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應池臉上的防備轉瞬即逝,快到連距離他最近的阿雪都沒能發現。
凌墨自然也沒有任何察覺,只是,每當應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時,凌墨總覺那裡面似乎多了點令人不太舒服的……審視?
凌墨不自覺地皺起眉,但很快卻又鬆開了。
彼時,路德與其他異能者的交流也即將接近尾聲。
路德無疑是個安撫人心的好手,雖話多了點,但不少人在交談過程中都會被路德的開朗所感染,心情也會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這一點若是換了在場其他人都不一定能做到,阿雪和凌墨暫且別提,若換應池上場,雖也能讓能力者們安靜下來,但卻起不到那麼好的效果,大部分人在面對應池的冷臉時第一反應都是畏懼,而應池這人也不像路德那般粗中有細,能夠照顧到別人的心情。
總之,安撫這活交給路德是最合適的,經過路德的安撫,能力者們大都從恐懼中稍微緩過神來,勉強恢復了平靜。
經過商量,能力者們最終打算以五人小隊的形式活動,現在敵人在暗他們在明,也不知怪物把他們全都關進異空間是何用意,人數多一點也好有個照應,至於夜晚休息,能力者們也打算盡量住得近一些,這樣若是有什麼動靜,消息也能很快傳出。
路德將商量出來的結果彙報給應池,應池不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也好。」
原本對話便到此結束,可一向恨不得與應池少講幾句話的路德卻猶豫了一下,難得再次開了口:「有一件事很奇怪。」
聞言,應池抬眼,追問道:「什麼事?」
「剛剛有人說在不久前的那場戰鬥里看到了一個墮落者。」
在戰鬥中看見墮落者根本算不上奇怪,但應池還是耐心地等著路德繼續說下去。
「這本不算什麼怪事,但這事怪就怪在……那個墮落者於幾個月前失蹤了,當時被派去尋找失蹤者的人就是認出墮落者的能力者,因為事情只過了兩個月不到,所以那個能力者的印象還算深刻。」
說著,路德撓了撓頭髮:「更奇怪的人,那個能力者說出這件事之後,旁邊也有其他能力者說也遇到了這樣的。」
一旁的應池聞言,早已皺起了眉:「遇到這種事的能力者很多」
「也不多吧,大概只有五六個左右。」
五六個並不是很多,但應池的神色卻並沒有變得輕鬆下來,他的眉頭反倒皺得越來越緊。
墮落者一經出現,中央系統便能立即察覺,並且發出警告,根本不會存在這種成為墮落者之後還能被標註成為失蹤或者死亡狀態的情況。
當然,也並非沒有例外,比如,一些黑獸或是墮落者能夠獲得一些比較奇怪的能力,藉此躲過中央系統的探查。
不過這樣的能力萬中無一,而路德所提到的那些墮落者都是最低級的墮落者,不可能都擁有這樣的能力。
應池更傾向於這些墮落者是被另外一隻更強大、擁有特殊能力的怪物給藏起來了。
而這些墮落者失蹤於一個月以前,這時,應池所追蹤的黑獸還沒有來到E-25區。
應池心底隱隱約約有了一個猜想。
根本不是所謂的雙重屬性!而是E-25區除了他正在追蹤的那頭黑獸外,還存在著另外一頭紅色災難級的怪物!
那頭怪物也許在E-25區潛伏了很久,而屬性也是極為罕見的空間屬性。
應池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他甚至有一個更為可怕的念頭!
想到這,應池沉著臉,他輕輕觸碰了一下耳朵上的紅色流蘇,而後修長的指尖夾住一張多出來的白紙。
那白紙憑空出現后,便自動翻折起來,最後變成了一隻小小的千紙鶴,落於應池的掌心之中。
「我需要E-25區以及附近區域近一百年來關於失蹤者的所有記錄。」
應池話音剛落,那千紙鶴竟是振翅而起,浮到半空之中,最後消失不見。
目送著千紙鶴消失,應池的目光轉而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凌墨身上。
應池早就注意到了凌墨,方才他拿出紙鶴時,凌墨臉上沒有一點點訝異或是困惑,包括他對著紙鶴時,凌墨的表情也是一派平靜,就好像……他很清楚紙鶴的用途。
阿雪和路德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畢竟他們就讀於空中學院,空中學院里的學生就沒有一個人會對著「紙鶴」感到陌生。
然而,根據路德的介紹,凌墨只是一個出身於E-25區的普通能力者,從未去過空中學院,又怎會知道這紙鶴的用途?
聯想起之前那顆牛奶味的解酒藥,應池目光幽暗,眼裡似有暗潮在洶湧。
凌墨不知應池已經對他起了疑心,他抬眼望向天際,不過短短數秒時間,於半空中消失的千紙鶴便重新出現,落在應池手中。
落入手心的那一刻,千紙鶴重新變回一張普通的白紙,白紙乾乾淨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摺痕,應池便將這白紙重新儲存在流蘇型的儲物器中。
千紙鶴化成白紙時,一個小小的晶元從白紙中抖落出來,掉進應池的手裡,與此同時,還有一個清越的男音響起,那男音帶著笑意,如林間潺潺流淌的溪水一般,清澈而悅耳,讓人不禁心生好感。
只是這說出來的話,卻與聲音主人所表現出來的氣質完全不同:「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到了,回來後記得按照價格表上標註的價位付款哦~」
沒管那突然冒出來的男音,應池垂眸在智能手環上找到一個小小的缺口,隨後將晶元放入其中。
原本傳資料本用不著那麼麻煩,但自從進入異空間之後,一切通訊設施便再也用不了。
也虧那男音主人是個聰明人,憑藉應池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便分析出了應池現在的窘境,直接將資料輸入晶元中,再由紙鶴帶過來給應池。
晶元一插/入,智能手環便迅速投射出一個藍色的屏幕,屏幕上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字——李XX,失蹤於2237年3月9日上午11:45。
張XX,失蹤於2241年6月7日晚上3:42
……
連接一大串人名以及失蹤地點時間,還額外附帶失蹤者的照片。
應池的視線飛速在屏幕上移動,他瀏覽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鐘時間,他翻了一百多條,然而這只是冰山一角。
應池記憶很好,只需一眼,他便認出這裡面有好幾個墮落者他曾在無人區遇到過。
越看,應池的心便沉得越厲害。
無心再繼續瀏覽資料,應池在屏幕上輕按了幾下,隨後原本只能讓應池看見的面板便呈現在路德等人眼前。
「看看。」
應池的聲音清冷,話一如既往的少,路德和阿雪聞言,皆是愣了一下,最先反應過來應池意思的竟是凌墨,他與這人當了太久「好友」,只要對方一個眼睛,凌墨便能反應過來應池究竟是什麼意思。
目光在面板上輕掃了幾下,凌墨指了指面板上的幾張照片:「這幾個墮落者我見過。」
見路德和阿雪不解,應池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一時情急竟是昏了頭,也是……這兩人不似那人,無論他說什麼,都能理解他的意思。
應池自嘲地笑了笑,他剛要開口解釋,卻聽凌墨的聲音傳來,愣了愣,應池詫異地抬眼望去。
被應池久久注視著,凌墨不自然地拉高了衣領,擋住自己的臉,頗為尷尬地輕聲問道:「你不是想讓我們辨認這些墮落者嗎?」
……難道是他理解錯了?
凌墨耳根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好在他沒有尷尬太久,應池便點了點頭:「是。」
凌墨這才鬆了一口氣,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裡,應池卻仍舊注視著他,眼中的懷疑越來越濃。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早說嘛!」
路德恍然大悟,他得意忘形地想要拍拍應池的肩膀,可手還未落下,應池便掀起眼皮朝他望去,嚇得路德趕忙收回了手,訕笑了幾聲,路德迅速地移開視線,視線落於眼前的面板之上,路德裝出一副認真瀏覽的樣子。
起先,路德看得並不走心,不會漸漸的,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凝重,與凌墨一樣,只短短几頁資料,他便認出了幾個曾在戰鬥中遇到過的墮落者。
阿雪也是如此。
這下,不光是應池,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不用應池吩咐,路德便從主動從應池那複製了一份資料,拿著資料去詢問其他能力者。
一圈問下來,路德臉上經常掛著的笑容消失不見,他沉下臉,把問出來的結果盡數告知應池,隨後面露疑惑:「中央系統怎會出這麼多次錯誤?」
「不是中央系統出錯,而是有『人』故意將這些怪物藏起來了。」
見路德似乎還沒想通,應池淡淡地點撥了一句。
路德平時雖表現得大大咧咧,但卻也並非十足的蠢貨,竟應池這麼一提點,路德似乎也想到了點什麼。
面色變得有些難看,路德沉默了許久,才艱難地出了聲:「可那怪物為什麼要在E-25區潛伏這麼久?還幫助那麼多墮落者躲過系統的探查?」
「它有不能離開的理由,至於幫墮落者避開探查……也許它突然想開個屠宰場也說不定。」
應池一句回答了路德兩個問題,說到最後,他面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啥?屠宰場?」
路德原本有些懵逼,可一旁的阿雪卻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目光微沉:「他在吞噬同類。」
黑獸和墮落者想要變成更高級別,一共有兩種方式,一是時間的推移,不同於能力者,無論是黑獸還是墮落者,他們體內的「濁」都處於不穩定的狀態,能夠吸引新的「濁」進入體內,而隨著「濁」的不斷積累,黑獸和墮落者便會漸漸變得強大,只不過這種方式一般要花費極長的時間,最少也需要幾十年,而更高等級的黑獸與墮落者進階需要的「濁」能量便更多了,也許終其一生,它們也無法完成進階。
至於第二種方式,則是吞噬同類甚至是能力者,吸收他們體內的「濁」,這種辦法極少有怪物會用到,因為怪物雖殘暴,但卻不會排斥、傷害同類,儘管這是一種進階的方式,但怪物們沒有理智,他們不知道這種辦法,只會遵循本能不傷害同類。
但凡事也有例外,會傷害同類的怪物應池也不是沒有見過,但那些怪物往往是……開了神智的,它們殘暴,卻又有著如人一般的思考能力。
應池曾在一家工廠里遇到過這樣的怪物,只不過,那一戰鬥,讓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無數能力者都死在了那場戰鬥之中,就連應池,身上也留下了數道醜陋的疤痕。
眸光幽深了些,應池的唇抿成了一條指尖,顯露出他心底的不悅。
一旁的路德聽阿雪這般說,也反應過來,路德和阿雪沒有經歷過那場戰鬥,但卻也聽說過。
見路德和阿雪的面色都難看無比,凌墨卻是難得一頭霧水。
吞噬同類?
凌墨在死亡前從未聽過這樣的事,只是應池也沒有與他解釋的打算,關於這一點,凌墨也能理解,這一方面的內容大抵是屬於某些級別的能力者才能知道的事情,應池不透露給他一個普通能力者也是正常的。
只是接下來幾天,凌墨卻感覺自己似乎被應池排斥在外,這人天還沒亮就叫走路德和阿雪,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但卻唯獨沒有喊醒凌墨。
凌墨一睜眼,便看見一棟空蕩蕩的房子。
「……」
凌墨對此表面上倒是沒有什麼抱怨,那怪物把他們關在異空間里,卻遲遲不對他們動手,也不知正盤算著些什麼。
本來一開始,凌墨對怪物有了神智還頗為詫異,但漸漸地,他倒也接受了這一事實。
連續閑了好幾天,凌墨無聊地開始騷擾小黑。
於是應池回來時,凌墨正抱著小黑,修長的指尖輕撫過小黑柔順的皮毛,凌墨半張臉埋在衣領之中,眼睛卻彎了起來,應池看見他輕笑著點了點小黑的鼻尖。
「你呀,再這麼貪吃,可小心吃壞了肚子。」
小黑肚子微鼓,一看就又是自己去「覓食」了,面對凌墨的調笑,小黑不滿地「嗷」了好幾聲,覺得凌墨是在看不起他,像他這般英俊瀟洒的獸怎會吃壞肚子!
凌墨與小黑笑鬧著,一旁的應池卻恍惚地想起許久前的一段記憶——記憶中的少年笑著,將一隻黑貓抱入懷中,見應池來了,少年便彎著眼前望嚮應池,笑道:「應池,你怎麼又給小黑喂那麼多,再這樣下去它可就胖成球了。」
說著,少年又輕點了點黑貓粉色的鼻尖,語氣和神態與眼前的人幾乎一模一樣!
只不過後來那隻黑貓殘忍地被人淹死在水中,而少年也……
想到這,應池閉了閉眼,他面上似有痛苦浮現,可再睜開眼時,那縷痛苦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憤怒和一絲連應池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期待。
金色刺眼的光芒從應池身旁亮起。
那完全變換著形狀,最後竟是變成了一根手掌長的刺。
等回過神來時,凌墨已被應池逼至牆角,光刺高懸半空中,應池抬手掐住凌墨的脖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