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菜雞互啄
孫氏冷笑道:「你有什麼冤?!奶這些年可是時時刻刻的吹皮,說村前那條河的水能幹涸,她的錢幹不了。一輩子也花不完!呵,這錢哪去了?!帶棺材里去了不成?!我和安和可是一文也沒見著!」
小錢氏十分心虛,見理不過,便哭著胡攪蠻纏起來,坐在地上開始撒潑,呼天搶地道:「……要冤死人了,要逼死人了!哪裡有什麼私底不私底,二弟妹,你別胡說八道冤枉了人……」
孫氏一見她這德性就來火,那火不停的搓上來,道:「壞心的XX!」
她跳了起來指著她,髒話就冒出來了,道:「……作里作妖的給誰看呢?!奶死了,沒人護你!你這可不好使!」
王安福額上的青筋不停的跳,道:「弟妹!」
「怎麼?!大哥護婆娘要打我不成,當我沒男人?!你打啊,打了試試看!快來看吶!就這兩口子不是人,連親娘都敢餓的人,打了弟弟弟妹也不稀奇,呸!喪了良心的王八犢子,有本事就打……我別的沒有,我孫家有七個舅舅!你敢碰我一下,我叫他們來拆了你王家!好大哥,你來打,你敢就來打……」孫氏說罷就要往王安福那撞!
王安福脹紅了臉,氣的要死要活!奶在的時候,家裡哪個敢這樣對他說話!他捏緊了拳頭卻不敢下拳。倒不是怕瞪著他不準備拉架,一心縱容的王安和,而是欺凌弟妹的名聲不能再傳出去。娘這個事,已經叫他焦頭爛額的了。
尼瑪,這吵的,咋休息!
張興柱實在受不了了,道:「別吵了!要吵滾出去吵!」
廚房內便是一靜!
個個憋著火像個□□桶,瞪的跟烏眼雞似的!
孫氏小聲的呸了一聲,道:「別以為還有奶護著你們,今兒這個事,都是你們不佔理,便是尋里正分養老田,也得叫大哥吐出來!看看里正向著誰!」
小錢氏也氣的慌,捂著胸口輕聲道:「……我道你們有好心?哪裡想奉養娘,是惦記著娘的好處吧!你才是爛了心肝的XX!」
這粗俗的撕破臉的村婦互罵,驚呆了張融融。她嘴角一抽,難道以後就生活在這環境中,看他們菜雞互啄?這也太可怕了!
張興柱看王安平嚇傻了似的,冷眼進了廚房盛了一碗雞湯,把雞肉全給盛了,出來遞給王安平,道:「吃!」與其給狗兒子吃,不如給這個不鬧的吃!
王安平不敢接。戰戰兢兢的。
張興柱塞他手裡,王安平才接住開始小口小口的喝湯,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吃到過的好東西,只是今天吃不出什麼滋味,他一邊啜泣一邊喝,眼淚就掉進了雞湯里。
張興柱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是膽小了些,但不算是個混仗,那兩個,不提也罷。王安平雖說廢了些,但好歹是擔心娘的。哪怕現在還沒什麼承擔和魄力,好歹還算貼心,以後姑身邊也有兒子貼心。他是侄兒,終究不是兒子啊。他要接走姑,卻不能叫姑完全沒了兒子孝敬。
有這一個就行了。那兩個,不要也罷!
「安平,可想學裁縫手藝?!」張興柱道。
王安平眨了眨眼,似乎沒反應過來。
張興柱卻沒再多問,似乎已經有決定了,不知怎麼的,眼淚突的也喜的下來了,道:「……還好姑活過來了。不然我哪裡找姑孝順去!?」
有村人未走的,聽了這話湊了過來。張興柱也是情到深處,又有演的成份,想順利的把姑接走,便淚酒當場,道:「……當年,我才三歲啊……姑那時才十歲……要是沒有姑,我早活不成了……」
村人聽了,禁不住心中酸澀。都是人,誰沒個難,不是鐵石心腸的,誰不同情呢?
張興柱道:「……在姑這,我就是兒子,我盡兒子的孝道,姑,我來奉養……」
村人倒是可以理解,有婦人道:「桂枝吃了半輩子苦,好歹有你這個娘家人惦記她,也算是有福了……哎,生兒子有啥用啊,聽聽這吵的……也不怕丟人!」
這王家的事未免太令人心寒了。生兒子這樣還不如生塊叉燒!
「錢老太婆是個造孽的……」有老漢搖了搖頭道:「從嫁進咱們村起,就是個厲害的,這一輩子,她是沒吃到苦,享了一輩子福,倒把苦果全給桂枝了,可憐吶……」
錢老太婆一嫁進來就轄制住了丈夫,把兒子生了給管的死死的,跟木頭似的聽話,婆婆死的早,基本就沒吃過苦,在村裡是橫著走的,就沒一家能吵得過她的。但凡遇事,無不是她佔便宜。久而久之的,村裡人遇著她都繞著她,不與她爭吵。
「多大仇,把桂枝兒子教成了這樣,嘖嘖,還娶了錢家的人為大兒婦,這得多大仇怨才這樣啊……」
村人說著說著就說歪了,又說到錢老太婆厲害上去了。
有婦人接話道:「桂枝說哩,錢老太婆要兒子去服侍,不要她哩,我看永生就是她剋死的……這死老太婆可不就是個克人的相?!」
「真的?!桂枝真這麼說?!」村人涌了上來圍住她,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說的有鼻子有眼,腦補很多。
張融融是不知道外面說的熱火朝天,她本來就是要造個輿論。不然村人不說錢老太婆克人,就得說她命硬,還克夫了。
風向就是這麼回事,這一次,小錢氏就這樣了,仇算是結下了。小錢氏肯定得反擊。她要不這麼說,估計風向就變成錢老太婆一死,沒人壓著張桂枝了,張桂枝的命硬,剋死了王永生……
張桂枝被婆婆丈夫壓了一輩子,不能張融融來了,還要被小錢氏給壓一輩子抬不起頭!
所以她是毫無心理負擔的說了。本來就是仇人,也沒必要客氣!
至於會不會誤傷小錢氏和錢家,呵,反正就是仇人,管他們冤不冤,哭不哭!
就是他們,逼死了張桂枝,這是事實。這種言語上的反擊,還算輕的!
張融融把雞湯喝了,雞腿吃了,也飽了,常年飢餓讓她胃很小,很容易飽。連沒吃完的饅頭都沒吃得下。她也沒硬撐。
坐了起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滿是繭子和傷口,才四十五歲的人,身上的皮膚就跟乾柴一樣乾癟,沒有光澤,手上還有很多年的傷痕,都是做活留下的。身體也輕,瘦的不行。這些年受的苦,讓她的身體和精神枯萎了下去,沒有半點的潤澤,實在可憐。
照了一下鏡子,面色不太好,皮膚也顯老,看上去像五六十的人。面相也苦,像苦瓜一樣。都看不出原來的相貌到底是美還是丑了。
難以想象一個人歷經幾十年如此的生活,壓抑而無希望,精神上是有著怎麼樣的打擊。她的生活中沒有半絲的甜,一點也沒有的甜,這些年到底是怎麼撐下來的。
想一想都令人窒息。
她看著破舊鏡子里的自己,鄭重道:「張桂枝,我會替你活下去,如果你前半生沒有半絲的甜,我會讓你的後半生,全是甜。」
頓時心裡一輕,最後的執念也從身體里消失了。她整個靈魂一下子輕鬆了。
張融融明白,比起擔心小兒子的親事,張桂枝更放不下的,是心裡的執念。因為她的一生太苦太苦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苦。所以她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好,一點點的甜。
張融融坐直了,倒扣下鏡子。她自己而言,是不怎麼想看到這樣的狀態的。倒無關嫌棄老或者丑,而是,活著的這種狀態,她得改變。在改變好之前,她不想照鏡子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要保養,要健康,要養生……要隨性生活。而這一切,都需要錢!
張融融起身翻找了一下張桂枝的存款,她的錢少到可憐,只有光光的兩枚銅板。
沉默。
真的是老來沒錢,身無分文,難以想象的慘!
張桂枝是沒有財產權的,丈夫掙的錢,全給了婆婆老錢氏,以前張興柱來看她,還會帶吃帶喝,給錢,然而錢被拿走了,吃的喝的還進不了她的嘴,到最後張興柱氣急了,便不再給了。
張融融想一想,都想大罵老錢氏是個黑心肝的妖婦!
這兩枚銅板還不知道是不是王永生塞枕頭底下壓歲的。不然她連這兩枚銅板都沒有!
張融融拿著這兩枚銅板苦笑。至於其它財產就更沒有了,也就床輔被褥,然後還有一個妝盒,但裡面是空的,只是擺著好看,另外就是一些針線筐之類的東西了,值錢的一概沒有……
這……
張融融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的養老銀子是一分沒有,兒子也是心狼的,一文沒孝順過……老錢氏預感她自己快不行了的時候,便作主替孫輩分了家,只有王安平還未分,田暫由族裡收著,張融融是插不了手那種,然後張桂枝和王永生跟長子過,養老田,沒給他們夫妻。家裡田地是三個孫子平分了,公產也是,然後私房全給了王安福,畢竟是老錢氏最得寵的大孫子……
那時王永生還沒死,但夫妻倆是一窮二白,啥也沒有,跟著長房討飯吃那種……
慘,好一個慘字了得!
簡直了,窮成這樣,張融融不想說話!
老錢氏挺狠的,怕小錢氏受婆婆氣,作主分了家,生怕她翻身當婆婆,拿起威風來苛刻了大房,呵!釜底抽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