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逢曾在少年時(已修)
姜靈笑笑,走到窗邊將窗子關小了。
「不礙事的,多睡幾覺就好了。」
陸邪隨意地坐下,用身子擋著那把玄鐵劍,故弄玄虛地說道:「我帶了個好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姜靈也坐下了,對陸邪一番玩笑話不感興趣。
「不想要?」陸邪挑眉道。
姜靈終於抬眼看他,亦挑眉道:「你上次在街邊給我買的紙燈籠還在廊子上掛著,糖人被我表妹搶去吃了,花燈被你不小心點著了......」
「好了好了,」陸邪揮揮手,「那些都是普通的小玩意兒」
姜靈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那你今天帶來了什麼特殊的玩意兒嗎?」
陸邪神秘一笑,將手中的玄鐵劍重重地擱在了桌上。
姜靈笑容一滯,片刻后掩嘴假裝咳嗽了幾聲:「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老鐵匠手裡弄來的,」陸邪語氣中透著得意,「可花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你知道的,我爹不希望我習武,想讓我走仕途,前些日子我藏在房裡的劍被他老人家發現了,發了好一通火,勒令我不準再碰劍,就連你這把我都是讓人藏在祠堂才免於一難的。」
姜靈聽到這兒面露擔憂之色,他道:「你爹沒動家法吧?」
「他哪兒捨得啊。」
「別總和他老人家對著干,有些事情他比你看得清。」姜靈正色道。
「我爹在官場沉浮多年,自然比我老道,道理我也明白,」陸邪道,「可我......不想走仕途。」
姜靈輕嘆道:「我明白,那以後的路,你可想清楚怎麼走了?」
「以後的路,」陸邪拿起手邊的茶杯,在手上把玩,「你不是早就知道嗎?我想當武將。」
姜靈盯了陸邪片刻,神色鬆了下來,「也好。」
「前些日子陛下忽然問我想不想去秋獮。」陸邪話頭一轉。
「你應下了?」
「沒有,」陸邪搖頭,「我婉拒了,可聽陛下的意思,是非要我去不可了。」
姜靈面帶憂色,陸邪瞄了他一眼,笑眼漸開,「放心吧,沒事兒的,陛下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也不會真把我怎樣。」
「但願吧。」
「這把劍......」陸邪將劍推過去了一些,「你可別不收啊。」
姜靈盯著那把劍,半晌,終是一笑,「我收下了,但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這把劍只怕是要明珠蒙塵了。」
「你這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本就難治,這麼多年也不見好,可據說這把劍能斬病邪,消災解難呢。」陸邪掐了顆桌上的葡萄扔進嘴裡,還不停地說著不著邊的話。
姜靈眼中帶笑,道:「那便,借陸兄吉言了。」
陸邪笑容更甚,擺擺手,「客氣客氣。」
宋亭走到桌前,看著桌面上靜置的玄鐵劍,赫然就是插在祭壇前的那把。
周遭的場景又開始分解,當場景再次清晰,宋亭發現時間直接跳到了秋獮之時。
秋高氣爽的天氣正合適,皇家的排場很足,空地上早已布置齊全,馬兒嘶叫,箭筒充盈。
宋亭在人群中無阻地穿梭,今日來者皆是皇親國戚,穿著不凡,人高的鼓置在兩邊,當震人耳膜的鼓聲莊嚴地響起,秋獮就此開啟。
開場的是一場射箭比賽,宋亭尋人無果,手腳靈活地爬上了樹,百無聊賴地躺在樹榦上,枕著雙手心不在焉地看著不遠處的一排靶心。
身姿挺拔的少年郎各個器宇不凡,手中緊握弓箭,雙臂輕易地將弓拉開。
隨著一支支箭破竹而出,宋亭在腦中整理著邏輯。
從他進入陸家祠堂開始,再到進入這個回憶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東西把他送到這兒的?
很明顯,那塊玉佩有問題,當時被鎖在玉佩中的黑煙應當是被困的外族皇室之魂,那對怪異的母子可能也是外族之人。
為何打碎了那塊玉佩他就能回到過去?
宋亭曾在一本古書上看過玉佩寄魂的說法,玉是一種很有靈性的物件,更有玉石認主這種說法,如果一塊玉石承載了原主生前未堙滅的夙願或怨氣,那麼玉石將在原主故去后帶著這份寄託永存於世,直到玉石破碎為止。
那塊摔碎的玉佩很有可能就是承載了原主的記憶,現在所看到的過去,究竟是誰的呢?
是陸邪嗎?
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可為何自己剛剛在下面找了許久都沒見著他?如果玉佩承載的是他的記憶,那自己就應該能見他之所見。
這份混亂的記憶,究竟屬於誰?
宋亭出神之間雙眼已經闔上,可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鼎沸的人聲將他從思緒中扯了出來,他側目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紫衣金紋的少年執弓上場。
少年的側臉逆著光,鼻樑高挺,將眼窩顯得有些深,面對周圍的期待與目光,他不為所動,任何春風與飛蟲都無法使他平靜的表情泛起一點波瀾。
宋亭翻了個身,好讓自己更清楚地看清那少年的面容,這時卻有一個紅色的身影將少年的面容擋了大半。
是陸邪。
宋亭剛剛在人群中尋找了許久都未曾出現的身影,現在終於再次出現。
陸邪向那少年拱了拱手,宋亭瞧不見那少年的動作,只覺得少年的反應應當很是冷淡。
第一聲鼓如同悶雷一般響起,箭搭上弦,弓被繃緊,雙指往後一松,箭便離弦射出。
獵場的人聲靜了一瞬,接著是一陣久久未息的歡呼。
宋亭眯著眼,探了探身子,終於看清了那把正中紅心的箭。
那少年竟然一箭就射中了靶心,視線像旁移去,陸邪的箭法也很不錯,雖然並未正中紅心,但也差不離了。
「好箭法!」
「太子殿下果真是年少有為啊,此等箭法真是後生可畏。」
少年垂眸轉身,宋亭終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略薄的嘴唇緊抿,神情冷淡,眼尾微微下垂,轉身時微風從身後穿過,將束在身後的髮帶掠起一角。
這是......師尊還未飛升時的模樣?
宋亭撐著身子,一隻翠黃色的鳥撲騰著落在了旁邊,它低頭用嘴啄了幾口,「咔嚓」一聲,手下脆弱的樹枝居然被一隻鳥給啄斷了。
身子一歪,宋亭直直地從樹上栽了下去。
落地的瞬間他及時變回了原形,毛茸茸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后被一簇矮木截住了。
宋亭頂著一腦袋樹葉從矮木中探出頭,胡亂甩甩,又從矮木中滾了出去,站定的一下又變回了人形。
熱身的射箭比賽在鼓聲中結束,隨著一陣緊似一陣的號角響起,皇子們已經穿戴整齊,蓄勢待發。
宋亭一眼就看到了師尊的身影,他輕裝上陣,將黑髮高高束起,蹬著一雙黑靴,馬鞍邊上掛著箭筒。
陸邪就在不遠處,頭髮亦是用黑色的髮帶束好,他輕夾馬腹,駿馬便載著身姿矯健的身影躥入林中,宋亭腳下生風地跟上了。
陸邪的馬如同它的主人一般,紅亮鮮艷,速度不減其餘皇子。
與師尊擦肩而過的一瞬,宋亭腳下一滯,就這一眼的功夫,師尊突然偏了偏頭,不經意往旁邊瞥了一眼。
那一眼落在宋亭心中,連著心神跟著一盪。
又開始了。
宋亭一邊回頭跟上陸邪,一邊在心中扶額。
原主對師尊有很深的感情,自他第一次下山的前一晚他就意識到了。
原主看不得師尊傷心難過,不忍心讓師尊落寞,現在更是對方的一個眼神就能攪得心神蕩漾。
宋亭在心中無奈地嘆道:「兩人隔著滅國之仇都能如此牽挂彼此,這感情怕是不一般。」
可正事要緊,宋亭暫時將腦中的雜念甩在一邊。他得儘快找到能裝進葫蘆的力量,現在師尊不在身邊,凡事只能靠自己,若是他靈力耗盡,就只有等著涼透的份兒了。
可師尊那淡淡的一眼在眼前、心中、腦中久久無法消散。
宋亭狠狠地閉上了眼,無奈之間卻也不禁想到,若師尊的雙眼沒有縛上那條白綾,他是不是也能時常看見那雙清澈淺淡的雙眸?
兩聲尖鳴刺破空氣,帶著勁風的箭羽雙雙釘入樹榦,震落了幾片樹葉。
宋亭停下一看,原是兩隻箭同時射中了同一隻野兔。
箭尾還在微顫,一隻手乾脆地將它拔了下來。
陸邪盯著旁邊顏色略淺的箭羽,箭身上刻著一個字:故。
馬蹄聲由遠及近,柳知故翻身下馬,亦是乾脆地將箭羽拔了下來,看了一眼身旁的陸邪。
陸邪立刻拱手道:「太子殿下安,在下陸邪。」
「這隻兔子算你的,」淡淡的語調響起,柳知故一指林子深處,「那隻可不要再和我搶了。」
宋亭順著師尊指的方向看去,一隻白色的兔子豎起兩隻耳朵正在林中逃竄,一眨眼的功夫就隱沒於深林。
柳知故掉轉馬頭,在陸邪怔楞的眼神中揚起一陣輕輕的塵土,不多時便跑遠了。
陸邪提著兔子耳朵晃了晃,兔子的四肢無力地垂著,眼見著沒了氣,陸邪將它往簍子里一丟,翻身上馬,向著反方向揚長而去。
宋亭跟了陸邪一個時辰,看著他打了些野兔和飛禽,宋亭一屁|股坐在石頭墩兒上,陪著陸邪漫無目的地消磨時光。
他知道陸邪是不想在秋獮上出風頭才如此。
「師尊現在應當只有十五歲上下吧?」宋亭在心中回憶道。
師尊飛升時不過十七,這樣的年紀,不論是滇國邊境那一戰還是飛升神界時與鬼族一戰,都足以使眾神震驚。
萬里無雲的空中突然躥出一個帶著火光的煙花,「砰」的一聲在空中炸開了,宋亭奇怪地看著天上,一旁逗弄兔子許久的陸邪卻猛地起身。
他利落地上了馬,一夾馬腹那駿馬便向林子深處躥去。
宋亭好奇地緊跟其後。
飛奔的路上,他才終於想起,這能衝上天的玩意兒貌似叫做信號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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