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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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澤趴伏在地上,雙臂緊緊地護著身下仙宗給予的物資,觸目驚心的鮮血順著他蒼白得透明的手指向下滴落。

他們的污言穢語圍繞著他,不斷重複著那些他已經聽過成百上千次的譏諷與挖苦。

他用於蒙眼的長布條早就被身邊的弟子拽去扔在一邊,不知誰的腳踩在蘇景澤有些纖瘦的窄腰上,泥濘的鞋底不斷碾磨施壓,他的腰椎承受不住築基期的力量,傳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蘇景澤深陷在泥濘之中,身上打著補丁的衣袍沾染著血與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垂著沒有光彩的眸子,心中如枯井般毫無波瀾,似乎感覺不到痛楚,也沒有任何憤怒。

每個月仙宗都會派人來送必備物品,若是被弄壞了,這個月就不好過了。

這麼想著,他便又收緊了手臂。

看著無動於衷的蘇景澤,踩著他的人腳下更加用力,那人伸出手拽住蘇景澤的長發,迫使他向後仰起臉。

看著他蹙起眉尖、一直毫無波瀾的俊秀面容終於有了痛楚的神情,世家弟子的心中扭曲地得到了滿足。

「蘇大公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田地里的泥鰍都不如。」世家弟子挖苦地笑道,「誰能想到你曾經是那麼不可一世的人呢?」

聽著他的胡亂編排,蘇景澤仍然沒有回應。

他的眉間緩緩放平,又恢復了原本木然的神情。

蘇景澤自知自己從來便不是一個傲慢的人,母親從小教他要做一個謙謙君子,要有風度,與人為善。

他從沒有欺負過誰,曾經更不認識這些弟子們。

他們對他如此嫉恨,甚至為了欺/凌他而不惜特地包攬了運送物資的活計,每個月都要來折磨他一次,也只不過因為他們同是世家子弟,而他曾經太優秀、太耀眼而已。

到底是他這個廢人更可憐,還是他們更可悲一些?

蘇景澤想著,便不由得勾起自嘲地輕笑。

他的表情似乎激怒了這幾個世家弟子。

他們最厭煩的便是蘇景澤似乎不論蹉跎到何等地步,似乎都仍然心有傲骨,寧折不斷的樣子。

「好啊,不愧是蘇大公子,做了這麼多年殘廢還能笑得出來,我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

蘇景澤平靜地等待他們接下來的步驟。

這些世家子弟不敢真的如何,偶爾碎他幾根骨頭,已然是極限。

他只望他們快些結束離去,他的茶還沒泡,菜園的水也沒有澆。

就在這時,凌厲的破空聲傳來,彷彿有極其囂張的劍氣平砍而來,頓時一陣慘叫,蘇景澤后腰上的力量也隨之不見。

蘇景澤抬起頭,灰色黯淡的瞳孔倒映著天空中那飛揚的身影,他愣住原地,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在目盲之後,蘇景澤雖然修為退回鍊氣,但感官比曾經更加敏銳,而且最大的變化,便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變得截然不同。

他如今仍然能『看』到人,或者說他能感受到每一個人身上的獨有的生命能量。

萬物生靈一草一木一石皆是生命,皆有自己的能量波動。這種能量與修為無關,而是更加純粹,只代表生命,純粹到一般人難以察覺。

蘇景澤這般不得了的天之驕子,就連失去光明而頹廢之後,都能誤打誤撞走上又一條旁人難以企及的小路。

在悟到這一點后,世界在他的眼裡也成為了新的樣子。

普通的傢具建築是沒有生命的,所以他什麼都看不到。

而花草樹木石頭河流皆有靈氣,只不過更加薄弱。這些細小而純粹的生命能量點亮了他漆黑的世界,讓他平日在山谷里從不會被絆倒。

至於生靈,動物們的能量看起來總是純色,剛開始是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色塊,時間久了,他似乎能在自己的視野里雕琢出不同動物的形狀。

而人類……幾乎都是混雜的色彩。

這幾年裡,他遇到的人的生命能量基本都是摻雜著深色與淺色的渾濁體。

人性更惡,生命能量便更深,像是裹挾著惡意的陰雲。

但也有些單純年輕的小弟子,又或者一心修鍊的前輩,顏色能偏向更透徹純粹的灰白色。

見得多了,蘇景澤也從剛開始的驚愕逐漸習慣下來。

他發現世間大部分人都是複雜的深色,包括自己的師父與同門好友都是如此,人各有個的私/欲與秘密,不能強求。

因為蘇景澤知道,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顏色,估計也是這樣渾濁的色彩。

偶爾能看到一點點顏色發亮的人,他反而會多『看』兩眼。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黑暗而壓抑的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

蘇景澤身邊包圍著他的那些夾雜著令人作嘔的、不同深色的烏雲被這一道劍光碟機散。

對方出招時蘇景澤沒有看到,可已經在心中下意識地說出聲。

——好劍法。

蘇景澤抬起頭,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驚愕不已,整個人愣在原地。

那是一個純白色生命能量的人,她屹立在半空之中,就像是一道刺眼的閃電,劈開了他黑暗的世界。

蘇景澤怔怔地抬著頭,他幾乎是貪婪地去看那抹白色,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這麼明亮的顏色了。

可、可是怎麼可能?這世上除了剛剛出生的嬰兒和懵懂的幼童,怎麼可能會有一個人的魂魄是這麼乾淨透明的?

純粹的白色勾勒出女子柔軟的身形,然而她出手可完全與柔這個字搭不上邊。

虞若卿的本意是教訓,而不是殺人,所以她的這一劍風出得很鈍,卻又帶著金丹期的厚重,足以讓這幾個築基弟子吃苦頭了。

他們跌在泥濘里,許久發不出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開始咳嗽。

「你、你是誰,敢管我們的事情?!」為首的那人吐出一口鮮血,神情有些扭曲地說。

虞若卿瞟了一眼他們的衣袍。

仙宗弟子有明確的穿衣標準,親傳弟子可以隨意穿衣,其他弟子都有規定的弟子服。

看起來,為首的這人也是個親傳弟子,其他幾個則是首席長老的弟子,與她又差輩了。

只不過看長相來說,這幾個弟子看起來有點老相,眼睛也很渾濁,明顯是修為不夠又太貪圖世俗,沒有保留住自己最年輕時的樣子。

虞若卿掃了一圈,她挑眉道,「你們多大歲數了,怎麼還是築基?」

她這話一出,頓時懟得他們直咳嗽。

修仙界的勢力分為萬門仙宗與修仙世家,彼此間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以這幾個人的天賦,進內門都勉強,能被大長老和首席長老收為弟子,恐怕都是走的人情後門,來蹭第一仙宗的光的。

挨了虞若卿的一下,這幾個世家弟子爬起來都是勉強,紊亂的力量在胸膛翻湧,就夠他們吃一壺的了。

「你、咳咳、你到底是誰,你怎敢……」打頭的那個人咳嗽著,說話都斷斷續續。

早晨是教訓毛頭小子,虞若卿便沒隱藏身份。

如今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但有膽量欺負世家大公子,恐怕身份不會是普通弟子,所以虞若卿特地掐了個易容符。

一想到這些貨色都敢出來欺負主要人物,虞若卿就心中愈發不爽。

「我是誰?」她磨了磨牙,冷笑道,「我是你爹。」

總覺得心裡這口惡氣還沒出,可跨境界出招不好掌握下手尺度,虞若卿乾脆順手在小路邊撿起被她的劍氣砍掉的半人高樹枝,然後向著他們抽去。

一切彷彿早上的情景再現,又有些怪異,好像一個剛成年的年輕小姑娘在教訓幾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怎麼看怎麼滑稽。

等到將被打得衣衫襤褸的世家弟子趕出去,虞若卿這才扔下樹枝,她轉過頭看向蘇景澤。

這麼一看,太陽穴就不由得跳動了一下。

如果說蒼寒凌的美是一種超種族的、攻擊性的肅殺美感,那麼蘇景澤便與他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蘇景澤撐著手臂,坐在泥濘之中。他的長發散落在肩膀上,一雙無神的灰色瞳孔和過於蒼白瘦弱的面容,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臟污沒有削弱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種難言的感覺。

蘇景澤不知道在想什麼,那雙黯淡的瞳孔似乎一直怔怔地『看』著她發獃。

過了一會兒,他的睫毛才開始慌亂地眨起來,他低下頭,白玉般的手指在泥水中摸尋著,似乎在找他蒙眼的布條。

可那白布已經泥濘不堪了。

虞若卿向前走了幾步,她下意識想要幫他撿起來,告訴他這個太髒了不能用了,可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卻忽然閃過了巨大的紅光。

【警告:已經觸發重要情景。】

【請按照規定內容說出語句,且在離開情景之前,不得作出違背人設的行為,不然後果自負,後果自負!】

虞若卿一怔,然後,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整段話。

在這個瞬間,她只感覺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擋她彎腰幫忙。

與此同時,蘇景澤修長的手指已經摸到了布條的邊緣。虞若卿一個著急,她下意識抬腳踩住了另一邊,阻止他拿起來。

蘇景澤抬起頭,他的睫毛輕顫,似乎有些疑惑,而虞若卿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看了眼台詞,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雙手環胸。

「在下過去總聽聞蘇師兄種種事迹,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她冷聲道,「如今一見,也不過是個人人可欺的廢物罷了。」

蘇景澤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狼狽,有一瞬間,他這些年幾乎已經消磨不見的自尊似乎在女孩冷淡的目光中刺痛了一下。

他已經習慣用布條蒙眼,尤其是在他從未見過的、這樣純粹的人面前,彷彿這樣才能給他帶來一絲慰藉與安全感。

可虞若卿踩著不動,他拿不起來,便只能自暴自棄地苦笑起來。

「姑娘說得沒錯,蘇某如今確實只不過是個廢人。」他低聲道。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看看你如今的樣子,連乞討之人都會比你更有自尊,真是令人作嘔。」虞若卿冷冷地道,「我若是像你這樣活著,還不如趁早去死了,省得丟光自己的臉面!」

說完這些台詞,再看看坐在泥濘之中顯得格外脆弱的青年,不知為何,虞若卿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這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做反派任務,可她卻向後退了幾步,有些局促地轉身直接飛離山谷,彷彿逃一樣。

另一邊,蘇景澤再次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她離去的背影。

顏色越淺的人,心性越單純正直。

如她這樣純白的顏色……怎麼可能呢?

一個人長大的途中,會不可避免的遇到各種外因,沒有人能在成年後還保持孩子一般的乾淨。

可是這個叫他師兄的女孩,卻真的是這樣不摻雜一絲陰暗的白色。

這也說明,她心中其實對他並無不滿,更沒有惡意。

她收拾那些欺負他的人,又故意說出這樣的話語,是為了激怒他,讓他撿回自己的自尊嗎?

看著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消失不見,蘇景澤垂下頭,他輕輕撿起布條,無意識地在手指上纏繞。

過了半響,他才再次苦笑出聲。

若是放在十二年前,他是絕不會忘記請她留下喝一杯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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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拿錯劇本后修羅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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