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顆星
談暮星翻閱許久,他瀏覽著網上各類論證,讓步道:「雖然我還不確定占星是否科學,但我相信你的占卜實力,確實很神奇……」
談暮星無意探究學術問題,他就是單純信任楚千黎,儘管跟他以前的認知不同,但內心可以接受她的能力。
楚千黎相當滿意:「這就足夠啦,我們認識不同,能這樣就很好。」
談暮星微鬆一口氣:「太好了,我還怕你生氣……」
談暮星唯恐得罪楚千黎,畢竟她剛才反應較大,看上去很在乎此事。
楚千黎沉著地搖頭:「不會,即使你不信,也不會生氣,你已經算我碰到的人里接受度高的。」
儘管她過去的占星實力堪稱頂尖,但被視為騙子的次數依舊很多,無數人緊盯她的每一次預測,盼望她有一天會占卜失手,打破曾經不敗的神話紀錄。
這群人里有同行占星師,有研究其他命理學的人士,也有單純不信玄學的普通人。人類對未知都有畏懼,無法接受超越自身認知的存在。
楚千黎的語氣漫不經心,談暮星卻莫名從中體會到寂寞,心臟突然被她淡然的口吻刺到。
談暮星趕忙岔開話題,和煦道:「但你居然還會看馬哲,我以為你只對星星感興趣。」
楚千黎:「啊,這是我設定的自我保護機制。」
談暮星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楚千黎停頓數秒,她斟酌著措辭,試圖解釋道:「占星學里最神秘而有爭議的象徵就是月亮交點,其中南交點代表過去,也是我們擅長的東西,基因學叫遺傳,有人稱為業力,它會使我們憑本能做出選擇……」①
「南交點是我們執著的領域,我確實在占星上極有天賦,甚至會感到熟悉和輕鬆,這是南交點所告訴我的,但深陷其中也會毫無進步,就像南交點同樣有『撤離』的意思,也是遭遇困難時的逃避。」
做自己擅長的事會很舒服,同樣代表難以有新的進益。
楚千黎見過無數星盤,自然也研究過自己,甚至是她學習占星的起點。
每個人的星盤都是獨一無二的,揭示這個人的優勢以及弱點。
楚千黎垂眸道:「我會讀馬哲是一種自保機制,用來克服南交點慣性般的影響力,人只有不沉溺於原始本能,方能抵達發展潛能的未來,而成長、改變、進化才是占星的核心。」
楚千黎成也占星、敗也占星,她偶爾得抽離出來,這也是星圖所說。
談暮星似懂非懂:「如果你沒有自保機制會怎麼樣呢?」
「那我有可能會依靠占星攫取驚人的財富及地位,但也在信眾的溢美之聲中迷失自我,然後誤以為自己是真正的神,取得萬劫不復的悲慘下場?」楚千黎眨了眨眼,試探道,「類似於被幹掉的邪|教徒首領?」
談暮星:「……」
這好像也挺合理,她確實擅長洗腦,又在午休時匯聚同學,一定程度上具備煽動能力。
談暮星神情微妙,他贊同地點頭:「請堅持學習馬克思主義,千萬別撤掉你的自保機制。」
他可不希望她傳播迷信被抓,通往糟糕透頂的結局。
放學時,因為楚千黎還沒有手機,所以談暮星寫給她號碼,讓她周末有機會再添加。
校門口,賀時琛坐在轎車內,他冷眼靜看楚千黎跟談暮星告別,完全不理解雙方突如其來的友誼,手指在車門邊不耐地敲打節奏。
談暮星家世優渥,但他本人能力不足,外表也不佔優勢,最喜歡給玩偶縫製衣服,簡直跟精英一詞不沾邊。他性格逆來順受,時常被王崢等人嘲笑,難道楚千黎是認為他好控制?
在賀時琛看來,楚千黎的行為都有深意,她或許想用愚蠢表象欺瞞自己,只等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就像下午答題的巨大反差。
賀時琛性格多疑,他不信楚千黎對自己無敵意,自然在心裡瘋狂預判她的預判,編織出一場又一場豪門爭鬥大戲。
楚千黎鑽進車裡,朝談暮星揮手,等到車輛啟動,她發現賀時琛臉色沉沉,疑惑道:「你的傷口還疼么?」
賀時琛臉上的傷還沒好,今日上學時略作遮掩,仍被周圍人關切詢問。
賀時琛懶得跟她虛情假意,敷衍道:「不疼。」
楚千黎:「那你為什麼臭著一張臉?」
賀時琛瞪她一眼,他感覺對方不會看人眼色,嘲道:「我每次看到你心情就不好,可以么?」
賀時琛將話說得很絕,他們在父母前兄友妹恭,但初遇時可就有炸裂事件。
楚千黎好脾氣地打商量:「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沒什麼辦法,不然你跟爸爸媽媽商量搬出去住?」
她並未將他的反感當回事,只以為男主排斥女配,可能想給女主守貞吧。
賀時琛望著她天真的面孔:「!!?」你還想把我掃地出門?
賀時琛認定楚千黎富有心機,她在車上含沙射影,回家后又佯裝無辜,開始在父母面前賣慘裝可憐。
飯桌上,一家人愉快地用餐,賀正合觀察楚千黎神態,小心翼翼地問道:「千黎,你想將姓氏改回來么?」
楚千黎剛剛歸來,很多手續沒辦完,想改名字很容易。
父母二人覺得賀時琛不用改名,但害怕楚千黎沒有歸屬感,這才提出此主意。
余莘關懷地望著楚千黎,只有賀時琛如坐針氈,他感覺自己如局外人。
楚千黎婉拒:「不用吧,賀千黎和余千黎也不好聽,姓什麼不都是一家人。」
賀時琛暗道,這不就是說他姓賀也不是一家人,好一招以退為進。
余莘輕聲道:「真的不用嗎?」
楚千黎:「不用,比起這件事,有件事更重要。」
賀正合:「什麼事?」
楚千黎乖巧地眨了眨眼,她用手指做點鈔動作,可憐兮兮道:「爸爸媽媽,窮窮,錢錢。」
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她一朝回到豪門,有些東西想要買。
「……」賀時琛面對她撒嬌式耍寶,他只感覺自己拳頭硬了。
賀正合和余莘沒見過此等討零花錢的方式,一時間開懷地笑出聲來,全都頗感新鮮。賀時琛總是少年老成、嚴肅穩重,根本就不做這種逗趣的事情。
桌上氛圍瞬間活躍起來,余莘哭笑不得地起身,溫聲道:「我已經把你的手機弄好,還給你綁一張卡,這就教你怎麼用。」
「謝謝媽媽。」楚千黎如小尾巴般,她早眼眸發亮,跟隨余莘其後,明顯迫不及待。
賀正合笑道:「昨天還答應過你,看來我該發紅包,不能讓星星說謊。」
楚千黎聲音歡快:「謝謝爸爸,謝謝星星。」
賀時琛全程一言不發,他倒對給錢沒有意見,家裡沒缺過他生活費,甚至還專門準備賬戶及余錢讓他研究股市。
他僅僅是不適應家庭氛圍,她能軟語賣萌哄父母開心,他硬著頭皮都做不出這類事,莫名就有種憋悶的受挫感。他知道這種心態不健康,但他控制不住地涌生被排擠的錯覺。
他們是血脈相連、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他是毫無羈絆、格格不入的過客。
賀時琛眸光黯淡,強忍沒露出落寞。
楚千黎拿到新手機,她看到家庭群里賀正合的紅包,毫不客氣地點開收下,又滿懷期待地望向賀時琛,故技重施道:「哥哥,窮窮,紅包。」
賀時琛:「……」
賀時琛的低落瞬間被衝散,他聽完尬到頭皮發麻,突然很想被排擠在外。
賀正合笑呵呵道:「你還挺會挑人嘛,時琛可比我厲害,聽二叔說最近炒股收益不錯?」
賀時琛謙遜道:「還好而已。」
楚千黎聞言,她更為期盼,目光盈盈地望著他,宛如討食的小動物。
賀時琛唯恐再被她尬到,他面無表情地輸入密碼,直接用紅包將她打發。這還真沒多少錢,就莫名有點膈應。
楚千黎愉快道:「謝謝哥哥。」
賀時琛無語得指尖微顫,不想打紅包就想打她。
楚千黎拿完手機及紅包,她一溜煙地躥上樓,打算回屋開始購物。
余莘同樣離桌,餐廳內僅剩父子二人,賀正合關心道:「今天在學校怎麼樣?」
賀時琛:「沒什麼特別的,就是……」
賀時琛突然猶豫,不知該如何描述。他想說楚千黎學習態度不端正,但她的物理水平竟比自己好,至今讓他難以接受。
最終,賀時琛沒有添油加醋,公允道:「妹妹有點偏科,上下限差距大。」
賀正合倒不驚訝,平和道:「她以前在普通學校,肯定沒你的成績好,現在剛剛轉學過來,你別對她要求太高,好歹讓她適應一下。」
賀時琛臉色發黑,她還沒適應就這樣,適應完豈不是全方位吊打自己。
賀正合:「我和你媽觀察一番,千黎好像對商科不感興趣,她不一定會跟你考同類大學,沒準未來有自己喜歡的專業。」
賀時琛自小就對經營有濃厚興趣,賀正合和余莘便從善如流地支持。他們沒有培養繼承人的想法,有些家族的孩子缺乏經商頭腦,自有專業人士幫忙打理,不一定非要自家人操持。
楚千黎現在衣食無憂,她的選擇面可以更廣,或許跟賀時琛不一樣。
賀時琛神色稍緩,他被父親說服,心態平衡起來,應聲道:「我知道。」
楚千黎一整天都念叨奇奇怪怪的東西,沒有優秀的經營管理思維,起碼在這方面不會取代他。
卧室內,楚千黎已經研究完新手機,她先加上談暮星的微信,發現他頭像是動漫大白熊,源自動畫《白熊咖啡廳》。白熊憨態可掬,還真跟他神似,一看就是老二次元。
兩人閑聊數句,談暮星將她拉進班群,告訴她周末作業會在群里通知。
楚千黎簡直想當場退群,以此逃避必須寫的作業。
她顧不上班群作業,開始快樂地網購,一連下單占星骰子、塔羅牌等物,又買下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打算擴充裝備,然後重操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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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蘇·湯普金斯:《當代占星研究》,403頁,雲南人民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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