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師尊帶我回家了(已修)
靈阿坐落於紅葉林之間,順著火紅的林子往山上走,行百餘里,入眼便是靈獸聚集、山靈水秀環繞的廟宇,廟宇正上方掛有一烏木底藍紋描金的牌匾,題有「靈阿」字樣。
宋亭不記得書中有關於這個地方的描述,只好寄希望於系統,但可惜的是,自剛剛開始系統便沉寂了,半點回應都沒有,宋亭只好作罷。
上山的路程看似遙遠,但師尊走下來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用。
宋亭被柳知故抱在懷中一動不敢動,直到走入廟中,他才發現,這座廟宇遠比山下看起來要大得多。
骨節分明的手將房門推開,將宋亭放在床榻上,白乎乎的身子接觸到柔軟異常的床,讓宋亭下意識打了個滾。
「別怕,回家了,讓我看看你的傷?」柳知故倚著床邊坐下,作勢要查看宋亭的傷口,床幔半遮半掩耷拉下來。
宋亭沒有動作,他下意識對眼前的師尊抱有信任,但心中忍不住好奇:師尊雙眼系著白綾,當真看得見嗎?
柳知故見宋亭沒有動作便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前爪,爪子上有一道血痕,是抓傷,皮毛下有多處淤青。
雙眼雖然縛著白綾,但柳知故視物無礙般將宋亭的傷口一一清洗、上藥,動作很輕,很柔,藥膏的涼意過後是一陣陣暖,宋亭兩爪埋在身下,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床上掃著,漸漸地,宋亭就著舒服的姿勢會見周公去了。
再次醒來,白色的床幔被放下,宋亭置身於柔軟的床上,稍稍一動,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他轉了轉眼睛,最後發現,不痛竟然是因為...他動不了!
宋亭化回人形被裹成了一個粽子放在床上,只剩一個眼睛滴溜溜地轉。
門被打開,宋亭透過床幔看見一個人影逆光站在門口,人影緩緩踱步到床前,掀開床幔,柳知故手裡拿著一個白玉碗,薄唇微抿,溫聲道:「醒了?」
「我熬了碗湯藥。」柳知故端起湯藥,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正要遞到宋亭的嘴邊,手突然頓住了。
宋亭的嘴被白布裹著,柳知故像是才發現,葯碗被擱置在一旁,白布一卷一卷從宋亭腦袋上卸下。
「抱歉,剛才沒注意,喝葯吧,待會兒該涼了。」葯碗被柳知故重新端起。
宋亭綳著脖子,抿了一口湯藥,乍一入口,還沒咂摸出什麼味道,舌尖就麻了。
宋亭雙眼瞪如銅鈴,湯藥還沒滑入喉間就噴了出來,一股辣椒粉混著花椒的味道直擊天靈蓋!
饒是他知曉師尊並沒有要取他狗命之意,也忍不住在心中狂呼:「這湯藥究竟是救人還是害人!」
宋亭像個蠶寶寶迅速向後挪動,被湯藥熏得眼淚汪汪。
「你受傷了,不要亂動。」柳知故將縮在床另一頭的宋亭抱回來。
「長明,廚房的調料怎麼沒了?...」
宋亭看向門口,仍是一人逆光而立,身著黑衣,手裡拿著一個碩大的鍋勺,身形魁梧,長相卻頗為清秀,此刻瞪大了眼睛看著一人一蛹。隨後目光落在了那碗湯藥上。
「你是不是把廚房的調料都放進去了?」那人黑著臉問。
「興許是,」柳知故沒放手,拽著裹著宋亭的白布,眼神不曾移動,聲音也冷了下來,「不知道哪個是糖所以全放了。」
宋亭聽聞差點暈過去,欲哭無淚道:「師......師尊,能不能先將我放開?這樣怪難受的。」
說完,宋亭掙扎著想從這個蟬蛹中脫身。
柳知故猛然靠近,聲音忽如墜入冰潭,「不能。」
宋亭不解道:「為何?我又不會跑?」
「會的,我一放開,一不留神,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柳知故邊說邊將宋亭死死地箍懷中,那雙臂竟然如此有力,箍的生疼,宋亭覺得自己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差點昏死過去,驀地,腦海中又閃過一排排文字。
七百年前,古滇出征邊境,由太子殿下帶領三千兵馬鎮守,戰況激烈之時,九尾神族卻為追趕鬼族誤闖戰地,古滇兵敗而歸,太子戰隕飛升,此後古滇國便每況愈下,直至城破國滅。
宋亭被這些字眼激地一驚,頭也不昏了。
七百年前九尾一族害得太子戰死,古滇國破,柳知故哪是為救他性命才把他帶到這個地方?分明是怕他跑了,大仇不得報!
宋亭開始猛烈掙扎,很明顯,柳知故早就認出他了!
奈何對方力量太大,他越是掙扎,對方就抱地越緊,生生要將他按入自己的血肉中。
他剛穿過來,就羊入虎口,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宋亭正奮力掙脫,一片黑影壓下,柳知故被點了兩下,宋亭忽覺一輕,門口那人不知何時已經走近,托著柳知故軟下去的頭嘆了口氣:「又發病了。」
柳知故被那人從宋亭身上扒了下來,宋亭終於得以解脫,而後又被從厚厚的白布掙脫出來,整理好衣服后,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師尊他......應該沒事吧?」開口才發現,他的聲音在微微打顫。
那人將柳知故安放在床榻之上,放下捲起的衣袖,將鍋勺在手中轉了個圈,道:「沒事,點穴而已,死不了。」
柳知故被點穴后睡得並不安穩,手指拽著被子,本是痛苦不安的神情落在宋亭眼裡變成了咬牙切齒。
房間中除了微風拂過床幔帶起輕微的動響,便只有香爐中升起的寥寥輕煙是動態的,宋亭呆立一旁,心中不住的打顫。
宋亭心道:「在夢裡都恨的咬牙切齒,醒來以後不定怎麼折磨我!」
那人回頭又道:「鄙人萬徒,你......是長明剛收的徒弟?」
萬徒明顯不知道他的身份,宋亭點頭。
系統告訴宋亭,此人生前是古滇國一位屠戶的兒子,殺戮氣極重,本不該載入神冊,但其在死前的最後一夜,為城中百姓自戕於護城河邊,由此飛升。后因砸毀老君丹殿獲罪被貶。
「長明他應該是認錯了,」萬徒自顧自說著,將碗拿起在湊近聞了聞,滿臉嫌棄:「他原來的那個徒弟是只狐狸。」
他又看了一眼宋亭,低聲嘀咕了一句:「長得也不像啊。」
宋亭發現這副身體耳聰目明,他該不該告訴萬徒,其實他聽得清清楚楚。
「是了,」宋亭趕緊順著接下去,「想來定是認錯了,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再叨擾二位......」
「嗯,」萬徒道,「不過既然上來了一趟,要不吃頓便飯再走吧?」
宋亭的話卡在嘴邊,說不出來了,他本想就這樣趕緊溜之大吉,不想對方居然是個好客的主。
萬徒兩手搭在雙腿上,側首看著立在不遠處的宋亭,眼中閃著期待。
宋亭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敗下陣來,「好......好吧,那就多謝萬徒長老了。」
萬徒得到肯定的答案,「噌」的一下站起來,撣撣衣服,輕快地跨過門檻,拂袖而去。
不知是不是宋亭的錯覺,他總覺得萬徒離開時心情甚是愉悅。
四尺見方的梨木桌上,小火爐燉著土豆、金黃滋滋作響的藕丸子、油亮酥脆的烤乳豬,湯白油清冒著升升熱氣的天麻魚頭湯、小蔥拌嫩豆腐......
宋亭眼皮一跳,手裡被塞了根筷子,舉起又放下。
「萬徒長老,其實沒必要......」宋亭不知如何開口,這張桌子上只有他們二人,面前少說也有十幾道菜,就算萬徒一人戰鬥力極強,但十幾道菜確實有些誇張了。
「嘗嘗這個,」萬徒壓根兒沒聽他說話,伸手夾了個丸子放到了宋亭的碗里,「這個是我在山下一個老廚子那兒學的,改良了一下,絕對比任何一家做得都要彈牙!」
宋亭不好再說什麼,笑著夾起碗里金黃的丸子放入口中,牙齒剛將外面的一層酥皮咬開就受到了阻力,稍微一用力,就將丸子咬掉了半邊,宋亭楞了一下,嚼了兩口,唇齒留香。
「怎麼樣?」萬徒雙臂撐在桌沿,期待地看著宋亭。
宋亭一臉驚喜地看著萬徒:「嗯!特別好吃!」
宋亭總算是知道萬徒剛剛那期待的光是怎麼回事了,靈阿只有萬徒和柳知故二人長居於此,二人又都是謫仙之軀,不用進食也不用睡覺,萬徒費盡心思倒騰的菜譜最後也只能自己吃掉,得不到任何回應。
好不容易來了個白撿的小白鼠,萬徒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萬徒一臉心滿意足的坐下了,將剩下的菜全都一個個挪到宋亭面前,看著對方一口一個。
宋亭剛才並不覺得如何餓,突然聞到了香氣,嘗到了鮮咸,食慾頓開。
正大快朵頤之時,門被「砰」的一下踹開了,宋亭嚇得筷子一抖,嘴裡的肉差點沒叼住。
他鼓著腮幫子,僵硬地轉頭看去,只見門搖晃了幾下「哐當」一下,掉了。
柳知故站在門口,面沉似水。
宋亭艱難地把那一口肉咽下去了,心中警鐘大響。
完了完了,這下跑不掉了。
宋亭哆哆嗦嗦的站起來,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柳知故上前一小步,宋亭就往後退一大步,這樣一個逼近一個後退,很快宋亭就被逼到了牆角。
然而,不料對方開口說的卻是,「傷還沒好,怎麼能亂跑?」
「啊?」宋亭一下沒反應過來,縮在牆角呆愣地看著師尊。
「在吃飯嗎?」柳知故坐下了,神色恢復平靜,甚至帶了些愉悅,剛剛的陰翳一掃而去,他拿起一雙筷子夾了些菜放在在宋亭碗里。
宋亭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坐回了椅子上。
「喜歡吃這些菜嗎?」柳知故右手托著下巴,笑著問道。
宋亭心裡在打鼓,但又隱約覺得其實他的師尊對他並無惡意。
他乖巧的坐著,雙腿併攏,雙手搭在雙膝上,盡量讓自己笑的自然,然後點點頭。
「那以後,我也做給你吃。」柳知故笑容不改,溫聲說道。
宋亭下意識點頭,忽然又想起他剛剛喝的那碗湯藥,又連忙搖頭。
萬徒在一旁聽了,嗤笑一聲:「你還是別了,你要是想讓他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別動這個心思。」
柳知故沒理一旁嘲諷的萬徒,依舊看著宋亭,和顏悅色。
「對了,」萬徒拍了拍大腿,「你剛剛不是要走嗎?天快黑了,得抓緊,天黑下山的路不好走啊。」
宋亭聞言猛的一顫,冷汗如雨,恨不得趕緊讓萬徒閉嘴!
他一抬頭,果不其然,柳知故笑容一滯,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來,但他看見宋亭一臉膽顫的表情后又勉強找回了些溫和。
「你要走嗎?」即使面色緩和了一些,但聲音卻是透著寒氣。
宋亭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人家本來就是被你給拐上來的,不走還能在這兒住著?」萬徒絲毫沒察覺到周圍驟降的溫度,「這天看著是要下雨啊,要是不趕緊下山可就......」
「咔嚓」一聲響,筷子生生被柳知故折斷了。
宋亭的眼睛「噌」的瞪大了,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就先行一步,拔腿就往外跑。
門被柳知故踹壞了,除了門檻面前暢通無阻,但宋亭剛邁出一步就動不了了。
一張靈符不知何時貼在了宋亭身後,叫他動彈不得。
柳知故慢慢接近,面上雖是平靜,但袖子里的雙手卻在不可控制的顫抖,他走到宋亭背後,伸手抱住了宋亭,又在耳邊低語道:「你不能走,絕對不能。」
右手逐漸向上移動,手指到了頸間宋亭忽然感覺身體一沉,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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