
「處理好後事,我這缺人手,五年內去皇都,那有一條我留下的通道可以直達天外此地。」
話音未畢,秦皇身影一陣虛幻,眨眼間便出現在江牧之身後,對準江牧之的屁股,抬起腳,做出射門之態,一腳踢出。
轟!
江牧之撞破宮殿牆壁如同一道流光飛向天際。
「老頭,你不講武德!」
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消失。
路過的人看到秦皇大笑著站在宮殿缺口處,心情似乎極好。
和兒,外公能幫你的就到這了,剩下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我大秦子孫,焉有弱者!
……
一夜風雪。
整片山都被銀白色包裹,谷中木屋也不例外。
細長的煙霧從煙囪中升起連接了天與地。
火爐旁圍坐著兩人。
一人身披狐裘,雙腿抖動,雙手互相搓動取暖,另外一人卻在這大冬天赤裸著上半身,古銅色的皮膚,健碩的身軀,身材高大,笑呵呵的看著對面的人。
「笑什麼笑!」
「唉,在這待久了,靈氣匱乏,我現在冬天甚至會感覺到冷,真奇怪。」
男子說著說著,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一臉無奈。
「這地略有奇怪,按道理而言封鎖的只有自身的修為,但是肉體強度為什麼也會變弱?」
披著狐裘的是秦如意,在他對面的大塊頭自然就是江牧之了。
「不說這些了,爹除了這些沒讓你帶其他的話了?你好好想想。」
江牧之沉吟片刻,沒記得還有其他事要轉達了。
「沒了,怎麼了,二哥?」
秦如意轉頭看向桌上。
一個黑色長條布袋,兩塊方形玉佩。
「難道爹只是讓我們自己回去?把和兒留在此地嗎?」
江牧之想了想。
「大概,老頭想讓和兒在此歷練,等以後修為強大了,自己來找我們?」
「對!就是這樣。」
江牧之茅塞頓開,想到了秦皇『威脅』自己的話。
秦如意有些疑惑。
你怎麼就明白了?
「老頭說,後手的事不能告訴和兒,所以他就是想把和兒留在此地歷練,而且,」
「帶他上去有什麼用呢?」
秦如意忍住給自己這個記性很好的三弟一個巴掌的念頭。
三個後手……
遠在上界的夫子。
未曾回去的蒙將軍。
還有…那位?那位不是脫離大秦自立宗派了嗎,還會跟我們一條心嗎?
三個後手,真的夠嗎?
他還是有些擔心。
「但是他還未曾築基……」
「明天給他築基不就行了。」
「劍匣是空的,他沒有趁手的武器。!」
「老頭的戟不是在嗎,你不是教了他一年的戟嗎,這不就得了。」
「還未曾學會高層次的功法……」
「留下一兩本讓他自己學不就行了,而且,你什麼都給他做了,他做什麼?」
秦如意語塞,怔怔的看著江牧之。
「修鍊是要靠自己的,你什麼都幫他,他能體會到以前咱們修鍊的苦和累嗎?修鍊途中,隨時隨地都有危險,但是,也伴有機遇,和兒是有大氣運的人,他天生兩宮象的是不就正是如此?」
「再者,等他繼承了盪天,得到玉璽的承認,國運自會轉嫁到他身上,氣運環身,不會出事的。」
「再說了,你護的了他一時,護的了他一世?」
「世間哪位大能不是歷經磨鍊,九死一生才修成正果的?」
「歷練,這本是一個家族中後輩都要歷經的,不可避免,這也是所有修道之人一生中要經歷最多的。」
「況且我看和兒有得道之姿,他崛起的途中必然會有無數人追隨於他,說不定等我們歸來時,他已經光復大秦了。」
「這世間並不是誰出身好誰就一定能走得遠,天分,努力,聰慧,這三樣和兒缺哪一樣?我們能做的,只有讓他在崛起的道路上,不要過早的去面對我們所面對的黑暗時刻,咱們的戰鬥,在前方,後方是他們的舞台,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一定能闖出一番天地!」
「我女兒,還有那幾個老夥計的後輩,都差不多也快出關了,到時候送他們來這陪和兒一起戰鬥不就行了,我還想跟大哥親上加親,哈哈。」
…
江牧之語重心長的繼續說著,卻絲毫沒有發現秦如意已經自我閉塞了聽覺,站在窗前看著皚皚雪山。
我擔心的,是上界那些雜碎,最後到底去沒去前方。
看來這次走之前,要做點事了。
提前跟你們收點利息吧。
翌日清晨。
李安和從睡夢中醒來,還有一刻,就到了卯時。
長呼出一口濁氣,他起身迅速穿好衣物,走了出去。
深冬時節,天還未亮,李安和挑起裝滿未知屬性的鐵塊向山下走去。
這是他來這的第十二個年頭,每天規律的生活,讓他養成了良好的習慣。
三年前,舅舅和三叔離開了,走之前交待了很多事宜,他在那時候真正的築了靈台之基,算是正式踏入了修仙這條路。
三年時間,讓他學會了如何一個人修鍊,如何自己給自己解答修鍊途中的疑惑,全靠一句話,熟能生巧。
他清楚的記得,那天是他第一次見到三叔的莽撞,也是第一次看到充滿血腥戾氣的二人。
秦如意還是依舊衣衫翩翩,不染煙火,江牧之壯碩的身軀上卻有不少的血漬,惹得秦如意頻頻皺眉,但兩人都氣息紊亂,臉色蒼白,腳步略顯虛浮,江牧之斜搭在肩上的長戟不斷有血滴落,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落在雪地中形成了一個個血色窟窟,在二人身後匯聚成一條血線。
「和兒,九竅了嗎?」
「九竅通了,舅舅。」
李安和有些擔心二人的傷勢。
「不用在意,我倆無礙,去吧,把後院那株你一直澆灌的靈草拔下來,我為你築基。」
看出了李安和的擔憂,秦如意揮了揮左手,毫不在意。
看著李安和離去,秦如意充滿了寵溺和不舍之色。
沒人注意到秦如意負在身後的右手,有一滴滴鮮血順著指尖滑落。
「待此件事了,我們便動身。」
「二哥,這方世界碎片…不太對勁。」
本來一切順風順水,卻在最後關頭的戰鬥中,那條老龍修為突然恢復一大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會受這麼重的傷。
「嗯,不過它也受了不輕的傷,沒有數十年恢復不了。」
這天地壓制力越來越弱了,看來必須提早做事了,恐則生變。
可是…為什麼對人族的壓制效果減弱的微乎其微呢…
看來這片地方並沒有如同傳說中而言,僅僅是當初大戰被偉力擊碎墜落這片星空那麼簡單,還是有更深層次的秘密的…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片破碎的天地碎片,會是最後萬界目光的聚焦點,會引來多少恐怖強者埋骨於此,引發了一系列的大變。
而這,也是李安和從平凡步入修道的地方,是他叱吒天地的起點。
一代傳奇就此展開。
天地共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