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氣炸
這修士,身著太清派真傳弟子的紫色道袍,矮矮胖胖圓圓潤潤的,活似個紫薯圓子。
然而,就因為這一身紫色道袍,即便這人長得再像個廚子,也沒人敢小覷他半分——太清派的真傳弟子無一泛泛之輩,不出意外的話,至不濟也能成就洞玄。
鳳元九駐足,不著痕迹地打量了攔路修士一眼,低眉順眼,語態恭敬地回了一句:「不曾見過。」
紫薯圓子顯然不信,笑彌勒佛一樣的胖臉笑容愈發和藹,卻不再壓制自身氣勢:「你可得想好了再回話。」
磅礴的威壓迎面而至,鳳元九被壓得緩緩彎了膝蓋,脊樑卻一直挺得筆直:「確實不曾見過。」
丰姿殊麗,身藏傲骨,簡直惹人厭。
視線在鳳元九那張近乎雌雄莫辨的臉上繞了一圈,紫薯圓子冷哼了一聲,不陰不陽地說:「長相柔美之輩多口蜜腹劍之徒,長得俊俏的人最會騙人,你這話卻是不怎麼可信的。」
這人這是只差指著鼻子說鳳元九貌若好女了。
鳳元九可是最厭惡旁人拿他的容貌說事兒的,只不過眼下形勢比人強,他只能忍了這一時,反正仙途慢慢總有再遇之時,何況這位還是他未來的同門師兄,想要清賬就更容易了。
紫薯圓子並未留意到鳳元九眼底閃爍的冷意,等了須臾不見鳳元九回話,嗤笑了一句:「怎麼?不光長得像個娘們兒,連性子也跟娘們兒一樣扭捏,見了爺們就不知道怎麼回話了?」
鳳元九簡直氣炸,略微抬眼,看著紫薯圓子腳上那一雙纖塵不染的法靴,說:「我說了前輩也不信,所以不如不言,免得惹惱了前輩。」
紫薯圓子冷哼了一聲,周身氣勢又盛了一分。
鳳元九咬著下唇,勉力挺著脊樑任紫薯圓子打量。
紫薯圓子打量了鳳元九片刻,看著鳳元九脖子上那頭尾相連的白狐狸毛,問:「你脖子上那是什麼?」
鳳元九抬手摸了下搭在他頸前的狐狸嘴,鎮定自若地說:「狐狸圍領。」
在意識道小狐狸一身麻煩的時候,鳳元九便以《御靈九章》中的秘法封禁了小狐狸的氣息,因此並不懼這胖圓子的探究。
果不其然,紫薯圓子神識肆無忌憚地在「狐狸圍領」上打了個轉兒,並未認出小狐狸來。
將那「狐狸圍領」探查了個通透,也未探查到活物的氣息,紫薯圓子便信了鳳元九的話,轉而盯著鳳元九袍擺上的「紅梅」,問:「那些紅點子又是什麼?」
鳳元九順著紫薯圓子所指,瞥了一眼袍擺上的「血爪印」,不卑不亢地說:「家母親手漿染的紅梅,說是這紅梅可護佑我順利拜太清神仙為師,從此長生不老。」
紫薯圓子分出神識探查了一番鳳元九的資質,嗤笑了一聲:「你最好說的都是實情,若是叫我知道你騙了我,有你好看。」
這不軟不硬的威脅,鳳元九並未放在心上。
太清派雖然允許甚至說是鼓勵門內弟子良性比斗奪席,卻是嚴令禁止門人弟子殺害前來拜師的求道之人的。
如若不然,鳳祥玉和庄伯也不大可能放任鳳元九隻帶一個小童遠行。
眼下正是廣開山門之時,這便是此刻可借之勢。
鳳元九以手中寶劍撐地,平靜的目光第一次落到了紫薯圓子臉上:「在前輩面前,晚輩不敢妄言。」
「諒你也不敢。」紫薯圓子輕哼了一聲,御劍升空,轉瞬便已劃開繚繞雲霧失了蹤跡。
如巨石般壓在身上的氣勢陡然一消,向來注重形象的鳳元九一下子癱坐在地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鳳元九在地上癱坐了好一會兒,從日頭高懸坐到了殘陽西斜,才慢吞吞站起身,掐了一個凈衣咒除去了身上的草屑浮沉,把微顯凌亂的法袍理得一絲不苟了,這才朝著東南方走去。
在鳳元九離開之後,虛空中靈機波動,之前明明已經離去的紫薯圓子現出身影,陰沉不定地朝著鳳元九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一聲,踏上飛劍飛向了雲台十峰的方向。
鳳元九回頭看了一眼天際的黃色流光,繼續悶頭趕路,直至走出了近萬里之遙,這才緩下步子,掐訣喚醒了被他強行封禁的小狐狸。
小狐狸鬆開自己的尾巴根,舒展身軀,后爪穩穩地抓著鳳元九的肩,腰間一晃,便從狐狸圍領變回了端莊高傲的白狐,蹲在了鳳元九肩頭。
鳳元九指尖撓著小狐狸的下頜,仔細檢視了小狐狸一番,凝眉:「一階妖獸?」
小狐狸舒服地眯起了眼,用鼻子蹭了蹭鳳元九的臉,伸出舌頭舔了下鳳元九的嘴角。
「……」鳳元九抓著小狐狸后脖頸上的皮毛,把小狐狸提到眼前,認真的考慮這隻狐狸的可食用性。
小狐狸感覺到了危險,四肢並動,奮力掙扎。
鳳元九借御靈契約不緊不慢地給小狐狸施加了一個元神壓制,小狐狸瞬間定格,身形定格在了一個極度考驗柔韌性的姿勢。
小狐狸眨巴著眼睛,眼睛上逐漸蒙上了一層霧氣。
圓圓的狐狸眼裡沒了初遇時的靈動,懵懵懂懂的樣子,讓鳳元九再次心生惻隱,解除了元神壓制。
鳳元九跟似乎變傻了的小狐狸對視了片刻,問:「退行?」
小狐狸親昵地蹭了蹭鳳元九的臉。
軟軟的絨毛蹭在臉上,痒痒的,鳳元九被鬧得更加沒了脾氣,想了想說:「既然你已經退行到開靈之前忘卻了前塵,便暫且先隨我叫鳳小白罷。」
小狐狸軟軟地「嗷嗚」了一聲,表示同意。
「還好,不算太蠢。」鳳元九把小狐狸從新放回了自己的肩頭,隨口問,「小白,你是雲台山脈的妖獸,算是此界地主,可知道哪裡有近路可走?」
小狐狸蹲在鳳元九肩頭,尾巴一甩一甩的,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鳳元九眯眼端量著小狐狸,說:「我需得在兩個月之內趕至九萬裡外的太清六觀,參加入門考驗。」
小狐狸尾巴一滯,筆直地豎在身後,滴溜溜轉著它那雙圓圓的眼睛,彷彿在艱難地領會著鳳元九的意思。
只是,鳳小白畢竟已經退行至了一階妖獸,再狡猾也瞞不過鳳元九。
鳳元九繼續往前走了約莫三千里路,在路過一片湖水的時候,突然說:「幼時讀前人遊記,上面曾言,東青州有仙山,位於連雲山脈以西,每隔十年便會現世一次,以渡世人悲苦。遊記還曾言,仙山東麓,萬里深處有一仙湖,湖水澄碧,以其水煮肉羹,味道妙絕。」
小狐狸聳了聳鼻子,似乎在嗅那湖上飄過來的霧氣有無特別之處。
鳳元九駐足,看著澄澈的湖水,問小狐狸:「你說這仙湖之水能否去了狐狸肉的臭味?」
小狐狸一僵,一格一格地轉頭看像鳳元九,在與鳳元九對視了片刻之後,垂頭喪氣地垂下頭,不甘不願地用尾巴指了一下正東方向。
以《御靈九章》中的秘術訂立過元神契約,鳳元九是完全相信小狐狸對他的忠誠的,但小狐狸這恨不能把太清派從它的獸生里抹去的德性又一點也不是作假,思及之前那個趾高氣揚的紫薯圓子,便權當這小狐狸是在太清闖過禍的亡命之獸了。
以龜甲起了一卦,卦象顯示東方大吉。
隨手擼了一把小狐狸脖頸上的毛,鳳元九用介子瓶裝了些湖水,把碧玉瓶子在小狐狸眼前晃了一下:「好生帶路,否則就試一下這水能不能去了狐狸肉的臭味。」
小狐狸蔫頭耷腦地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鳳元九的衣領,待鳳元九看向它之後,先是作了個揖,隨後又舉著一個小爪子做了一個發誓狀。
鳳元九輕笑了出了聲,淺淡的笑意如春風化凍一般驅散了姣好面容上的冷淡,那份奪人眼目的光彩牢牢地吸引住了小狐狸的視線,兩道鮮紅的血從小狐狸的鼻子里滴落,滑過脖頸上絨毛,在鳳元九有半片衣襟上畫了兩道血線。
鳳元九:「……」這隻色狐狸還是燉了吧!
小狐狸怯怯地倒著爪子往鳳元九肩頭外側挪了挪,到底沒捨得跳下去避難。
鳳元九長舒了一口氣,說:「待拜入太清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買一個靈獸袋。」
小狐狸嗷嗚了一聲,弱弱地表達了一下抗議。
大概是自知犯了錯,急於討好鳳元九,小狐狸隨後頗為主動地給鳳元九指起了路。
鳳元九以斂息術藏匿了全身修為,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趁太清派廣開山門之際進雲台山脈採摘此地特有靈株的修士,順著小狐狸的指引,忽而穿越山洞,忽而下水順著山溪漂流,忽而攀著青藤爬上陡直的絕壁,其中艱險無需贅述,可想而知。
然而,如此辛辛苦苦翻山越嶺地趕路十三日之後,鳳元九眼前卻是再也無路可走了。
鳳元九第一反應就是,真是終日獵雁反被雁啄了眼,竟然上了個蠢狐狸的當,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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