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眾星捧月,不,現在應該叫安煦,並沒有機場上那般咄咄逼人的氣勢,他穿著套黑色高定運動款休閑裝,雙手斜插在褲袋裡,姿態閑適,他與白薇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淡淡地掃過一眼她身邊的人,隨即便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刷屏,完全忽視了在一旁認真打量他的夏紫蘇。

白薇聽曦光當著夏紫蘇的面就說外面的和尚什麼的,微覺尷尬,親熱地拉她到身前來介紹:「當著真人不說暗話,可不就是這位夏紫蘇妹妹冶好了我哥哥的病,我攢了這個局,就是為了那事當面答謝她!旁邊這位是紫蘇的同學,叫黃琪,是吧?」

黃琪欣喜地點頭,笑嘻嘻地向曦光打了個招呼。

夏紫蘇被白薇挽住手臂,這才回過神來,靦腆地朝曦光點頭微笑。

白薇轉而指向曦光,笑吟吟地說:「這位許曦光是我老公的表侄子,大名鼎鼎的九穀堂國葯館小老闆,這城裡大半中藥店都是他家開的。」

許曦光眉眼微彎,對她們現出招牌式的露齒八顆微笑,他先對夏紫蘇說了聲:「失敬!」然後朝白薇抱怨:「小嬸嬸,可不帶這麼捧殺人的,我家裡那檔子事,別人不清楚,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他口中抱怨,眼睛卻認真打量著夏紫蘇,心裡對她這麼點年紀能冶好重症充滿了好奇,不覺存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但見她穿一件式樣普通的牛仔連衣裙,料子已洗得絨掉,穿在她纖瘦的身上,並不覺得寒磣,倒是有一種剛柔並濟的感覺,更兼她皮膚白皙,眉目清晰如畫,眼神清澈沉靜,讓他心裡頓時生出許多好感,再看她身邊站著身材婀娜的黃琪,大眼俏鼻,尖尖下巴,慧黠靈動,愈加存了要認識一下她們的心思。

他也不等白薇答話,便道:「哎,小嬸嬸,我們需要站在這走廊上說話嗎?這是你定的包間吧,不如進去坐著說。」

白薇約夏紫蘇出來,本沒什麼重要的事,不過是想找個機會接觸把關係維繫起來,但畢竟大家都不熟,年齡差距也大,很難有共同語言,要把一頓飯吃的暢快親切,總得費一番心力,對她來說也不見得輕鬆,見許曦光硬要湊上來,就憑他那自來熟的性子,反而是幫她的忙了,她當然樂見其成,爽快地邀他們湊到一處吃飯。

許曦光這才轉身招呼身邊站著的那一位:「安煦,既然都碰到了,就跟我小嬸嬸她們坐一塊唄?」

安煦揚了揚眉,對許曦光這隨性散漫的性子,他向來都沒轍,發小如此,他還能怎麼辦?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等女士們都進了包間,他才走進去,隨意在旁邊的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繼續捧著手機刷屏,一副「不用管我,你們慢慢聊」的神情。

許曦光卻不放過安煦,他得找話題跟妹子套近乎啊,他眼珠轉了轉,說:「哎,安煦,你那失眠的毛病,老吃安眠藥,都快吃出抑鬱症來了,也沒多大作用,不如今天就讓這位妹子幫你看看,人家可是把三甲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的人都給冶好了!」

就這說話的功夫,白薇已尋機會把安煦的身份對兩個姑娘悄聲地做了介紹:安煦,華輝集團的老闆、總經理。

夏紫蘇和黃琪意外地對視了一眼,華輝可是這城裡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到處都能見到他們家的樓盤,鋪天蓋地都是他們家的廣告。那樣大的名頭,就算兩人還沒正式成為社會人也聽說過,只是,誰能想到老闆竟是這般年輕,還就杵在她們面前!夏紫蘇倒沒什麼,黃琪臉上已現出熱切的神色。

安煦聽許曦光沒心沒肺地攛掇夏紫蘇替他冶病,饒有興味地抬起頭,微眯著眼打量夏紫蘇,不過三秒便收回了目光,口中未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夏紫蘇頓覺如針芒在背,那目光太過銳利,讓她極不自在,眼見他對許曦光的提議不為所動,她更沒理由接招,當下靦腆地笑笑,敷衍了過去。

許曦光原本是沒話找話,眼見沒人響應他的提議,倒有幾分認真了,轉頭懇求白薇:「小嬸嬸,人是你請過來的,不如就麻煩你解說一下,當時叔叔在三甲醫院做不成手術,痛得死去活來,這位妹子是如何臨危受命,針到痛除的,免得安煦不知好歹,錯失良機。」

白薇笑眯眯地望著夏紫蘇:「我說的哪有本人精彩,不如讓紫蘇自己來說好了。」

黃琪在一旁聽他們寒暄了半天都不明就裡,早就心癢難耐,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不見,夏紫蘇一個只知道讀書的悶頭葫蘆,就結識了這樣一幫牛人,起因竟是冶好了所謂的垂危之症,她當然想知道究竟,忙在一旁附和:「對呀,蘇蘇,你都還沒跟我說過呢,不如你現在跟大夥說說吧,詳細說!詳細說!」

盛情難卻之下,夏紫蘇局促開口:「我是在孫醫生的指導下冶的,原理其實挺簡單,八個字就可以說清楚了,『通則不痛,痛則不通』。

白老師的哥哥得的是動脈血管堵塞,而血液的正常運行,有賴於『氣』作為先導,孫醫生讓我在三黃穴施針,目的就是通過針刺行氣活血,對患者針刺過後,心臟附近的經絡被疏通,疼痛得到緩解,至於後來開的藥方,也是相同的原理,主要是促使藥力放到心臟動脈血管上的活血化瘀葯……」

剛開始解說的時候,夏紫蘇還很緊張,聲音有些顫抖,但事關自己熱愛的專業,又注意到幾個人都很友好地聽她解說,就連一直在手機上刷屏的安煦都若有所思地側耳聽她說話,漸漸找到自信,娓娓道來,把一件複雜的醫學原理解釋得通俗易懂。

許曦光首先鼓起掌來,他原本想讓白薇解說的無非是患者原先如何生不如死,後來如何生龍活虎,沒想到夏紫蘇從醫理上解釋,更有說服力,不覺洋洋得意地望了安煦一眼:「怎麼樣,妹子這麼專業,夠資格幫你冶失眠吧?」

安煦神情淡然地說:「別亂起鬨,我從來不看中醫,你知道的!」

許曦光家裡就是開中醫館的,一直都知道安煦像時下的大部分年輕人那樣,對中醫退避三舍,也從來沒有跟他較過真,卻沒想到他竟當著妹子的面都一點不給人留情面,話頭是自個挑起來的,這樣不是故意讓夏紫蘇難堪嗎?

他充滿歉意地望向她,只見她原本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心裡突然就生出回護的念頭,腦袋一發熱,扭頭就對安煦說:「不如我們打個賭吧,你讓這妹子給你冶失眠,要是冶不好,我直播吃翔,要是冶好了,你……你就到藍湖裸泳,我還要在朋友圈發預告,放直播!」

許曦光想著,夏紫蘇連下了病危通知書的心臟患者都能冶,區區一個失眠自然不在話下,他本想給安煦下的賭注也是直播吃翔,但又怕他不答應,於是說了一個他可能會接受的方式。

安煦沒出聲,雙眼微眯,在許曦光和夏紫蘇來回看。

白薇在旁邊聽著話說到這個份上有些不對了,這兩個人在社會上都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到時候不管是誰輸,事情都不好收場,忙打圓場:「冶不冶那得紫蘇說了算啊,你們都不問問她的意見就扛上了,哎呀,菜都上齊了,不如先吃飯再說。」

「賭就賭,換個可行的賭注吧,那黃澄澄熱乎乎的翔,就算你吃得下去,我也看不下去。」

安煦從沙發上站起來,合上手機坐到餐桌旁邊,許曦光那麼熱切,倒勾起了他的興趣,他並不指望夏紫蘇真能冶好他的失眠,他找了那麼多醫生都冶不好,找了國外的催眠師都沒用,但是,他也想看看事情按許曦光的意願走下去會發生什麼好玩的事。

許曦光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很爽快地答應:「行,那我輸了也跟你一樣,藍湖裸泳。」

「成交!」安煦揚了揚眉,與許曦光擊拳為盟,然後轉頭看向夏紫蘇,神色難得地有幾分和煦,他很周全地徵詢她的意見:「夏小姐,那就有勞你了?」

夏紫蘇遲疑了一下,失眠症成因複雜,心不藏神,肝不藏魂,肺不藏魄,都會導致失眠,既有可能是喜、怒、憂、思、悲、恐、驚等情志上的原因,也有可能是生理上的病症,像癌症,也會導致失眠。

夏紫蘇還沒了解過安煦的情況,一點把握都沒有,要是沒有賭約,她極願意去嘗試,現在冶療結果都被他們賭上了,那她的壓力就大了,她目光在許曦光和安煦身上轉來轉去,就是不點頭。

「妹子,你給他冶!你不是大學畢業了要找工作嗎?要是冶好了,我給你安排,九穀堂國葯館全城三十多家店,你任挑一家,直接去做店長。」許曦光生怕她不答應,急切地與她談條件。

「蘇蘇,你就答應唄,你不是一直想著有機會去實際接觸各種藥材,學神農氏嘗百草,自己當小白鼠檢驗藥性嗎?冶好了病,上班的事就有著落,多好。」

黃琪原本一直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許曦光鬧,這時忍不住出口幫著勸夏紫蘇。她心裡一直希望夏紫蘇與她一道留在省城,這對夏紫蘇來說應該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此外,她也想看看夏紫蘇究竟有多能。

雖然都從中醫大學畢業了,但大多數畢業生不見得會冶病,像黃琪,在學校也算品學兼優,最多就只能冶冶傷風感冒之類的表症,至於成因複雜的里症,卻是空有滿腹理論,不知該如何下手,她本以為夏紫蘇也與大多數人一樣,可實際的情況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好吧,我儘力試試。」夏紫蘇呼出一口氣,其實她也技癢,平日里聽誰說身體不舒服都恨不能衝上前去「望聞問切」一番,心裡反覆琢磨針灸該下什麼穴位,該用什麼方劑,真正能夠讓她放手一搏的機會卻是不多。

許曦光聽她答應,頓時眉花眼笑,站起身來騰出安煦身邊的位子:「來,來,妹子你坐這邊,現在就給他看,要逮住這傢伙可不容易。」

他心裡已在腦補著華輝集團老闆輸了賭局在藍湖裸泳,驚動全城市民圍觀的壯觀景象,抑制不住興奮的眼神,還朝安煦的襠部瞄了瞄。

安煦斜了他一眼,在心裡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朝夏紫蘇點頭頷首。

夏紫蘇已挪到安煦旁邊,一雙妙目停駐在他臉上,仔細觀察氣色。

安煦抬眼剛好與她目光相接,只覺她眸若清泉,大眼盈波,有瞬間失神,很快地把視線移開。

白薇一直關注著她們的一舉一動,這一幕落到她的眼裡,不覺微微一笑,眼看許曦光還在一旁與黃琪互加微信,自顧自夾了一箸栗子肉慢慢嚼。

夏紫蘇專註地觀察安煦的面部氣色,見他除了眼圈周圍發青,整體看上去氣色還不錯,五臟六腑的反射區也沒大的異常,不像是有嚴重的生理疾病,她不由得鬆了口氣:「安總,能把你的手腕遞給我把一下脈嗎?」

安煦很配合地把手搭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夏紫蘇把完脈,又問了幾個日常飲食起居的細節,她初步判定是六經辯證中的少陰症,屬心腎不交、水火未既,心不藏神引起的失眠。

安煦見她眉頭微蹙,似是有什麼疑慮,揚了揚眉,問:「有什麼問題嗎?」

夏紫蘇牙齒輕咬著下唇,半晌之後才問:「安總是不是在措不及防的情況下受到過什麼驚嚇,在此之後才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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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安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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