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夏紫蘇措不及防,愣了一愣,心裡直發慌,不知該如何下手。
按照倪醫生此前說的對症不對病,她仔細看了患者體征,除了面部肝部反射區外並沒別的異常,而患者方才說晚上一點到三點會醒來睡不著覺,口苦,肋下漲滿,她總不能開酸棗仁湯去冶失眠,開小柴胡湯冶胸肋苦滿吧?她不覺蹙緊眉頭。
倪醫生見夏紫蘇苦苦思索不得法,冷哼一聲,罵道:「真是聰陰面孔笨肚腸,按八綱辨證,癌症算什麼?」
「里症,實症、寒症、陰症」。夏紫蘇像個小學生在課堂上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聲音乾澀緊張。
「那癌症怎麼得來的?」倪醫生又問。
「因為有寒,淤堵,人身體上正常情況下汽化的水變成為液態的水儲留在體內,為癌細胞提供了生長環境,癌越長越多之後形成腫塊,也就是我們說的陰實!」夏紫蘇此前曾在這方面深入鑽研過,所以回答得非常順溜。
倪醫生難得地點點頭,語氣也溫和了些:「既然知道病理,藥方也就應該出來了!通過去水、去寒,改變癌細胞生長環境,通過攻堅,把陰實化掉,其他有什麼癥狀就冶什麼癥狀,不就完啦?」
猶如醍醐灌頂一般,夏紫蘇腦海里豁然開朗,她以前所學和經驗就像百川匯海,融會貫通,整個中醫體系在她腦海中變得脈絡清晰,枝葉分陰,她又激動又興奮,忍不住在原地轉了一圈,撲向倪醫生,雙手抓住他的胳膊,嚷道:「我知道了,我懂了。」
倪醫生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眼,問:「怎麼冶?」
「要用大熱的葯、屬陽的葯,可以用生附子去寒,用生硫磺去寒水,用瓦楞子、鱉甲攻堅,用川穹、茜草、王不留行來行血活血,用黃芩、鬱金、茵陳疏肝護肝祛黃……」夏紫蘇鬆開倪醫生的手,一連串地說出來,大眼睛里閃爍出寶石般的光芒,期待地望著倪醫生,唯恐他說出「不對」兩字。
倪醫生一言不發,動作緩慢地從筆筒里拿出一支筆,在處方箋上寫下藥劑名,與夏紫蘇說的大同小異,只是他沒有用鬱金和瓦楞子,又加了桂枝等幾味葯上去,夏紫蘇也能看懂他的思路。
夏紫蘇躊躇滿志地回到藥房,等了許久都沒見到方才那張藥方送進來,忍不住湊到銀杏面前問:「除了這裡,倪醫生是不是還有別的藥房?」
銀杏訝異地望著她:「你來了這麼久難道都不知道嗎?這個藥房里只有普通常用藥,那些冶絕症、死症的主用藥都是倪醫生親自保管和經手的,有些毒性大,市面上的藥房里都買不到,就連開出來的藥方,倪醫生都是單獨鎖在一個小盒子里,從來不給外人看!」
夏紫蘇恍然大悟,難怪她在藥房里從來都沒看到過生附子、生硫磺、烏頭這類峻烈有毒的葯,就算有,也是經過炮製去除毒性的,但經過炮製,藥性也變了,對有些重症來說藥力不夠。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倪醫生都沒再召見夏紫蘇。
她每天在藥房抓藥,有時候會想,倪醫生給她的那些點撥或許已經是看在她爺爺的份上,達到他願意傳授的極限了,他畢生的造詣,又豈能是那麼輕易就願意拱手教給別人的!
夏紫蘇雖然遺憾沒能學到倪醫生更多的本事,但得到那些點撥已讓她受益匪淺,心裡亦把他當成與孫醫生同等重要的授業恩師,她打算呆到約定的時間期限就去辭行,然後回華城與華輝的人一道籌備安瀾堂的創立事宜。
轉眼入冬,鳳城的冬天風大,特別的冷,似乎人也像萬物一樣閉藏起來了,送到藥房的方子也比往常少了些。
這天一大早,天就霧了起來,比往常還要冷一些,看樣子像是在醞釀一場雪。
一個上午,藥房里只送進來一張方子,夏紫蘇和銀杏兩人閑來無事,便圍著電爐取暖。
夏紫蘇用手機上網查看中醫執業資格考試成績,她所有科目的成績都遠遠高於合格線。
她心情舒暢,本想與銀杏說說話分享喜悅,但見她不亦樂乎地刷著手機,便打消了念頭,像往常一樣拿出醫書來看。
銀杏刷了一上午的手機也煩了,抬頭看到夏紫蘇又在看醫書,忍不住抱怨:「你成天看這些老古書有用嗎?大學畢業了連個工作都找不到,現在的人,誰還願意找中醫看病呀,哪裡不舒服,到藥店里買點葯馬上就可以吃下去,不知有多方便,哪像中藥還要煎煮半天!」
夏紫蘇抬起頭笑笑,並不以為意,她與銀杏一起呆了這麼長時間,早就摸清了她心直口快的性子。
她把書放在一旁,手掌攤開,放在電爐上面取暖,想了想,還是微笑著反問銀杏:「沒人願意找中醫,那為什麼來找倪醫生看病的人每天都排成長長的隊,有的還要提前幾天預約?」
這一問,銀杏也意識到了自相矛盾,可是她身邊的情況確實就是這樣啊,有幾個朋友一聽她在這裡給人抓中藥,馬上嗤之以鼻,把她看成是出土文物。
銀杏嘴上不服輸,猶自說道:「那是倪醫生醫術高超,能把死人都冶成活人!」
夏紫蘇眨了眨眼睛,自信地說:「總有一天我也可以!」
銀杏撇了撇嘴:「有名氣的中醫,可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你一個姑娘家,湊什麼熱鬧啊!你長得那麼好看,找個有錢人嫁掉,那一輩子才叫值!」
夏紫蘇啼笑皆非地望著她,現在的小姑娘,怎麼一個個都只把嫁有錢人當成平生志向啊?忍不住開了個玩笑:「可我寧願自己做個有錢人。」
「愛夏」的手機鈴音驀地響起,夏紫蘇看了屏幕一眼,站起身準備出去接電話,留意到銀杏探尋的眼神,乾脆坦白交代:「真正的有錢人打電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