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歸家的路（三）
......
時間是過去。
那時的諸天還處在一段短暫的和平當中，一切都欣欣向榮，人們安居樂業。
人族可以和蠻荒天下互通有無，大大小小的宗門靠著一條條商路迅速發展壯大，並製造了許許多多的繁榮景象。
每個人都覺得這樣的日子會一直下去，對於明天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人族和妖族之間也多是以和平、平等的口號為主。
然而，作為出生落地就是在天外天的蘇露，她從小就知道了，這一切不可能持續下去，包括那些和平的口號也只是一觸即破的泡沫幻影。
天外天。
白霧繚繞的秘境最深處，有仙禽飛騰，有仙道倫音，更少不了如同神仙子弟一樣的男男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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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有著長生世家的蘇家所在。
蘇家的得道真人，一位長著白鬍子，滿臉和藹的老人正在為蘇家的新生代們講解大道的種種秘聞。
「修道到了後期，往往會遇到這樣一個難關，那就是你所修的道路，和你所以為的路，其實是不同的。」老人悠悠道。
外表還是十幾歲的妙齡少女，蘇露在那時就已經表現出了過人的一幕。
她脆生生地問道，「就是說，追求的大道，和真正心中所想要的大道，不一樣是嗎？」
「是的。」老人點頭，並認真地教導，「這一點尤為關鍵，你們一定要切記於心。因為一旦將來到了大道十二重天，開始證道的時候，若不能明悟，就將有淪為道奴的風險。」
聽見道奴二字，在場的蘇家少年少女們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那請問，該何解？」蘇露則認真地請教。
老人莫名看了眼三清宮的所在，然後才斟酌地答道，「大道是怎麼樣的就是怎麼樣，不要去自以為是地改變它。那樣不僅不可能成功，同時也會引發出一系列的問題。」
這點就和寧明現在的處境截然相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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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露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可北冥道主不就改變過四條大道嗎？包括紫雲前輩最後也沒有陷入殺戮道當中。」
老人語塞，最終只給出一個含糊其辭的回答，「大道十三重天，那是一個超越了一切『空』之外的涅槃境，茫茫歲月長河，無窮無盡的生靈，從古至今又有幾人能達到那個境界？」
「更何況，北冥道主他雖然...但是...」
有些話還是不敢說的。
這個話題就這樣打住了。
這位蘇家老人最後又認真叮囑了一遍，「要順應大道，切莫與其抗爭。否則不僅是對於這片天地，對於你我自身也是一種極大的摧殘。」
對此，蘇露還是覺得有很多的問題。
因為修士修行，可不僅僅只是理解、藉助大道的力量，而是要成為道主，要掌握它！
她將問題深埋在心裡。
後來，在二十歲的那年，蘇露合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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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擇的道是靈犀道，一條沒有殺戮道、極致道、禁忌道那麼多後期問題的大道。
也就是在那一年，蘇露進入三清宮，與正處在風華正茂時期的中年蘇羅徹夜長談，改變了後面的一生。
那一晚，蘇露將小時候的問題如實告知了出來。
這些問題絕對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想得到的，就算是那些教主也很難有資格去觸及那個領域。
蘇露還記得當時蘇羅的反應。
對方先是安靜地聽自己說完修行中的種種矛盾，然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揮手擺出了兩杯菩提茶。
「多謝叔叔！」
蘇露驚喜不已。
自己不過是問個問題，居然得到了菩提茶的獎勵。
「這是你應得的，在你這個年紀，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足以證明，你的悟性極高，是我蘇家的可塑之才。」蘇羅淡淡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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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
蘇羅說的話讓蘇露記憶一生，「蘇露，你現在不是對你以後的路，而是對大道體系感到疑惑，是這樣嗎？」
「是的。」
蘇露正準備嘗一口珍貴的菩提茶，但聞言又放了下去，作認真聆聽狀。
「那好，我今晚告訴你，看你往後如何選擇。」蘇羅盯著還是少女的蘇露的雙眼，「我們的大道體系的確存在有問題。」
蘇露頓時內心撲通一跳，因為，蘇羅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嚴肅。
同時也因為對方的最後那句相當確定的話。
「人是在天地中誕生出來的，只是，天地大概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有一日會強大、會自負到這樣的地步。」
蘇羅用著一副極其特殊的口吻，說道，「你應該知道，在很久以前，統治諸天的其實是妖族。」
「嗯。」
「妖族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是老天爺把飯喂到它們嘴裡，每一頭妖獸天生下來，肉身就布有大大小小、強弱不一的道紋。但人族則不同，人族什麼都沒有，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和野草沒什麼區別。」
聽到這裡。
蘇露徹底放下了菩提茶，一滴也沒碰，很嚴肅，甚至有些緊張。
宮殿內，蘇羅的聲音繼續響起，「和妖族不同，人族唯一成長的方式，就是學習、掠奪！為了求生存，上古的先人們艱難開闢出修行體系，讓天生孱弱的人族有了一條變強的活路，擁有堪比山嶽的體魄，大江大河般的血管，從萬族中一步步崛起至了今天的位置。」
「可也是到了現在，生存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但人們前進的步伐仍未有停止。」
「尤其是那幾個仙尊世家中的嫡長子，仙尊都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野心了，他們而是想要成為執掌一條大道的道主！」
「卻不曾想過，若是天地間真有一位位道主，其餘的修士就無法踏上那條路。遲早有一天，諸天的道則是會幹涸的。」
唰！
最後一句話讓蘇露腦海中像是有天雷轟下。
她猛地看向蘇羅，「難道這就是歷史上的道主，到頭來都會莫名其妙的消失的緣故嗎？」
蘇羅沉默，沒有回答，只是，他點了一下頭。
蘇露被震撼得無以言表。
這個消息太過影響甚大，道主並不代表著超脫？反而還會面臨一個死結？
既然是這樣，那現如今的諸天修士又為什麼還要去追求那一高度？
「等等。」蘇露忽然間驚覺，「具體來說，他們是如何消失的？是誰在針對他們？冥冥中真有上蒼的意志？」
「不是上蒼的意志。」
反倒是蘇羅在這時喝了口茶，並示意讓蘇露也喝一口，心情平靜才好梳理這些重大的信息。
蘇露抿了口茶水，果然感覺清明了許多，她又深吸了口氣。
可下一刻——
蘇羅就說出了一句更加炸裂性的話語，「是大道的意志。大道是有靈的，漫長歲月以來，祂們看著自己創造出來的孩子，一點點地成長，然後反噬自己，這是一個對雙方來說都充滿了劇痛的折磨過程。而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另一個重點。」
砰！
盛滿了珍貴菩提茶葉泡出來的水杯掉落在地面。
蘇露徹底呆住了。
大道...是活的？
緊接著，她這時才觸電般想起：面前這位風華正茂的中年人，同時也是現任執掌諸天的天機宮之主，
蘇羅所修鍊的正好就是皇天道，據說是能夠和天地自然法則溝通的一條最特殊的大道！
「你知道黑暗物質嗎？」話題一步步推進，終於，蘇羅看著這位未來的玉虛宮之主，問出了這個最關鍵的點。
「...知道，我父親和母親都在玉虛宮中任職長老席位。」
尚是少女的蘇露有些木訥地點頭。
「人族的絕頂人傑真的太厲害了，道奴攔不住他們，道劫也壓不住他們，好像這世上沒什麼再攔得住他們的腳步了。」
蘇羅長嘆了一口氣，「而黑暗物質就是大道對於仙尊以上的生靈的一種懲罰。只是，失控了，那種東西不受任何掌控，它超出了人以及『道』的預料。」
「聽說黑暗物質是可以讓修士變得不正常，很可怕。」蘇露蹙眉，她從小就聽自己在玉虛宮中的父母談過很多次關於黑暗物質的種種。
「等等！所以說，黑暗物質是我諸天的生靈製造出來的？而不是那幾座禁區滋生出來的？」
突然間，蘇露這才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蘇羅。
按照對方所言，黑暗物質是大道對於自身的一種防禦機制，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來阻止人族向著至高領域的進軍。
這麼說來的話...
「是的。」蘇羅嚴肅地點頭，「所以說，這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蘇露，作為我蘇家的天之嬌女，你現在也應該想好以後的路了。」
「什麼路？」蘇露喃喃。
蘇羅道，「我天機宮至統御諸天萬界以來，有兩大最為重要的道宮，其一是乾坤宮，其二是玉虛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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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是在源頭上杜絕黑暗物質，配合天地，打壓那些想要進軍大道十三重天的仙尊；後者則是嚴密看管好那幾座黑暗宇宙，不能讓裡面的黑暗物質泄露出來。」
很長的一番話，但比起這個，
蘇露內心突然冒出來了另一個問題——
那條古路上的世界，當中還有活物嗎？
此時的蘇露，還沉浸在人族與妖族的和平共處的時代假想中，還以為真的有平等的真理。並且，天機宮就代表著這個真理，光輝熠熠，法光普照著諸天萬界每一個角落。
直到後來，在她加入玉虛宮后，
首次處理一件禁忌事件，在面對那些從下界中逃出來的生靈，他們雖然染有隱疾，但卻還是和自己一樣，會哭，會大喊求饒，會痛罵自己這些諸天修士，會在那條古路上為了活命而拼盡全力地掙扎時...
蘇露終於明白了，自己其實是在行惡。
她清楚的認知到這一點，并行走在那條黑暗古路上執行一個個見不得光的任務，扼殺了一個又一個生命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終於，她成為了一名合格的玉虛宮之主。
......
至少，自己沒讓諸天受到污染。
......
噗——
絢爛的光芒炸開，像是一片晚霞炸碎，那口象徵著最強的黑暗洞天竟都被打到了潰滅。
絕禁劍和白帝劍脫手飛落了出去。
同時，寧明自身也在這一次的碰撞之下，宛如折翼之鳥般，慘烈地倒飛而出，一處處白色骨骼被打碎了，滾燙的血液在這條古路上飛濺的到處都是。
不對。
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血，那些是...濃郁且粘稠的黑暗物質。
蘇露眼神有那麼一剎那的動容。
嗡嗡~
更加震駭的一幕是，那個男人像是打不倒一樣，此刻又重新爬了起來。
而隨著他的動作，古路上的那些黑暗粘稠道血也開始蠕動，像是活了過來，某種氣息從中緩緩瀰漫，不僅詭異，還擁有一種讓人心跳加快的狂熱感。
哪怕是小影都被這一幕看得有些心中顫抖。
「過來...」
寧明披散著髮絲，血染的眸，透著如狼一般的凶戾。他喉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那些破碎的骨，那些污穢的血又迅速重聚在了一起。在嚴重污染的氣息中，他再一次恢復到了全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