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救
「我莫不是在夢裡么?」王倫揚起懵懵的腦袋望著眼前的黑大漢問,生著一張很普通的莊稼漢的臉。
「甚麼夢裡!是小可剛剛見小官人慾行短見,這才出手相救。小郎,我見你年紀不大,卻恁地好不經事!人生在世,總有些不得意時,大家都去尋死覓活,卻怎生對得起父母養育之恩?」
這個黑大漢身高兩米有零,卻一口一個「小可」,如此反襯,讓王倫有些啼笑皆非。
記憶的閘門慢慢在腦海里打開,他看見了自己那一世從幼時玩耍、童時讀書、一直到讀完大學、最後在和同事在黃河邊遊玩失足的場景;
他也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縣學生員,卻因為一個意外被革了頭銜,從此與科舉無緣。家中老父氣怒之下一病不起,半年後撒手人寰。
自己不會營生,手又無縛雞之力,眼見得家道中衰,便想著投奔滄州一位有名的財主。只是半道盤纏用盡,然後又不想過寄人籬下的日子,萬念俱灰之下,縱身一躍,打算用黃河水洗凈身子。
這兩個場景,在記憶深處是如此之深,以至於他都不知道哪個才是他了。不過一個確定的事實是,他附身在這位同名同姓的人身上,得救了。
得救了!
你特么的救我幹什麼?讓我再找個好點的時代穿過去啊?根據記憶,他知道現在是宋徽宗政和五年。
北宋的末期啊!估計要不了多久金人就要打過來了吧?可是哥只想安安穩穩地過個好日子,農婦、山泉、有點田而已----後世的許多大學生也無非這點追求,其實能做到這點,已是人生大境界。
這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的時代,連個安穩日子都整不了啊!
不過沒有把握再跳河會不會重新穿越,王倫既然上了岸,就不敢再濕身了。萬一沒穿好,黃河邊就會多了個冤死的鬼。活著總比死了好,穿越在宋朝儘管不如他的意,但是好歹沒把他送到原始社會去!
「原來如此,多謝好漢相救,王倫沒齒難忘!」
不用奇怪他能這麼快適應環境,實則另一個王倫的記憶未曾抹去,所以代入時代簡單之極。這也讓王倫膽氣頓壯:只要不與時代脫節,再加上後世的見識,總能搏一個未來。
他隨口一句好漢,倒把那個大漢弄愣了,趕緊擺擺手:「某算不得好漢!」
還有人不願意稱好漢的?記得劉歡專門為此等人贊唱了一首《好漢歌》么。這個年代,不是有一堆梁山好漢要冒出來么?熟讀《水滸》的王倫如是想。
他想岔了。
好漢其實是這個時代普通百姓對一些劫富濟貧的人的稱呼,說穿了,是對強盜土匪山賊的體面叫法。按照北宋的習慣,稱男子應該喊排行的「某郎」、「大官」、「官人」之類的才對。
地位如果較高,那就稱「舍人」或者在「官人」前面加上「大」字。
比如耳聞能詳的西門大官人。
經過這一會功夫,王倫清醒很多,然後迷途知返地改言稱謝:「多謝壯士救命之恩,王倫沒齒難忘。不知壯士高姓大名?」
壯士…可以了吧?他看起來真的很威猛。
「某姓杜,名遷,家中排行老大。」
宋人對於排行還是很重視的,見面稱呼也是稱排行的居多,比如武松便自稱「武二」、宋江自稱「宋三郎」都是這個原因。
不過王倫並沒有在意他的排行是老幾,而是被他的名字吸引住了。
「杜遷?可是江湖人稱『摸著天』的杜遷壯士?」
水滸里梁山的元老原是王倫、杜遷、宋萬和朱貴四人,杜遷排名第二,還是跟著王倫一起上山的。難不成,面前的這個人就是他?
杜遷綽號「摸著天」,就是因為他身材高大,這個杜遷很符合這造型,所以王倫問了一聲。
「摸著天?」杜遷似乎對這個綽號很陌生,但是並不排斥,反而有種莫名的驚喜:「這個名號好啊,響亮!」
我暈,難不成他的綽號還是真實的王倫所起的不成?可書上也沒交待啊!他原想著的場景是和書上一樣,問及大名,然後因為大家都上應天星什麼的便倒頭便拜來著。
江湖好漢見面應該這樣吧?水滸里都是這樣寫的。不過,杜遷啊…這個水滸里排不上的元老級人物,光有個頭但好像都是虛頭,屬於外表光鮮但內里銀樣蠟槍頭的那種,沒什麼武力值的,怪不得不想當好漢。
是不敢吧?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是被這位不知道真假好漢的杜遷所救,禮數不可少,江湖人都吃這套。
「原來果然是杜遷杜大郎!江湖上多傳聞大郎急公好義,王倫有禮了!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倒不是王倫對這種恩情有多在意,而是乍來到這個世界,舉目無親,前途未卜,總覺得心慌慌。杜遷雖然看起來傻大個一樣,好歹也是個指望不是?自己現在兜里可是空空如也,如果關係拉得緊的話,衣食也能有個著落啊!
杜遷撫臉自矜:「我難道這麼有名嗎?可是我一直就做小本生意糊口啊!」不過能夠被人恭維,臉上自然是有光的,於是說話也就和氣多了。
「區區小事,舉手之勞,不值一提。對了,王兄弟,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到底遇到什麼事,竟然如此想不開?」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杜遷雖然看起來人高馬大,心思卻還算縝密。知道如果王倫藏著心事未解開,難免之後還會想不開。
「說來話長。」王倫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跳河這件事,不管怎麼說,對於一個平時自詡頂天立地的男人來說都是件很丟面子的事,特別是當他還過魂來之後。
沒想到杜遷卻是八卦的很,當下把他拉到一塊柳樹下絮絮地說:「不急,王兄弟先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晾曬一番,我們邊等邊聊。」
這時候王倫才覺得身上濕漉漉的難受之極。再看身上,倒是一件好白袍,但是好幾個地方都沾了泥。放眼望去,腳下的黃河水倒是在流,只是這水只怕越洗越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