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選擇

那些跪伏在地的凡夫俗子，他們也能察覺到寧明目光的異樣，像是在看不堪入目的東西一樣。

這讓他們戰戰兢兢，以為自己是低級的、骯髒的存在，污了仙人的眼睛。

寧明嘆了口氣，同樣可以感受到眾生的恐慌與卑微。

帶著這樣的念頭，

他又在這群凡夫俗子的身上看見了虛幻的衣物。

雖然很朦朧，就像是由光線所組成的薄紗，還是能隱約看見肌體。

「我怎麼也看見了他們身上的衣服？」

寧明很是詫異，心中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眼中的世界，這些凡人身上出現了衣物，終究是要體面些。

「仙人，請進來。」

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恭敬地起身，說是要帶自己進皇宮。

「這兒還是一個國家？」

寧明在這個胖子的體表看見了一件虛幻的官服，可以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接下來，寧明被眾人帶入城池。

這一次，場面異常宏大。

城內人山人海，大家全都聽說了有仙人降世，彷彿是在迎接神明一樣的狂熱。

寧明走在大路上，看著周邊的人群。

無論男女老少，他們都有了衣服，有的質地精良，是名貴的絲綢；有的則是粗糙的麻布，彰顯了不同的身份地位。

但還是很虛幻，並不真實。彷彿只要自己稍微不留意，衣服就會消失掉，露出赤裸裸的一面。

寧明一路上都在思考。

這個幻境到底是什麼用意？

「滾遠點！別擋著了本少爺！」

街道上，一個錦衣青年將一位老人給推到後方，然後挺胸抬頭地站在顯眼的位置，似乎是想要被自己這個仙人給看見。

寧明看著這一幕。

不知為何，那個錦衣青年身上的衣服一下子變得虛淡了不少。

就像是濃郁的大霧逐漸散開，變得稀薄，顯露出了那不堪入目的一面。

寧明收回目光。

後面，寧明被帶進了城內的皇宮中，看見了這個王朝的那些文武百官。

而比起外面的那些人，這些官員身上的衣服更加虛幻。

無論自己如何集中注意力，他們的衣服也不能夠凝實，始終可以看見最原始的那一面。

當然，他們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

在這些凡人的世界中，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服飾不同的衣物，一切都很正常。

「唉。」

寧明內心一嘆，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

這就是神明與凡人的區別嗎？

寧明隱約意識到了當初寧媱在大周王朝的種種。

皇帝似乎是在養病，一時間出面不了。不過，宮殿中還是為自己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

這個國家的皇子、公主包括那些嬪妃什麼的，全都出面，異常熱烈地歡迎自己這位仙人。

寧明全場坐在高座上，不知是不是受了酒水或者美食的影響，眼前所看見的那些凡夫俗子，他們身上的衣服終於凝實了。

這下子，寧明自己也鬆了口氣。

看這個國家的皇帝的那些女人，一眼就看清了她們的酮體，實在是很難形容那種異樣。

歌舞昇平，酒水飄香。

這就是凡人的熱鬧，大家一片載歌載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

寧明在與一位皇女交談，對方已經很正常了，身上的漂亮宮服，無法再令自己看透。

這肯定是件好事。

「仙人你是不是開了天眼...」忽然，那位皇女輕咬嘴唇，有些羞澀地小聲道，「之前你剛到的時候，似乎有人說你見林家小姐，說...說她沒穿衣服。」

「天眼？」

寧明倒酒的手，突然懸停在了半空中。

那個被自己忽視的問題，再一次浮現了出來——

這群凡人究竟有沒有穿衣服？

「你小子還糾結這個幹什麼？都說了這點不重要。」忌神突然回道，「趕緊想辦法離開才是關鍵。」

那個皇女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嬌美，一雙靈動的杏眼，眼波像是清泉般澄澈，她穿著一身金黃色的宮服，頭髮上還有金玉髮髻。

此刻，她正看著自己。

寧明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真相，事實，這些難道並不重要嗎？」寧明忽然問道。

當然不是在問這群凡人。

忌神答道，「你覺得你是這個世界的神明嗎？本神估摸著，這個世界都只是一個夢境。」

「夢境...」寧明一直端著酒，遲遲沒有喝，也沒有放下。

「但這個夢境中，他們的身上到底有沒有穿衣服，這點我覺得很重要。我發現，我似乎被影響了，正在變得和他們一樣。」

對此，

忌神想要不屑地譏笑，「那你可以試試，站出來說，這群凡人根本就沒有穿衣服，像是一群動物般在這裡聚會，醜態百出。你是他們心中的神明，你說的話就是真理，他們一定相信。」

「然後...這座城變成一座死城？」寧明終於抿了口酒，眼神有些迷離。

顯然，這些人是知道禮義廉恥的。

一旦自己這個神明說出了真相，那麼，這些皇子、公主就絕對會接受不了現實，會羞憤地集體自殺。

「那又關你什麼事呢？」

忌神嗤笑道，「小魔王，這裡是夢境，你不在意現實中那些被你傷害的生命，還照顧起了這群虛幻的生靈？」

「我是在想，真相很重要，但也有比真相更好的一條路。」寧明眼帘微垂。

這個秘境確實有點意思。

自己可以看見這些凡夫俗子赤身裸體的一面，但若是暴露出來，這一切都將崩潰掉。

有些事，不說出來，對大家都好。

...是這樣的嗎？

寧明思考著。

「仙人？請問你是真能看見...我們...赤裸的一面嗎？」那位皇女羞紅了臉頰，很執著於這個問題。

神明一旦拋出了奇怪的點，世人當然就會要想盡一切辦法去解答，尤其這還涉及到了道德。

對此，寧明一直保持著沉默。

那位皇女的臉色也逐漸變得難看。

她先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眸光變得黯淡，然後起身，遠離這尊「神靈」。

「陛下來了！」

正在這時，殿外響起熱烈的聲音。

寧明看去。

只見，

一個渾身長滿黑毛，肥胖臃腫的醜陋男人，光溜溜地，但卻滿臉驕傲地大步走來。

「好華麗的龍袍！」

「這就是用天蠶新編織成的那件龍袍嗎？」

「這件新的龍袍，再配合陛下的氣概，真是威武，定能震懾住四海！」

「陛下萬歲萬萬歲！」

大殿中，所有的人一併跪拜，異口同聲地高呼起來。

看著這一幕，

寧明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看著那個醜陋不堪的皇帝，穿著那件自己無論如何也看不見的新裝，光著身子朝自己一步步走來，還滿臉神氣的模樣。

「嘿哈哈，皇帝的新裝，這可真有意思。小子快點選擇吧，無論是迎合這裡的秩序也好，還是打破它也罷，找到一條路走到盡頭就行了。」

忌神的聲音響起。

寧明也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然後，右手緩緩攥緊，想要抓住某種堅硬的東西。

「修真是要去偽存真，求得真我。」寧明輕聲自語，「至於其他，一概不論！」

這裡的凡人抵達不了真實，只能可憐地活在謊言當中，並將虛幻視作是真實的生活。

可自己不一樣。

自己早已經超脫了人道領域，踏上大道，追求的也是本源，沒必要融入進這群生靈當中。

「哈哈哈哈！！！」忌神的大笑聲再一次響起。

「仙人？」

那個光著身子的皇帝走來，滿臉的拘謹與討好。

像是卑微的僕人在面見自己的神明...

寧明冷漠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霎然間，這個皇帝的表情就僵硬住了。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眼瞳在變得灰暗，一種最深的害怕涌了出來。

與此同時，這座大殿中的其他人也都流露出了恐懼不安的神色，彷彿天塌了，一切都將被顛覆。

眾生只能可憐地、哀求地看著那尊神靈...

寧明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眼中的這些生靈，原本凝實的衣服逐漸變得虛幻，一具具赤裸的身體，最真實的醜陋，就這樣顯露在了眼前。

「啊啊啊啊啊！！！」

「不！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一切都是假的！不！我不能接受！」

終於，在神靈的注視之下，一場人間煉獄開始上演了。

凡人的可憐之處就在於此，一個秩序的崩塌，集體開始了瘋癲。

「不錯的選擇，但，何為真實？你能確保你眼中所見到的就是真的了嗎？」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在寧明腦海中響起。

寧明一驚，立馬看向四周。

只見，這座宮殿正在快速虛淡，逐漸顯露出了隕神山脈原有的黑暗。

這果然是一個夢境。

「你可知，你我眼中的世界又不一樣？」那道蒼老的聲音縹緲無尋，「到頭來，我們都只不過是活在由秩序、規則、倫理編織出來的諸天的虛幻當中。」

寧明心跳在升快，「你到底是誰？」

「你不就是來找我的嗎？一個與你一樣的修真之人罷了。」那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在歲月長河當中，一切都在流逝，一切都在變化，誰又能斷定何為真？何為假？你，我，天機宮，一切都不配！」

此言一出。

寧明眼瞳驟縮，心房被一股莫大的情緒所填充，一時間差點站不穩。

這個聲音的主人難道就是...

華陽仙尊！

那道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附上了真正的仙尊氣概，威震過去與未來，睥睨萬物，仟韆仦哾

「只要能永生，我們即是永恆，我們就是諸天的真實，解救眾生於虛幻的苦海當中。至於其他，一概不論。」

轟！

寧明腦子裡像是有道天雷炸開。

而在寧明看不見的地方，

就因為自己的選擇，那座城池正在上演最殘酷的一幕，那些凡夫俗子全都在自殺，一片血色淹沒了天地。

另一邊。

華陽仙尊的聲音至四面八方回蕩，「你既然選擇了打破秩序，同樣想要追尋大道的本源，那就有資格與我們一見。」

「打破秩序，追尋大道...」

寧明心中很有種難言的滋味，這時才明白那個幻境到底是何用意，突然又大驚失色。

我們？

寧明不敢相信地抬起頭。

這裡...

難道不只有一位華陽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