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老丞相的隱憂
景榮得到昌佑讓他連夜進宮的旨意之時,並沒有因為這是在大半夜並且皇宮已經下鑰的情況下發生的事情而表現出來任何吃驚的神色,只能說丞相大人就是不簡單。
畢竟是隨著太祖皇上打過天下的人,大風大浪里過來的,估計就算是泰山真的就那麼崩塌在他的眼前,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兒。
這老丞相可不是一般的能沉住氣,不但臉上不動聲色,甚至問都沒有多問一句,這讓福源佩服的可真是五體投地,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他自己這個重生過來的老妖怪都不能有如此的沉穩,看來還是修鍊不到家啊。
於是福公公懷著一顆深切檢討自己的心,跟在景榮的身後一路回到了皇宮。
這時候昌佑已經帶著安沐晴回到了含元殿,而含元殿里所有的太監和宮女自然有時被遠遠的打發了出去,不禁讓他們又開始對著圓圓的大月亮感謝祖宗墳上冒出了青煙,居然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得到這麼輕鬆又高月銀的好差事。
寢殿裡面,安沐晴和昌佑對坐在桌子的兩邊,桌子上面擺著挺大一張紙,正中間寫著大皇子昌奕的名字,並且從這名字上一左一右引出去兩個箭頭,分別指向了逸王和楊淑妃的名字。
安沐晴伸手指了指楊彩魚的名字,輕嘆道:「皇上,若是楊姐姐真的和這件事情有關係的話,你準備怎麼辦?」
昌軒身為昌景的遺腹子,自然是楊彩魚眼珠子一般的寶貝,無論害死昌軒的真正兇手是誰,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算是昌佑的話,估計楊彩魚也不會因為顧及天下蒼生平穩生活來的不易,說什麼都是要報了殺子之仇的。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楊彩魚知道害死昌軒的真正兇手是誰!
昌佑對安沐晴點明這最重要的一點之後,就見安沐晴的曲起一根手指在楊彩玉的名字上敲了敲,繼而將手指移到了昌鳴的名字上面,開口說道:「那有沒有這種可能,是逸王在背後慫恿大皇子害死軒兒之後,又利用楊姐姐一心為兒子報仇的心思,再次慫恿她對大皇子下蠱毒?」
昌佑沉吟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只是這一切我們並沒有任何證據。」
就見安沐晴啪的一下擊掌道:「沒有證據就去找啊,實在不行的話,我們還可以設計詐一下逸王,畢竟在大皇子回京都這一路上,他同乘一輛馬車那麼久,期間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實在是有太多可以發揮的地方了。」
昌佑看著安沐晴那雙黑亮的眼睛,忍不住問道:「你這腦袋瓜子,怎麼就那麼和常人不一樣呢?」
這馬屁拍的可謂是正中紅心,安大小姐一個開心,那話也就沒有怎麼過腦子,直接脫口而出道:「你不就是看上了我這不一樣嗎?」
好吧,他們兩個之間都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了,皇上陛下也不知怎麼的,被小兔子那雙晶亮的眼睛那麼一看,一顆心噗通噗通不安分的跳躍就罷了,臉上竟然開始有些發燒。
原本覺察到自己說錯話,正飛快轉著腦子想要找出一個合理理由來挽救一下顏面的安大姑奶奶猛然瞥見皇上陛下那張臉,不由羞憤道:「你臉紅什麼?!」
是啊,這種事情,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麼好臉紅的,也難怪安大小姐心情不爽快。
好在皇上陛下不正常的時間只是那麼短短的一瞬間,臉皮很快就恢復到了比城牆拐彎還要厚實的程度,笑道:「朕有什麼好臉紅的,這還不是怕你臉上過不去,才故意搶在你的頭裡紅上那麼一把。」
被他這麼一打亂,安沐晴倒是不好意思在計較太多,撲哧笑了一聲徹底將這個小插曲揭過去不提。
正好這個時候,老丞相景榮也來到了含元殿之外。
經過通傳進入到正殿之後,景榮發現安沐晴也在那裡,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著昌佑恭敬行禮,並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要深夜招他入宮相商。
倒也不是說景榮有意看不起安沐晴,而是根絕大昌朝的傳統,景榮這個歷經三朝的老臣,可比安沐晴這個小小的婕妤分量重實在是太多,安沐晴反過來給他見禮都是說得過去的。
自從安沐晴上次在清宴殿上對著群臣發飆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跟景榮見面,為了挽回自己的良好形象,安婕妤主動對著景榮福了一下身子,語氣上也是沒有任何敷衍道:「安沐晴拜見老丞相。」
景榮可是沒有想到安沐晴竟然真的會放下身段給自己行禮,要知道他自從跟著太祖起事直到現在,這麼多年過去,可以說是黃土都要埋到脖子裡面了,還是頭一次接受到來自後宮嬪妃的以禮相待,還真是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呢。
「婕妤娘娘客氣,老臣實不敢當。」
昌佑開口道:「別說她了,就算是皇后的禮,老丞相你也是當得起的。」
景榮誠惶誠恐道:「皇上實在是折煞老臣了。」
昌佑笑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朕這麼晚還派人去打攪老丞相歇息,實在是因為......」
就聽景榮咳嗽一聲,打斷昌佑的話道:「皇上,既然已經這麼晚了,還是先讓婕妤娘娘回去歇息吧。」
昌佑立刻就明白了景榮的意思,便笑道:「老丞相都能熬得住,更可況她這麼年輕的人,無妨。」
安沐晴立刻十分乖巧的對景榮這番關心表示感謝,一派天真的模樣,似乎是根本就沒有聽出來景榮話裡面的深意。
景榮人老成精,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來這兩人是在打著哈哈跟自己說話,便決定單刀直入,省的將時間都浪費在轉圈子上面,最後還取不到什麼實質上的效果。
「皇上,太祖曾定下宮規,後宮不得干政。」
哪知安沐晴立刻就笑呵呵道:「老丞相你誤會了,就跟上次皇上專門將沐晴帶去清宴殿一樣,不是因為朝政,只是因為家事。」
昌佑不禁暗地裡對著安沐晴用到的這個家事伸出大拇指,真不愧是他的小兔子,這腦子轉的那個快啊,就連自己都甘拜下風。
別看皇上陛下表面上淡定,其實心裡對於景榮那句後宮不得干政還是很有些發怵的,畢竟是輔國重臣,真要跟宮規叫起真兒來,可是真夠皇上陛下喝上一壺的。
現在安沐晴輕飄飄一句家事就將事情給解決掉了,皇上陛下真是余有榮焉,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小兔子其實是跟李治非要立武媚娘為後的時候那個李世績學的。
別看武媚娘最後被成為武則天,甚至黃袍加身厲害到不得了,但是當初李治要立她為後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滿朝文武反對,結果都敗在了李世績一句立後為皇上家事,不必在朝上問臣之下,安沐晴第一次看到這句話到時候就對李世績佩服的五體投地,心說這個人怎麼就這麼會四兩撥千斤呢?
沒想到這樣的說話藝術,安沐晴有生之年還能施展一下,那感覺簡直不是一般的舒爽暢快。
只是安大姑奶奶暢快了,那邊景榮的心裡可就不是多痛快的了,奈何一句家事又將他堵的死死的,他總不能將安沐晴撇開到八丈之外,說她根本就不是皇上的家人,思來想去之後,覺得還是不能如此放任,畢竟皇上的家事,除了處置家裡那些個不起眼的小丫頭或者是小太監,就算是打兒子一巴掌可都是會引起不少人心思活躍的,因此老丞相才不會輕易放棄這個話題。
「敢為安婕妤,可是西北安將軍哪裡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安沐晴搖頭笑道:「沐晴再次謝過老丞相的關心,只是西北一切安好,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家父連被只蚊子咬過一口都沒有。」
景榮毫不客氣向外趕人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敢耽誤婕妤娘娘你歇息了,還請娘娘......」
這次換安沐晴打斷景榮的話,並且一臉的精神奕奕道:「身為皇上的家人,自然要為皇上分憂,就算是我困到睜不開眼睛也要擦上一把辣椒水強撐著起來的,更何況我一點兒都不困。」
景榮沒有想到安沐晴竟然是如此的難纏,想來都是因為皇上縱容的緣故,於是一臉不開心的看向了昌佑,這次卻是剛張嘴就又被安沐晴搶在了頭裡,直接將他的話悶死在了嗓子眼裡面。
「怎麼老丞相你不認為沐晴是皇上的家人,沒有資格和你談論皇上的家事嗎?既然如此,那沐晴就先告辭了。」
人主動要走定然是要放鞭炮慶祝的,但是這離開的理由可就讓人歡喜不起來了,景榮可不會將那麼一大頂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只能違心說道自己根本就不敢有那麼大膽的意思,既然婕妤娘娘你實在是不困,那就留在這裡好了。
裝了許久人型傢具的皇上陛下見小兔子搞定了老狐狸,這才靈魂重新歸位,從昌奕趕去清州開始的所有事情給景榮說了一遍。
景榮只能暫且將昌佑太過於縱容安沐晴這件事情丟在一邊,認真聽完昌佑的敘說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其中少了一個人,便問道:「既然小侯爺也趕去了清州,怎麼現在大皇子都被迎救回來了,他卻是不見任何蹤影?」
別說,昌佑還真是忽略了這一茬兒,如今被景榮一提醒,他才想起還有柳藉這個人來。
當大皇子昌奕出事的消息傳到宮裡之後,柳含煙身為昌奕的親娘,擔憂的什麼似的,柳藉看不得姐姐擔憂傷心又不能出宮,便主動提出了要去清州尋找昌奕,當時昌佑還專門仔細囑咐過他幾句。
"都怪朕,只顧忙著奕兒的事情,竟讓將柳藉給忽略了。「
安沐晴則是背地裡對著昌佑直翻白眼,心說皇上就是皇上,這謊話撒的,真是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
其實在姚氏兄弟飛鴿傳書昌奕已經被找到的時候,昌佑是在第一時間就命人通知了皇叔昌廖的,至於柳藉,當安沐晴問他的時候,皇上陛下當時是這麼說的。
「雖然現在的益州很是老實,柳昱也在本分做人,但是朕終究只是一個凡人,根本就忘不了上輩子他們做出來的那些事情,所以現在根本就不想柳藉太有出席,他若是能成為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二世祖那是最好。」
安沐晴很是不解的問他道:「這和你不派人傳消息給他有什麼關係?」
就聽皇上陛下呵呵一聲道:「朕不傳消息給他只是關心則亂,見到奕兒平安歸來就什麼都忘記了。」
安大姑奶奶徹底沒有了耐心,冷哼道:「你能不能說人話,就算是君心難測也不能驢唇不對馬嘴的答非所問啊。」
「哦,朕不過是想著藉此多跟你說上幾句,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這話你聽聽就算了,想要知道什麼我重新給你解釋。」
安大姑奶奶簡直就要把嫌棄二字寫在臉上了,她又不是故意不打理這人,哪裡就輪的著故意找借口閑扯了,真是吃飽了撐的,「我數三個數,你要是再胡亂兜圈子的話,可別怪老娘我......」
就聽皇上陛下十分流利的開口說道:「雖然我不希望柳藉太有出席,但人才畢竟是人才,尤其是他那樣心思純良的人,將來定會造福一方百姓,所以我深切反省了一番之後,決定對他委以重任,明裡他是去找尋自己的外甥去了,實際上卻是幫朕暗地裡調查蕭閻這個老混蛋去了。」
安沐晴哦了一聲,嘖嘖道:「要是皇後娘娘得知你將她的寶貝弟弟至於那種險地,八成要過來和你拚命。」
皇上陛下卻是十分厚臉皮道:「不怕,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被皇后欺負的,畢竟這個世上能欺負我的人,只有你一個。」
最後是以安婕妤的一句不要臉結束了這個話題,如今昌景再問起來,昌佑還真的將原因歸根到自己關心則亂上面,安沐晴再次嫌棄撇嘴,別將這件事情整的跟他們兩個之間才知道的小秘密一樣,很幼稚的好不好。
只可惜皇上陛下假裝沒有看到小兔子任何眼神,甚至還專門將姚氏兄弟兩個傳來吩咐了一通,讓他們再次趕去清州一趟,看小侯爺柳藉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現在都不見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景榮算是放過了這一茬,還給昌佑描補說他日理萬機,自然是有很多顧及不到的事情,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大事。
不過言歸正傳,事情還是要說到昌奕身上來。
「皇上招老臣來的意思老臣已經明了,明日就約逸王去茶館喝個茶,天南海北的聊上一通。」
誰知昌佑點頭道:「可別忘了告訴他,朕已經決定將奕兒的事情先瞞下來,對外就說奕兒落水之後染上重病,暫時不能見人。」
景榮摸著鬍鬚沉吟道:「但願老臣和逸王喝過茶之後,京都里還是風平浪靜的模樣。」
昌佑默默點了下頭,將福源叫過來,吩咐他將偏殿收拾出來給景榮歇息,「老丞相若是不嫌棄,今晚就歇息在宮裡吧,待明日散朝之後約逸王喝了茶之後再回府。」
景榮千恩萬謝之後,餘光又瞥到了安沐晴身上,話在舌尖上打了無數個轉,終究還是說了出來,「皇上,宮裡並不是沒有多餘的宮殿安排安婕妤,這含元殿身為皇上的寢殿,就算是皇後娘娘都不能久住,皇上還是不要將安婕妤推到如此風口浪尖上了吧。」
安婕妤一見這話題又轉回到了自己身上,心說真是好沒意思,不過老丞相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於是就見她一臉此事她也是求之不得的急切表情道:「可不是說呢,老丞相你正好勸勸皇上,我這就去收拾東西,爭取明日就從這含元殿里搬出去。」
見這小丫頭居然就這麼走了,甚至還一副很是迫不及待要搬家的模樣,昌佑的心情能好了才怪。
「自從晴兒住進含元殿以來,皇后那邊都不曾有一句多出來的話,風口浪尖的情形更是沒影兒,老丞相你還真是多慮了,老人,送丞相回去歇息。」
景榮明顯還想再說什麼,但是沒想到昌佑竟然這麼快就翻了臉,雖然沒有對著自己動怒,但是那一臉的不快很是能表明他的態度。
於是老丞相忍不住想到了安沐晴的身上,看來這位安婕妤還真是不簡單呢,此事不能就此罷了,等把大皇子那邊的事情處置完畢之後,他一定要聯合幾位御史大人一同上奏。
可憐的老丞相此時還不知道,自從上次親眼目睹安沐晴在清宴殿發飆時候,御史大人們早就將天平傾斜到婕妤娘娘這邊了。
昌佑打發走景榮之後,想著小兔子那一臉的雀躍之情,心情自然是更加的不爽,就見他將雙手倒背在身後,從前殿晃悠進了後面的寢殿,決定和小兔子好好的聊上一聊,她的雀躍若是假裝出來的自然什麼都好說。
但若是出自真心的話,哼哼,就見皇上陛下笑的一臉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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