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起場了

在小興爹的帶領下，場面上即刻出現了一陣劇烈的騷動。大家這才來了緊迫感，嚴峻的狀況迫脅著人們，他們誰也顧不得碾場的秩序了，各握叉把，亂擾擾開始「刮場」（將表皮被碾乾淨了的一層麥稈，用木叉刮起來，挑成堆子移出場面，以消減場面上麥秸的厚度。）。

又是一聲雷響，「喀嚓嚓」從頭蓋上掠過。緊跟著一道閃電，停在焦躁不安的人們的臉上，給他們臉上塗抹了一層濃厚的凄艷。風也變得剛勁猛烈起來，瘋狂地抽打著樹木，抽打得村子裡頭那幾根黑糊糊的電線杆子「嗚嗚」呻吟。

「大家不要驚慌！小興爹，我看咱們邊碾邊刮。」二姨夫喊道

小興爹氣短得話都說不連貫，嘶聲喊道：「大家……刮。」

太陽收起最後一絲光亮，氣憤憤地鑽入雲層。

天空如同被幔上了一塊黑色大帆布，儘可能包裹得密實一些，麻糊一些。到處都是黑壓壓、黃沙沙的，蕪雜擾亂著人們的視覺，把人們的心情帶得很沉鬱。大風推起著細塵，吹至人們的眼睛、鼻孔、嘴巴，阻塞了他們的呼吸，氣流橫在喉嚨眼，出不上來，乾脆就大吼一聲，總算湊效，臉上憋起的青紅，便減退了不少。

形勢緊迫，拖拉機跑了幾榨（幾遍），又一次停靠到場邊。

人們吶喊著，相互助威著，在場面上忙得不可開交。

「大家加把勁，等這一遍刮完，咱就能起場了……」

小興爹的手上，被光溜溜的叉把，一會兒就磨出了幾個水泡。可他一點也不感到疼痛，反而覺的，那幾個紅丟丟的、很快就被磨破了的泡泡，流出的血水，黏附在手上，恰好充當天然防滑劑，省去了要給手心吐唾沫的煩瑣。

別說是小興爹，在麥場上拚命的其他的人，也全然不顧個人得失，在昏沉中機器似的勞作著。他們的臉，在狂風的催打下，刀繳般的麻痛起來，焦慮中滲透出一片汗涔涔的紫紅；胳膊上的青筋，被電光閃耀著，越加顯得突出了，一稜稜噴張著，顯得很粗蠻。

「喀嚓」打起一聲響雷。那詭秘的雷聲，不尖銳，卻能鑽進人們心裡，扎得麥場上的幾位婦女，趕緊縮短脖子，烏青著臉媽媽長媽媽短地亂叫一通。風空前的猛烈，撕扯著人們的皮肉，人們的面龐模糊了，呼吸也極其困難。

「好了，起吧，快起吧，別耽擱時間了，眼看雨就要來了！」

「對趕緊起場！」

「起場！」小興爹呼喊道。

震耳欲聾的雷聲，一波接著一波。漫天的濁雲，伴著雷鳴的節奏，欲垂欲低，欲垂欲重。

這時，小興爹注意到，在他的額頭，冷森森落上幾滴冰涼。

是的，是雨點。他擔心自己弄錯了，便故意把頭仰起來，想徹底證實一下：又有幾抹細碎的雨屑，打在了他的額頭。他只下意識扭了兩下脖子，扭得肉皮里的軟骨「咯嘣咯嘣」直打響。迫使著他的行動，他發現他的動作快得出奇，簡直像極了天空中那一道道的閃電，渾身散發著使不盡的力量。

好在大夥的辛勤挽救下，場終於起來了。

麥粒和著麥糠，被堆放在場心，形成偌大一個山包。麥稈也搭了起來，壘成一大垛，在烏煙瘴氣的空氣下，散發著清淡的麥香。

麥場上的人們，這時才緩過一口氣，他們喘息，擦汗，清嗓子，拍打身上的塵土，氣氛變得緩和了許多。

在小路的那頭，跑過來了幾個娃娃，在昏黃的空氣里嬉鬧，衝鋒，玩得不亦樂乎。此時，天上「吧嗒吧嗒」掉起了雨點。雖然稀疏，雨點卻大，打在土裡，形成一個個小黑點。天空一點也沒鬆動，反而更加囂張了，黑得有些怕人。

無論如何，眼下的大雨，是怎樣也躲不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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