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高一的時候,我和銀河同班同學並且還同桌,我的前面坐著一個女孩,她就是張夢琪,這根本沒什麼懸念。女孩長得不錯,以至於銀河經常在私底下對我說他喜歡那個女孩,我說你喜歡就去追啊。銀河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見到女孩就緊張,我不敢追。我說,那怎麼辦呢。銀河說,你幫我。我說,我該怎麼幫,我自己都不敢追別人,還幫你追。銀河說,我知道,你是不敢追自己喜歡的人,而你不喜歡的你就敢跟她套近乎。我詫異地看著銀河,說,你怎麼知道的。銀河笑了笑,說,好兄弟,幫幫我。我不再言語,因為我是好兄弟。
一個中午,我正在課桌上趴著睡覺,突然感覺腦袋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了一下,我摸著腦袋痛苦著坐起來。剛坐起來就看到一張憤怒的臉對著我,是前面的女孩。女孩惡狠狠地對我說,流氓。我不知所云,我是流氓,剛剛睡覺的時候差點跟我們漂亮的吳老師一起做春夢,要不是這個疼痛把我吵醒,說不定現在內褲都已經濕了。可我做夢關她什麼事呢。
女孩扭過頭去,我注意到她系在脖子後面的胸罩絲帶被解開了,女孩低下身去重新系起來。我看看同桌銀河,他在熟睡。我又看向女孩,她繫緊絲帶又坐起身來,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惡狠狠地說,還看。我就真的還看。女孩說,你再看。這次我沒有再看,我很想跟她解釋我們之間是有誤會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敢正視她。
女孩轉過頭去,偶爾還會稍微回過頭給我幾個白眼,每次她回頭我都趕緊把視線移向別處,不敢與她相對。此時同桌銀河動了動,我向他看去,只見他偷笑著看著我,我頓時明白了。
下課後,我想與女孩解釋一下,可剛下課女孩就從書包中拿出一個東西走出教室,我隱隱約約覺得那個東西在哪裡見過。我也趕緊起身跟著走出教室,走出去后發現女孩快速跑進女廁所,我突然想起那個東西跟小時候張老師給我擦鼻涕的那個東西很像。我站在女廁所外面發獃,以至於來往的女孩子都躲著我走,我當時在想我該如何解釋,我第一次害怕一個女孩,卻不是因為喜歡才害怕,這多少有點可惜。
女孩出來了,我趕緊叫住她,她奇怪地看過來,隨後臉色一變,隨手便是一個耳光。我怔在原地,第一次被打,還不是自己的錯。來往的女孩們都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我,我低著頭髮呆,隨後抬起頭環顧四周,那些注視我的女孩們趕緊躲開了。
那段時間,我很沮喪,這是怎麼了,我連女孩的名字都還不知道,怎麼平白無故就挨了一記耳光呢。在私底下,銀河經常對我道歉,我說不關你的事。銀河說,怎麼不關啊,是因為我你才被…..我說,沒事,我們是兄弟。銀河說,我請你吃一個月飯吧。我說,不用,你等著吧,追女孩的事我幫你搞定。銀河笑了笑。
沉默片刻。我說,銀河,你知道那女孩叫什麼嗎?
銀河說,張夢琪。
我點點頭,許久之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對銀河說,張夢琪?
銀河點點頭,說,我看到她的作業本上是這個名字。
我略有所思地點點頭。
第二天放學我一把拉住張夢琪,她被嚇了一跳。
我說,我需要一個機會解釋解釋。
她說,解釋?解釋什麼?
我說,那次你的胸罩絲帶真的不是我解開的,當時我在睡覺,是…是我的…是…那個…你叫張夢琪是吧?
女孩點點頭。
我說,你的名字蠻好聽的,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
女孩欣喜地問,也叫張夢琪?
我搖搖頭,說,不是,姓氏不一樣。
女孩點點頭,說,是嗎?
我堅定地點點頭。
女孩望著我,許久之後笑了。
我奇怪地問,你笑什麼。
女孩說,你不用跟我套近乎,那件事我已經不會再追究了。
我無奈起來,說,不是,那次真的不是我。
女孩笑了笑說,你不用解釋的,我真的不在意了。
我看著女孩,她注視著我,似乎滿富神情。
女孩又說,我喜歡你。
我看著她,許久之後,說,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
女孩低著頭沉默許久,說,看來那句話是真的。
我很奇怪,問道,什麼話?
她撅著小嘴看著我,說,如果你想要和一個人做好朋友,很簡單的一個辦法就是對他表白,這樣那個人就會說「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如此,兩個人就可以做好朋友了。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悄悄把頭靠在我的肩膀,我也沒有拒絕。
之後,我帶著她一起去吃飯,特意把銀河叫上。
我把銀河介紹給女孩,女孩驚訝地望著銀河,銀河看著女孩這樣一直注視著自己一時不知所措。
許久之後,女孩指著銀河大聲地問,你是銀河?
銀河點點頭。女孩轉過頭看著我注視老半天,指著我說,莫非你是陳晏澤?
我很奇怪,說,你怎麼知道?
女孩笑了笑。
我突然想起劉夢琪,莫非張夢琪就是劉夢琪。
只聽女孩說道,我看到老師的座位表上有一個名字叫作「吳林」,旁邊一個括弧,裡面寫著銀河,而銀河的旁邊是陳晏澤。
我說,呵呵,原來是這啊。
女孩向銀河問道,吳林是你的真名吧,你小名叫銀河嗎?
銀河點點頭沒有說話。
女孩接著問,為什麼要叫銀河呢,莫非你爸是攝影師,拍過一張銀河的照片得了獎,捨不得用給了你這個兒子。
我和銀河相互注視了一下。我以質問的語氣問,你怎麼知道?
女孩說,我就是知道,我是誰啊,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說,你是誰啊。
女孩說,我是張夢琪。
我說,張夢琪又怎麼樣,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
女孩說,那倒不能,不過我曾經是劉夢琪。
我和銀河「哦」了一聲,思索著點頭。
女孩奇怪地問我們,難道你們不覺得驚奇嗎?
我說,沒什麼驚奇的,早就猜到是你了。
女孩說,是嗎?
我點點頭,說,劉夢琪…不對,張夢琪…哎,這麼繞口。
女孩說,呵呵,乾脆叫我小琪啊。
我說,小琪,小琪啊,老朋友久別重逢,值得慶賀啊。
女孩說,那又怎麼樣呢。
我說,你該請客吧。
女孩說,憑什麼?
我說,就憑銀河喜歡你。
一陣沉默。小琪看看銀河,銀河低下頭,小琪又看看我,我也低下頭。
我們走進一家飯店,我說我想吃紅燒獅子頭,小琪說行。銀河說他要吃牛肉,小琪說可以。我說我要喝羊湯,小琪正要說話,老闆說沒有。我說那算了,小琪問還要什麼,老闆說,這裡有燒餅夾肉要不要。我看著老闆,說,你們這裡燒餅夾肉都有,怎麼沒羊湯啊。老闆說,就是沒有,就像你去**,妓院里有妓女,但人家不準備套子你也不能說些什麼啊。之後,我們對著老闆一陣唏噓。
小琪說,如果我爸媽不離婚可以讓我爸做飯給我們吃,他是個廚師,做飯很好吃的。
我問小琪,消失六年,怎麼又突然出現了?
小琪說,想出現就出現了呀。
我笑著說,是嗎?
小琪說,是啊是啊。
我們一起笑了笑,之後便是一陣沉默。
我說,你怎麼換了姓氏。小琪說,我爸媽離婚後,我就跟著我媽,所以就隨我媽的姓啊。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小琪接著說,其實當初我爸爸帶著我們搬到湖南去了,本來生活得蠻好的。可到湖南不久,我媽媽發現原來我爸爸是因為一個女人才要帶著我們搬過去的。於是,我爸媽離婚了,我媽又帶著我到湖北我姥姥家住了幾年,外婆去世后,我媽便又帶著我回來了呀。
銀河說,是這啊,想不到這幾年你經歷得蠻多的。
小琪喝了一口水,接著說,嗯嗯,是啊,在這幾年裡我還談過兩次戀愛呢。
我驚訝起來,說,不會吧,你早戀嗎?
小琪說,哎呀,什麼早戀不早戀的。你們知道嗎,我第一個男朋友竟然不喜歡女人。
我和銀河說,不喜歡女人?
小琪不耐煩地說,就是他是同性戀啦。
銀河說,那你們怎麼還會走到一起啊。
小琪說,他長得帥啊,還懂得體貼人,我就喜歡上了他,於是就追他。他就帶著我整天逛街,吃飯,看電影。其實,剛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那個,要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喜歡他的,現在想起來都后怕。
我說,這你怕什麼啊,他是個同性戀,起碼不會強姦你啊。
小琪說,不是怕他啦,我有點怕戀愛了。
銀河說,那你後來怎麼又戀愛了?
小琪說,後來是另一個男的喜歡我的,就一直追我,其實我並不喜歡他,接受他之後,我們連在一起一個月都不到。哎,別只說我,你們這幾年怎麼樣,有沒有遇到合適的妞。
我笑著說,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再說,遇到合適的我也不敢追啊。
小琪看著我說,不會吧,我覺得小時候你蠻大膽的啊。那銀河呢?
銀河看著小琪不說話。我說,其實銀河看上一個,就是一直沒有出手。
小琪說,為什麼啊,你說是誰,我幫你啊。
銀河還不言語,我說,是你。
小琪尷尬地看著我,不再言語。不久,飯菜上來了,我們幾個吃得正香之時,一個乞丐走到桌旁。老闆走過來大聲呵斥著讓他離開,乞丐猶豫片刻緩緩地轉過頭,他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直到轉身離去。我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趕緊端起盤子追上乞丐,把盤子中剩下的幾個獅子頭夾進他那破了一個角的瓷碗中。乞丐看看我,還是那種眼神,轉身離去。老闆問我幹嗎可憐一個瞎子啊,我頓時明白乞丐的那種「眼神」有多麼深邃了。我看看老闆笑著說,我喜歡他那沒有生命的眼睛所透出的一種有生命力的眼神。我坐下來,老闆站在門口許久返回來,嘴裡低聲呢喃著「難道瞎子也會有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