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在陸元州真的去赤煉峰找她玩之前,虞若卿先帶著他去了一趟星羅峰。
星羅峰是蒼寒凌拜師的山峰,他的師尊永淵長老年輕時是個實打實的法修,奈何他在占卜卦象上的天賦太驚人,這些年逐漸成了玄霜仙宗不可或缺的星運長老。
永淵長老每隔幾個月就會閉關幾天,如今正在做閉關占運的準備,蒼寒凌這幾日沒去日月殿也是為此。
二人拜訪星羅峰,說要來找蒼寒凌的時候,守峰的打雜弟子神色頓時複雜了些,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們,在和峰內確認過後,才讓他們通過。
一邁入星羅峰最後一道山門,裡面的環境驟然變化。
星羅峰被陣法包圍,峰內永遠是夜晚,但並不昏暗,因為蒼穹上無數星星閃動著光芒,一道星河穿過天空,照亮了峰頂。
別說陸元州,就連虞若卿都看著天空有些入神。沒過一會兒,蒼寒凌便來了。
星辰籠罩在蒼寒凌的身上,他那妖冶淡漠的俊美面龐在星空下看起來更加有一種異人族的美麗。
「師兄!」陸元州揮揮手,很高興地說。
「你們怎麼來了?」蒼寒凌有些意外。
「聽說你要為永淵長老閉關守陣幾日,我們便過來看看你。」虞若卿說。
蒼寒凌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他們能來看望他,他已經習慣與所有人保持疏遠。
他看到他們上門,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卻是他們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虞若卿和陸元州一次又一次打破與他之間的距離,蒼寒凌沒有完全適應。
「師兄,我和師姐過兩天要一起訓練了。」陸元州提起這件事情,還有些高興。
蒼寒凌並不懂他說這話的用意,他微微頷首,然後道,「這與你們來找我有什麼關聯?」
「我們是一個隊伍的夥伴,雖然你是因為有事才不來,可我總覺得丟下你一個人不好。」虞若卿說,「所以過來看看你,跟你說一聲。等你師尊出關了,我們三個就一起。」
「沒錯。對了對了師兄,這個是給你的。」蒼寒凌還沒反應過來,陸元州又將裝著兩瓶酒的繩袋遞給他,「這是我師尊釀的酒,對修鍊有益處,這兩日你先拿著喝。」
「我不能收,這樣不好。」蒼寒凌下意識拒絕道。
「師兄,你就拿著吧,師姐也收了。」陸元州笑道,「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啦。」
陸元州硬是將東西塞在了他的懷裡,蒼寒凌抱著這兩瓶酒,有些難以回神。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是玄霜仙宗的異類,無論何時都獨來獨往,這些年偶有弟子假意對他好,也是另有圖謀。
從沒想到他竟然不知不覺也有了兩個好友,去訓練這樣的小事都怕丟下他讓他不開心,而特地過來告訴他一聲。
竟然會有人真的在意他的感受。
看著虞若卿和陸元州澄清純粹的眸子,再想想自己剛剛下意識的警惕,蒼寒澤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淡淡的愧意。
這兩瓶貼著他的身前,似乎他冰涼的皮膚都在被慢慢地捂熱,一直連向心臟。
過了半響,他低聲道,「……多謝。」
「你跟他客氣什麼?」虞若卿笑道,「怪肉麻的。」
蒼寒凌正要再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從星羅峰主殿的方向飛來一個御劍的弟子,他低頭一掃,便落在了眾人面前。
「蒼寒凌,師尊讓你備法器,你怎麼在這裡偷懶?」那弟子蹙眉道。
蒼寒凌抬起頭,他淡聲道,「法器已經拿到了。我的朋友來找我,就聊了幾句。」
「朋友?」這弟子嘲諷道,「誰會跟你交朋友?」
陸元州抿起嘴唇,有些不知所措,虞若卿已經抬起眼,犀利的目光帶著冷意刀一樣刺向那人。
「這是我的師兄,梁康。」蒼寒凌平靜地介紹道,將梁康的嘲諷視而不見。
「星羅峰的弟子竟然是這樣貨色,也讓人大開眼界。」虞若卿淡淡地說,「身為師兄竟然這樣欺負自己的師弟,永淵長老還真是教導有方。」
蒼寒凌卻輕輕地拽了拽她的手臂,低聲道,「和師尊沒關係。」
梁康也神情一冷,他剛要斥責,卻看到虞若卿和陸元州腰上掛著的玉佩,竟然硬是把火氣給壓了下去,還擠出一點笑容。
「原來是江長老的愛徒和宗主大人新收的小師弟,失敬失敬。」梁康抱拳道,「可不是在下無禮,而是二位不知曉這小子的真面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二位該懂吧。」
「蒼師兄的真面目,何須你來置喙!」陸元州向前一步,他冷聲道,「他是我們的朋友,他為人如何,我們最清楚。」
「小宗主有志氣,不過嘛。」梁康停頓了一下,他斜眼看向蒼寒凌,冷聲道,「要我說,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不然小心哪天死在他手上,可……」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蒼寒凌忽然抬起頭,冰藍色的眸子威壓地看向梁康。
梁康像是想起了什麼,這才沒有說下去,而是冷哼一聲。
「好,好,我不說了。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麼樣的!」他冷聲道。
看著梁康的身影消失不見,虞若卿才冷聲道,「你師兄腦子有病,該被人揍一頓清醒清醒。」
「你打不過他。」蒼寒凌說,「他現在是金丹中期,比你高一個小境界。」
虞若卿才發現蒼寒凌有種一本正經冷幽默的天賦,比如現在他就是在用很冷的方式緩和氣氛。
「高一個小境界怎麼了,打的就是高境界。」虞若卿冷哼道,「他參加萬宗大比是嗎?他死定了。我要讓他連初試都過不去。」
陸元州也冷冷地盯著梁康消失的方向,他平日總是笑眼彎彎,如今忽然綳起臉,還真有點氣勢。
蒼寒凌平日已經習慣了其他弟子的冷嘲熱諷,可忽然有人關心他,為他生氣,這樣從未有過的體驗讓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他眸色緩和了許多,低聲道,「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就去上課。」
虞若卿和陸元州二人怕再耽誤時間,又讓蒼寒凌被人挑刺,便只能與他告別。
「誰欺負你你都記下來,以後我們一個一個揍過去。」虞若卿冷聲道。
「別在星羅峰說這種話。」蒼寒凌無奈道。
他本來以為自己就夠記仇了,沒想到虞若卿比他還記仇,他反而還要拉著些她,以免真讓其他人聽到她的話。
「師兄,等你忙完了就來找我們啊。」陸元州則是戀戀不捨地說,「我都想你了。」
「知道了。」蒼寒凌答應道。
該囑咐的話都說了之後,虞若卿和陸元州才離開星羅峰。
出了峰頂結界,正午的陽光驟地灑落過來,讓他們不由得眯起眼睛。
陸元州如今還沒有御物飛行的能力,所以與虞若卿共乘飛鶴。
在天空上,虞若卿就發現自從離開星羅峰后,陸元州就一直沉默不語。
她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臉頰肉。
陸元州雖然心性還很少年,但身形已經是青年才俊了,早就沒有嬰兒肥,臉上也沒多少肉,被扯著臉,配上他鬱悶的表情,倒還是有點可愛。
「怎麼了?」虞若卿問。
「師姐,我不開心。」陸元州有些沉悶地說。
「不開心就努力修鍊。」虞若卿淡然道,「變強就好了。」
「只要變強,就不會有煩惱了嗎?」陸元州抬眼問道。
虞若卿想了想,她的人生乾淨得透明,也沒什麼經歷,但她猜如果真的變得很強很強,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呢?於是微微頷首。
「我會努力的。」陸元州便認真地說,「我要突破到築基,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參加萬宗大比。」
虞若卿放開他的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另一邊,蒼寒凌帶著法器回了星羅峰主殿。
一進入殿里,其他師兄們就冷眼注視著他。等到他將法器放好,有人便抬腳踹向他,是等他許久的梁康。
蹲著的蒼寒凌反應很快,他抬肘抵住了梁康的鞋底,一雙冰藍的狹長眼眸冷冷地抬起。
「蒼寒凌,你還真是好手段。出門兩個月,還真交了兩個傻子。」梁康收回腳,他漫不經心地說,「可如果他們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個控制不了自己的妖物,你說……他們還會想與你成為好友嗎?」
蒼寒凌沉默不語,他站起身子,向著殿深處走去。
「蒼寒凌,這是你欠師尊,欠我們星羅峰的!」梁康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著。
蒼寒凌穿過一道又一道門,黑暗層層疊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道道沉重的枷鎖。
最終他來到了無數結界包圍的一座小宮殿。
宮殿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波光粼粼的水池,清澈的水冒著森森寒氣,看起來就十分冰冷,旁邊的壁上刻著無數繁瑣的字元。
水邊岸上,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修士正在閉目打坐。
「師尊。」蒼寒凌恭敬地行了禮,他低聲道,「又要麻煩您了。」
永淵長老睜開眼睛,他和藹地說,「去吧,孩子。」
蒼寒凌修長的手指一件一件地褪下衣袍,他在岸邊坐下,蒼白的腿浸入冰池裡,一陣刺痛傳來,抵在池邊的手指不由得捏緊。
冰池的水浪波光粼粼地倒映在整個空間里,蒼寒凌緩緩地睜開眼睛,藍色的瞳孔已經變成豎瞳。
他的身下,延伸水中的雙腿已經變成一條巨大的紅色魚尾,在水中搖曳著,有一種妖冶震撼的美感,彷彿是用世上最美麗的紅寶石雕琢而成。
鮫人像是上天的傑作,美得不可方物。而蒼寒凌的紅尾卻像是在水中燃燒的火焰,讓這份美麗多了一絲危險。
蒼寒凌全身沉入冰池中,他的長發在水裡飄動,手肘和後背也出現了透明泛紅鱗片,他閉著眼睛,蒼白的面容倒映著水面波光,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水中無數陣法和力量正在向著他擠壓而來。
他雖為混血,可孕育他的母親是最強的鮫人之一,這讓他的身份更偏向異族,體內更是有妖力和真氣兩種不同的力量來源。
為了能保持人族的樣貌,壓抑住所有的妖力,蒼寒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在水池裡,為了壓制自己的另一端血統而忍耐接近酷刑的封印。
隨著他長大和修為的增加,壓制妖氣越來越難了。
蒼寒凌緊閉雙眼,因為疼痛他異化的尖長指甲摳進了自己的手掌,一團團血霧在清澈的池中散開。
很疼,真的很疼。
他咬緊牙關。
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修仙界的強者,所有人都會認可他,只要變強,鮫人族也會接納他……
太痛了,蒼寒凌控制不住,終於哀鳴地叫了起來。
「師、師尊……」他掙扎著,卻在水池陣法的束縛中動都不能動,蒼寒凌痛楚地求助,「師尊,救救我,我好痛……」
永淵長老慈悲地看著水中的鮫人,他的手探進水裡,輕輕撫摸著蒼寒凌的頭髮,蒼寒凌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他感受到唯一的溫暖,頓時努力地抬起臉去蹭他的手來尋求撫慰。
「我可憐的孩子,生為鮫人混血,不是你的錯。」永淵長老心疼地說,「只是你的命不好,沒有生來為人。但是沒關係……」
他撫摸著年輕鮫人的面龐,輕聲道,「只要你忍過這幾天,就又是我們修仙界的一員了。」
蒼寒凌的意識逐漸混沌。
身為鮫人,紅色的魚尾代表血統不純,所以他被鮫族同胞排擠厭棄。
身為修士,他的異族血統成了奇恥大辱。
但至少,只要他藏起尾巴,砍斷他身為妖的那部分,他便至少還有師尊的喜愛和器重,還有在玄霜仙宗的一席之地。
……只要熬過這幾天,只要他重新做回星羅峰的蒼寒凌,他就可以回去見虞若卿和陸元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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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章的魚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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