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就是俺兄弟
讓春桃與小雀兒乃至趙大都大跌眼鏡的是,她們當初的推測都是極為錯誤的,被她們救回來的李安生既不是革命黨也不是二鬼子。
雖說李安生的言行顛三倒四,看起來既象革命黨又象二鬼子,但是,她們還是寧願相信,對方是腦子壞了,即便對方能夠清楚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來到胭脂溝一個多月了,李安生的身體終於恢復了過來,可是,他的心靈卻正經受著前所未有的煎熬。
並不是因為礦上許多人給自己起了個李二愣的外號,也不是因為胭脂溝極度空虛乏味的生活,而是由於近一個月來自己反覆印證之後,得出的結論:自己穿越了,而且還是極端倒霉的穿越到了1906年的中國,還是在最為苦寒的漠河,一個叫做胭脂溝的金礦聚居點。
天哪!就像他從前看過的一本穿越小說中所寫的,既然讓我穿越了,為什麼是最為杯具的清穿呢?而且還是最為臉丑的光穿,什麼都沒能帶過來,人家好歹還能開艘船,或是開個星際母艦過來,自己什麼都沒有,連條命都差點送掉。
他並沒有像N多穿越小說中描寫的主人公那樣,大吼一聲我來也,宣告從此蝴蝶翅膀一振,世界為之改變,而是極度沮喪的一連沉默了多天。
甚至有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嘴角全是內火燎起的泡,食不下咽,蓬頭垢面,更加的坐實了他二愣子的外號,甚至還被人當成了白痴。
不過,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反常引起了春桃等人的強烈反應,對他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感受到了濃烈的家的氣氛,讓因為穿越而無法與家人見面沮喪萬分的他暫時的忘卻了「失去」親人的悲痛。
在見到胭脂溝橫行無忌的俄國老毛子,為虎作倀的漢奸惡棍對胭脂溝的禍害之後,他瞬間明白,他來到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這是個亂世,底層人都戰戰兢兢得過且過的苟活著,不知什麼時候就看不到明天的朝陽。
這也更加的映襯了人心的可貴,即便日子是這麼的艱難,春桃等人還是盡心儘力的為他將養身體。
他從來沒有如此敬佩過一個女人,在自己入不敷出甚至忍飢挨餓的時候,還能對一個陌生人如此的不計回報的付出,尤其是在他知道春桃曾經是胭脂溝曾經聲名遠揚的**大軍中的一員之後,他更加的對她起了幾分敬重。
一個從良后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些因為人老珠黃受盡厭棄只能凄慘度日的老姐妹的女子,並沒有因為曾經失足而讓遠近的人對她有所鄙夷。
從每日來往的人眼神中,李安生能夠看到由衷的讚歎與敬佩,甚至是平等的尊重,在這個時代的女子身上,實屬少見。
他每日接觸的人,也都是與春桃有所聯繫的,在他們的身上,他看到了精神的輻射作用,看到了人性的火種。
身體好些后,他每日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與黑子一起幫丁大叔拾掇些柴火,然後幫扶著,送到雜貨鋪去。
黑子跟著丁大叔姓丁,卻不是他親生的,四十多歲的丁大叔仍是孑然一身,許是無人替他料理,看上去竟是蒼老的很,竟像是五十有餘。
不過丁大叔卻是將黑子料理的極好,從不捨得黑子挨餓受凍,這是李安生親眼所見,丁大叔自個常常清水就著個黑窩頭就算頓飯,穿的衣服空空蕩蕩,常常讓李安生暗自佩服,居然沒有凍成鵪鶉。
這段時間以來,與春桃比鄰而居的丁大叔成為了李安生最熟惗的,而黑子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即便他只有16歲,看起來卻像是個大小夥子。
「俺爹說了,等俺啥時候力氣壯了能打得過他,他便讓俺進溝里採金子去。」
黑子常常搖頭晃腦的在他面前嘮叨一陣,而他則常常面色古怪的偷偷打量丁大叔那麻稈般的身材,也許在黑子眼中,丁大叔永遠是座山一般,不可逾越。
不過這也好,他並不樂意看到黑子也成為淘金大軍中的一員,每次聽丁大叔談起他當年採金的經歷,從他眼睛中所流露出的複雜情緒里,李安生看到最多的卻是深深的凄涼與悲哀。
他也聽爽直的趙大說過,當年抱著發財夢而來的淘金大軍,如今大部分成為了胭脂溝亂葬崗上那成千上萬的孤冢之骨。
在這個時代,又是亂世,他們只不過是螻蟻,只不過是爬蟲,即便老天可憐他們放過他們,也有其他的人見不得他們繼續苟活。
李安生初步的見識到了胭脂溝閃爍金色的招牌下,那悲涼難言的苦難,最苦的是生病,由於條件惡劣缺醫少葯,得病就只能硬挺,一旦病重即等於判死刑,有的採金回來拖著疲倦的身子倒下就再也沒有起來,有的自知不行遂孤獨地走進森林裡從此再也沒有出來。
自從俄國人佔了金礦之後,更是每況愈下,身強力壯的大部分都離開了這裡,有的回了家鄉,有的冒著殺頭的危險干起了盜採金礦的買賣。
更多的一部分人跟了一個叫做林虎的漢子當起了鬍子,這個人在丁大叔嘴裡,是除首任礦務總辦李金鏞之外另一個「大人物」,據說專門與老毛子為難,劫富濟貧常常接濟礦上窮困潦倒的老兄弟,這倒是與春桃如出一轍。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俠客么,李安生常常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對這位叫做林虎的鬍子頭領的幾許仰慕。
為此他也常常在思考著,該怎麼樣規劃自己接下來的道路,強烈的危機意識刺激著他,必須得做些什麼了。
可是,他畢竟不是什麼身負絕頂武功以及帶著N多的博士頭銜的牛人,即便在穿越前,他也只不過是個小農民,更何況來到了這個時代,他處處發覺自己與身邊的環境的格格不入。
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活下來再說吧,雖然這麼說有些喪氣,但現實是如此的殘酷。
這個世界沒有人天生沒有夢想,即便是每天起早摸黑埋首於礦溝中的礦丁們,比如年輕時的丁大叔,也必定有過一腔的熱血與志向。
只是在這個時代的中國,這個時代的中國人,只能為現實所折磨,被磨去那血性與鐵骨,麻木不仁的忍辱負重的苟活著。
這胭脂溝中的底層礦丁們更是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機械的重複著從早到晚的辛勞,拖著疲乏的身子倒頭大睡,直到第二天一早掙扎著爬起,繼續這無望的生活,再怎麼樣的雄心壯志,都要在這無望的人生中被湮滅。
李安生想過要離開這裡,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往何處去?
只怕還未到繁華的大城市一展身手,已經被當作革命黨斬首示眾,或是盜匪的光顧而橫屍野外,甚至是因為未知的原因而屍骨無存。
這是個吃人的世界,他從後世帶來的思想,註定他無法平和的在這個世界生存。
他自然有辦法在哪個城市比如上海或是更加開明的南方混得很好,畢竟後世的知識與已知歷史讓他能夠勝人一籌,可是,他不能遺世獨立,必然要與這個時代的人與事發生交集,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夠無動於衷的用另一種方式苟活。
突出的一個典範便是,辮子問題。
或者說是「豬尾巴」,一旦拖了這辮子,自己便是「豚尾奴」、「清國奴」。
這是無論如何無法接受的,他不願意留辮子,不想在自己的心中種下奴性的種子,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特意讓丁大叔刮光了他的腦殼,準備在實在無法掩飾的時候,當一回假和尚。
本來是不需如此的,天高皇帝遠,這裡的人並沒有那麼計較,可是,朝廷派來接收金礦的官員已經在路上,到時候,總是個麻煩。
麻煩總是不斷的,但幸好,還有人替他分擔,春桃、小雀兒、趙大、黑子以及丁大叔,也因為有著些不舍,所以他一直沒有起離開這裡的心思。
尤其是黑子,每當想到這位小兄弟總是將自己的口糧分他一半,明明在長身體,只能吃個半飽卻推說吃的太飽,常常讓李安生感動的無法言喻。
在後世,半個或者一個窩頭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在現下,卻往往是一條性命。
「沒啥的,你就是俺兄弟。」
黑子的這句話常常被李安生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重複著。
你就是俺兄弟,為了兄弟,他的確應該做些什麼,至少,也應該嘗試些什麼。
這裡每個人都是那麼的勤勞,只有他吃白食,這讓他羞愧萬分,甚至無法面對春桃等人每天關切的眼神。
他總是在審視著自己,在這個時代,他能夠做些什麼。
他只是只小蝴蝶,翻不起大風浪,況且他也自知沒那個能耐,他只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身邊人的命運。
至少,不要看到他們挨餓,為著未來的日子而憂愁,那樣自己也能好過些。
要是自己穿越時帶些軍火,或者黃金白銀什麼的過來,那該多好,有時候他甚至在無限的YY。
即便他翻遍了隨身攜帶的一隻破舊無比的包包,也沒能找出什麼值錢的東西,至少能讓他換取第一桶金暫時度過困境的東西,比如手錶什麼的,在這個時代可是值錢貨。
說到手錶,他倒是遇到了件稀罕事,剛被救活后的某天,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隻閃爍著幽暗金屬光芒的古怪手錶,古怪到他確信這個時代沒有哪個典當行敢收下它。
剛開始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正常的顯示時間,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很快他就釋然,連穿越這樣無比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再有什麼,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這也正好,剛開始的那幾天不能隨時知道時辰,對這個時代無比的抗拒與不適應,現在有個手錶,倒是件好事。
簡單的擺弄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關心過這隻手錶。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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