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毒計
軍隊跋涉了一天,烈日炎炎,士兵累得大汗淋漓,為了保存實力,不得不停下休息。
背陰處比較涼快,士兵們分批休息,雖然前面打了幾場勝戰,也不敢懈怠,手裡兵器緊緊握著。
突然一匹快馬飛奔而來,前面的士兵立刻上前阻攔。
「你是什麼人?不得擅闖……啊,王妃!」士兵本來想大罵,可是看清楚眼前的人時,又驚又喜,連忙跪下行禮。
庄舟跳下馬,那士兵就十分識趣指了指前面:「大王在那裡呢。」
她謝過士兵,跑過去,沿路的士兵被她的出現都弄得熱情高漲,紛紛伸長了脖子看著。
眾人都知道北院王妃是木葉山的神女,她的出現必然給此次出征帶來勝利!
庄舟沒有心思看別人,一路跑過去,前面有一塊大石,大石後面靠著一個人,他懶懶地坐著,彷彿成了這山間的一幅畫。
她微微發怔,心突然跳得飛快。
手心裡握著那塊玉佩,被汗水濡濕了,她不知道看見他應該如何發問。
聽到士兵躁動的聲音,耶律焱輕轉過頭,在看到她的時候眉頭舒展開,邪魅地笑了起來:「捨不得我,這麼快就跑回來了?我還想著打到大宋去,把你搶回來呢。」
「少亂說!」她大喊一聲,走過去,臉上不自在地紅著,不敢看他那張臉,直接把玉佩遞過去,「這是什麼?」
他接過去,看一眼,笑意更深:「還留著,說明還愛著我。」
「你少胡說,快告訴我這是什麼,為什麼我會……」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邊的士兵都轉頭過來看,不遠處的鬼目甚至皺著眉頭。
「這是我們耶律氏男人從出生起就會擁有的東西,既是身份的象徵,也是將來送給妻子的信物,我們成親時,我把它送給你。」他拿著玉佩,指腹細細摩挲著玉佩上的刻字,有些恍惚。
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如同時光從未流逝過。
庄舟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胸口有什麼東西鬱結著,她想說話,可是嘴巴張開,卻變成一聲低低的哽咽。
耶律焱臉色一變,鎮定的神情再也保持不住,站起來,雙手捧住她的臉,柔聲道:「為何哭?」
庄舟緊咬嘴唇忍著淚水,遠處沙漠的陣陣熱風吹過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貝齒鬆開,淚水就流出來。
「為何我……我什麼都不記得?」
「傻丫頭,你不記得又如何?我依然會把你帶到我身邊。」耶律焱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有些孩子氣地霸道,「這輩子,你都逃不開我。」
「可是我……」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他伸出一根手指壓住嘴唇,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低聲道:「只要你回來就好,其餘的,就讓時間來證明。」
庄舟的淚水流得更加洶湧肆虐,這輩子都沒有哭得這麼淋漓盡致,竟然覺得胸口處一陣通暢,熱浪襲來,也不覺得悶熱難當。
淚水打濕了睫毛,她抬起眼睛,想好好看著他的臉,她發現自己竟然從沒有好好看過他。
可是淚水浮在眼眶中,爍光閃閃,她努力睜大眼睛,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頭頂上光線一照,一陣一陣暈眩襲來。
「庄舟?」看見她的不正常,耶律焱一把扶住她。
「耶律焱……你不要晃,我看不清楚了……」她伸手擦乾淚水,可眼前的他,更加模糊起來,甚至開始搖搖晃晃。
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斂住,扔掉手裡的玉佩,掌心翻過,一片濃重黑色,細微的刺痛感從掌心順著經脈,迅速傳遍了大半個身體。
她竟然……
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腦海中混沌一片,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身體上的力氣都消失了,雙腿軟軟打著顫。
「你敢下毒!」他重重捏著她,頭暈得厲害,心裡的悲傷,卻比身體中毒這個事實更加折磨他。
鬼目一直朝這邊看著,看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變了,發現了有什麼不對,立刻趕過來。
變故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
山頂上忽然出現一排宋兵,手裡拿著煙霧彈就往下扔,此時風向逆著軍隊的方向吹來,因此無數煙霧散開,立刻就被吹開,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倖免。
遼軍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嗆鼻的煙霧籠罩了。
鬼目感覺到一絲異樣,連忙大喊:「捂住口鼻,煙霧裡有毒!」
士兵慌亂地捂著口鼻撤退,陣腳亂了,可是還是有很多吸入毒氣,倒在地上掙扎。
「大王小心!」鬼目邊跑過來邊大喊。
耶律焱條件反射把庄舟往懷裡一帶,還來不及撤退,背上突然中了一箭,沒入骨肉,鮮血直流。
他痛得收緊手臂,懷裡的人痛得低呼一聲,但是無力掙扎。
「撤退!」他大吼一聲,挾持著她撤退,可是手心的黑色越發擴散,從血液里幾乎遍及整個身體,眼前一黑,腳下滑到,倒地的瞬間,他手肘撐住地面,才勉力讓自己沒壓倒她。
庄舟模模糊糊看到了這一切,怎麼會這樣?
突然想起趙光義給她的玉佩,再看看耶律焱手心的黑色,忽然間明白過來。
他利用她。
他竟然利用她!
一瞬間的憤怒讓她用儘力氣掙開耶律焱,向前狂奔。
趙光義我不會原諒你,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
手心裡溫熱溫熱的,她頭暈眼花地低頭看去,滿手都是觸目驚心的紅色。
血……
耶律焱……
她回頭去看,看見他高大的身體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背上插著一支箭。
心口忽然痛得無以復加,剛忍回去的眼淚又控制不住洶湧而出。
耶律焱掙扎著站起來,衝到她面前,被疼痛扭曲的面容看起來那麼的悲涼,像是染著晚霞的傍晚,像是攏著輕煙的湖面,像是記憶里始終殘缺不全的幸福……
他伸手捂住她的口鼻,眼中的痛和恨交織在一起,如同烈火在焚燒。
庄舟此時也悔恨交加,都怪自己一時衝動,沒有仔細考慮趙光義的動機,被他利用。
這裡無數遼兵,全都被她害慘了……
……
「放心,大宋不會輸的。」
……
想起他剛才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庄舟全身熱血狂涌,原來他們不惜一切從大遼救回她,早就有著這樣的打算了!
好一個趙光義!
她也中毒頗深,剛才一直握著玉佩,此時整個手掌都是濃黑一片,身體里更是被毒素侵佔,完全使不出力氣來。不是有耶律焱扶著,她連站都站不穩。
突然想起什麼,她猛地抓住耶律焱的手,哭著用最後的力氣大喊:「去救南王,快去!他們會全軍覆沒,全部都要死!」
耶律焱的瞳孔縮成針尖般大小,看著她,看著她清麗的容顏。
這一切……都毀了嗎?
庄舟哭著喊:「快去啊!快去啊!」
然後下一秒,他的身體無力地在她面前倒下去,她軟軟地跟著倒下去,然後眼前的世界都是繚繞的霧氣,血紅色的……
彷彿開在地獄的鮮紅的曼珠沙華,開在冥河邊緣……
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血紅……
妖異的在眼前放大,然後盛開如火……
曼珠沙華是……悲傷的回憶……
後來,當那一場浩劫過去之後,她看到那個黑衣黑髮的男子站在盛開的荷花池邊,面對一池花開花落,把那個孤單的背影框進一個永恆不變的畫框中。
而她,在黑暗中仰望光明。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什麼是……
悲傷的回憶……
原來我們竟沒有一天讓對方快樂過……
那場戰事以大宋的勝利而告終。
遼國南王帶著遼軍作戰迅猛,士氣大增,打得宋軍一路敗退,棄甲曳盔。
南王府二王子帶領一部分遼軍前去追擊敗北的宋軍,沒料到,半路上,楊業的大軍殺出來,二王子寡不敵眾,被俘虜。
消息傳回去,南王吩咐王妃帶著兒子耶律寒留守在軍隊,讓大兒子耶律徹去找北院大王耶律焱,然後自己率軍前去迎戰,可是一路過去,沒看見宋軍,步步深入之後,終於發現一小隊宋軍押著二王子,救下兒子之後,急急領軍回去。
與此同時,楊業按照晉王趙光義的吩咐,繞到遼軍駐紮的後方,只有南王妃帶著幼小的兒子耶律寒守在那裡,宋軍被遼軍殺得瘋了,看見弱女子和幼童,都想解氣,進而看見南王妃的絕世容顏,常年在軍營中不曾沾過女色的宋軍淫心大起。殺了為數不多的契丹士兵,便意圖不軌,倉皇中,南王妃只有孤身帶著兒子逃離。
那是耶律寒第一次經歷真正的戰亂,年幼的孩子早被嚇得六神無主,只知道後面無數兵器在後面追趕他,而沒有一個人來救他們。
宋軍步步緊追,很快便追上。
情急之中,南王妃把自小怕看見殺人和鮮血的兒子藏在一個草垛里,安撫他說:「寒兒乖,一會兒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出聲,要不然就不能像你大哥那樣做大英雄了,知道嗎?」
被嚇得一張小臉兒慘白如雪的耶律寒抓著母親的手指說:「母親,六皇叔來了就不用怕了,是嗎?」
南王妃心酸地摸摸兒子的臉,眼下只能自己保自己了:「寒兒,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只能依靠自己,明白嗎?就算是我,你父王,或是你六皇叔,都會離開你,到時候你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年幼的孩子臉上第一次出現嚴肅的表情,漂亮的眼睛里熠熠閃著光,像是夜幕中破碎的星光。
「記住了,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出聲,我的寒兒將來一定是大英雄!」她帶著血的手指撫過他稚嫩的小臉,然後轉身走前幾步。
宋軍追到面前,宋兵猥瑣的眼神在她身上流連,她拿起彎刀應戰,可始終只是女子,一群宋兵很快制服她。
她揚著臉冷笑,一瞬間傾國傾城。
步步靠近的宋兵,臉上的表情腌臢殘忍……
然後下一秒,一支長槍狠狠刺進她的胸口,血光四濺,如飛珠濺玉!
她睜大眼睛看著馬背上俊朗的年輕人……他也看著她,目光清冷如水。
血肉撕裂的聲音,鮮血濺出去,濺在那個草垛上,她倒下去,視線里那個藏在草垛里的漂亮男孩睜著一雙琉璃般的大眼睛看著她。
她的鮮血落在他臉上,她知道一定是滾燙的。
他緊緊咬著嘴唇,眼睛卻平靜無波,像是深藏千年的古井水。
這是她的兒子,她知道他一定會是個大英雄,一定會的……
士兵頓時感覺無趣,紛紛把怨恨的目光投向楊業,楊業平靜地說:「一個契丹女人,就不怕髒了自己。」
然後軍隊紛紛回到遼軍紮營的地方埋伏,南王領軍回來之時,宋軍如潮水湧出,遼軍已經損失大半,如今更是寡不敵眾。
而南王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尚不知道前來支援的北院大王也中了計。他指望他的兄弟在他死之後帶著大軍殺進大宋,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廝殺,廝殺,廝殺……耳朵里只有這樣的聲音,最後殺得只有他和他的兒子,寡不敵眾,也絕對不做敵人的俘虜!
只是……他的妻子在哪兒?還有他那個頑劣的小搗蛋鬼兒子又在哪兒?
也罷,去了地獄總會相見……
南王和二兒子雙雙自刎殉國……
大戰平息了,各處的士兵紛紛撤退。
天色慢慢暗下來,草垛里的男孩一動不動,還是那樣的姿勢,還是那樣的眼神。
沒有感情的古井水……
臉上的血已經乾涸,地上倒著母親的屍體,那冷冷的,卻絕世的笑容還掛在嘴角邊。
就好像她只是睡著了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夜無邊無際地蔓延,他沒有動,直到一雙潔白的手扒開草垛,然後他一抬頭,看見一雙清澈得沒有雜塵的眼睛。
那雙眼流露出心疼的光芒,不是同情,不是憐憫,是疼痛,彷彿是,跟著他的心一起痛的……
「快出來,沒事了,別害怕。」她用軟軟的手臂把他抱起來,摟在溫暖的懷裡。
她蹲下去,看著死去的南王妃,又拍拍他的小腦袋,安撫地說:「真是乖孩子。」
他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在哽咽。
他輕輕靠在她懷裡,輕輕地說:「我不是孩子。」
她一震,還是摟著他,感受著他的害怕與顫抖,她覺得,戰爭,如此殘忍。
若不是楊元帥告訴她這裡藏著的孩子,恐怕這個孩子要這樣一直坐著到真正發現他的人出現。
就這樣一直到天明,他睜著眼睛不睡覺,她問他為何不睡,他不說話。
最後,他站在草垛邊,指著戰場那個方向說:「你看那裡。」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見遼軍的營地,可以看見廝殺的情景,當然……也可以看見自刎殉國的南王和二王子。
「你都看見了?」
他不回答,抬眼看著她。
她笑了笑,還是清澈的眼,清晰的眉目。
「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的,每一個人,都要學會遺忘,知道嗎?」她蹲下去,輕輕把他摟進懷裡。
他像受了極大的刺激,猛地推開她,後退一步:「我不會忘的!」
不會忘那長長的紅纓槍,不會忘那騎白馬的男人,不會忘戰場上飛濺的鮮血,更不會忘……他在心裡祈禱著出現可是一直未出現的六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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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的山洞,透進一縷微光。
她眼珠動了動,艱難地睜開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
猛地坐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頭痛欲裂,可是很多東西都開始慢慢清晰起來……
身旁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她縮了手,低頭看去,呼吸緊繃。
「耶律焱……」她抓住他的手,翻轉過來,手心裡還余著灰暗的黑色,心中恐慌,「醒醒,快醒醒……」
他痛苦地呢喃了一句什麼,睜開眼,視線中首先出現那張清麗的面容。
他甩開她的手,艱難地坐起來,氣息不穩:「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她想說什麼最終忍住了,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應該祈求什麼,她犯了那樣大的錯誤。
洞口的光忽然被擋住,然後一個虛弱的身體慢慢走進來,半跪在地上,頹然地低下頭去:「南王全軍覆沒。」
庄舟怔怔地看著鬼目,果然,這一戰……躲不過的浩劫,可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耶律焱臉色蒼白,陰鬱的眼睛深不可測:「我大嫂呢?還有寒兒……」宋人有多麼痛恨契丹人,他很清楚。
鬼目低下頭:「南王妃戰死,寒王子不知所蹤。」
「不可能!」耶律焱激動起來,「派人去找,一定要把寒兒找回來!」
「我們的士兵大多中了毒氣,未中毒的已經派出去,來請援兵的徹王子帶著所有人去尋找了。」
「想不到……」他陰冷的目光轉向臉色蒼白的庄舟,「我耶律焱……竟然會敗給一個女人……」
庄舟心底一沉,控制不住眼淚流出來:「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他大吼,「你什麼都不知道!失憶,哼,你果真失憶失得很嚴重!」
她默然,他說的很對,她果真失憶失得很嚴重……
可是這一切,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發生了。
「對不起……」她捂著嘴巴,只能說這一句。
他斜眼看著她,突然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以前我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恨你!」
她渾身僵硬,淚水流得洶湧,他的話,像是利劍在心上劃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傷口……
「對不起……」她不反抗,現在只希望他平息怒火,她知道是徒然,可是她想挽回一些什麼。
「滾!」他低吼一聲,身體里殘留的毒素又發作。
鬼目抬頭看她一眼,眼珠淡漠。
「對不起……。」她捂著嘴巴哭泣,看見他無動於衷地坐著,傷心欲絕,轉身跑出去。
天地之間是戰爭過後的玄黃。
天空彷彿下一秒就會傾塌。
寒光乍吐,很快,就進入秋天了……
可是一切,為什麼都像鏡花水月?夢境一般的悠長綿延。
遠處的硝煙未散,波詭雲譎,藍天下是那樣殘破的畫面,鮮血染紅的大地像是呼嘯著奔跑的野獸。
荒涼的戰場,枯草千里,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里。
她鼻尖一陣酸澀,終於忍不住,邊走邊掉淚。
趙光義!趙光義!
你讓我做千古罪人,你何其殘忍?
她擦著眼淚,不敢回頭,怕看見身後更加凄涼的景色——那是契丹軍隊駐紮的地方。
那裡現在屍堆如山,血流成河。
走了一段,視線開闊,離戰場更加近了,駐守的宋軍,旌旗飛揚。
她慢慢走過去,腳步虛無,心中更是虛無。
「玉姑娘。」楊業老遠地看見她,走過來,「你終於回來了。」
她抬頭看著這個忠君報國的男人,他是何等風光地在歷史中流傳,因為戰場上沒有仁慈,勝者王敗者寇,所以他註定了當萬民仰頌的大將軍!
「晉王呢?」
楊業尚不清楚晉王用的計策,於是說:「在大帳里,從戰勝后一直沒出來過,他派人到處找你。」
她點點頭,徑直走向大帳。
楊業遠遠地看著她,有些擔心,剛轉頭,就看見回來的柳柔眉,連忙過去問:「看見那個孩子了嗎?」
柔眉點點頭:「看見了,可能被嚇壞了,一直躲在草垛里,可是那個孩子很堅強。」說完,她笑了笑,笑容卻是苦澀的。
「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死去,是很恐懼吧。」楊業苦笑起來,他發現那個孩子躲在那裡,就毫不猶豫提槍殺了南王妃,比起看著母親被凌辱,看著她死去會好過一些吧。
她低著頭抿抿唇,小聲說:「是很恐懼的,一直都會保護自己的人在眼前死去,很可怕……」往事湧上來,她一時之間不能自拔。
她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低著頭走開。
庄舟在門口站了幾秒鐘,深吸幾口氣,調整好情緒,才走進去。
趙光義坐在案桌后看卷宗,聽見腳步聲,抬頭,愣住。
「殿下。」她微笑著走進去,「您果真料事如神啊!」
他怔住,不做解釋,輕嘆一聲:「原諒我……」
「我沒怪過殿下,我怎麼敢?您是高高在上的晉王,我呢?說的難聽一些,我是皇上深宮裡的禁臠,對吧?」
「不,玉兒……」他站起來,卻不小心對上她灼灼的視線,一時之間無法出聲。
她……那麼恨嗎?
「我叫庄舟,玉兒早死了!」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黯然,「這一場戰爭,死得不僅僅是那些士兵,還有您狠心推出去的玉兒!」
像是吹來一陣刺骨的風,冷得讓人發抖,明明還沒有入秋,為何這樣寒冷?他握緊雙拳,心如刀絞:「若不這樣,還有數不清的人都將死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宋的無辜百姓去死。」
「夠了!」她大喝一聲,喉嚨里像卡著什麼東西,酸澀難堪,「你讓我一個人背負那麼多生命,你覺得公平嗎?」
「我……」他說不出話,她的樣子絕望痛苦,眼中盈滿傷感離亂之痛。
過了一會兒,她仰起臉,冷冷地笑著:「很榮幸最後能成為晉王殿下的棋子,希望殿下從今往後忘了有玉兒這個人,永遠忘記!」她轉身出去。
趙光義追出去,在門外一把拉住她:「玉兒……」
她使勁兒掙開:「殿下請自重!」
「我如何自重?」他再次抓住她,「讓你做這樣的事,你以為我心裡會好受嗎?你將來是我的妻子,而我卻沒有辦法保護你,連我都恨我自己。」
她努力忍著淚水,抬頭看著他:「你聽好,趙光義!我庄舟不可能是你的妻子,你休想讓我留在你身邊!」
眸光凝聚,他僵硬地抓著她的肩膀:「皇上已經賜婚了,你我回去立刻成親。」
「哈!」她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趙光義,你打算娶的女人,是遼國北院大王的王妃,你不介意一個敵國的妃子嗎?」
他渾身僵滯:「你……你是被他抓去的,你不愛他。」
「不,在這之前我已經是他的王妃,我也愛他,若不是發生意外,我絕對不會離開他!我只是失憶而已!」她再次掙開,大步走出去。
他愣了一會兒,向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幾個士兵立刻走上去,抓住庄舟。
「你幹什麼!?」她回頭大喊,「趙光義,不要讓我恨你一輩子!」
「即使你不愛我,我也不會讓你去愛耶律焱!」他面無表情地吩咐士兵,「好好看著玉姑娘,不許她出事。」
她瞪著他,用一種徹骨寒冷的目光,他轉身回大帳。
「放開!本姑娘自己會走!」她甩開士兵的手,「趙光義,你他媽就是一個卑鄙無恥的混蛋流氓王八蛋!老子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麼沒教養的話,但是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心裡痛得跟磨盤攪過似的,覺得就是用語言把他凌遲都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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