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05
可能是晏書賀的模樣過於招人。
等從嘉回神,她已經換上了黑白賽車服,坐進了車裡。
她怔忡的盯著方向盤,視線恍惚。
晏書賀垂眸戴手套,瞧見她的樣子,蹲在旁邊說:「要我怎麼教你?」
從嘉舔了舔唇,挪開視線:「不用教。」她停頓片刻輕聲嘀咕:「就是好久沒玩了而已,還沒差到那個地步。」
聞言,晏書賀好笑的點點頭:「那跑兩圈咱倆比一把?」
從嘉扶著方向盤:「賭注是什麼?」
晏書賀站起身,慢條斯理的將手套上的粘扣弄好:「不用賭注,或者……你想跟我賭點什麼?」
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熟悉到這種地步。從嘉心中暗道,面色不顯:「那不賭。」
晏書賀觀察了幾秒她的神情,提步上了旁邊的卡丁車。
跑了幾圈,速度飛起的刺激感令她迅速上手。
從嘉帶著頭盔,在經過晏書賀身邊時,稍稍偏了偏頭,露出的那雙眼睛里泛著笑意。單手把著方向盤,朝晏書賀比了個大拇指。
晏書賀輕笑,踩了腳油門正打算追上去。
就看見從嘉前面的左側跑道里,突然衝出一輛車,速度很快,眼看就要撞上從嘉。晏書賀繃緊唇角,轟大油門在從嘉沒躲開前,直直撞上她的車尾,將她往前推了一把。
那輛車的玩家嚇得睜大眼睛,那人下意識往右打,晏書賀的車頭堪堪避開。
但車尾還是撞上,他的左手臂颳了一下,將車停在前面。
晏書賀剛揭下頭盔,就看見從嘉著急忙慌的朝他跑過來:「你還好吧?」
「沒事。」晏書賀動了下左手腕,微不可察的擰眉。
從嘉垂眸看過去:「我剛看到你左手蹭上了。」
這條跑道出了事故,玩家都下意識避開。
晏書賀捏著腕骨側目去看,那個年輕女人慘白著臉色走近:「先生,沒事吧?」
「怎麼回事?」晏書賀抬手喚來工作人員。
那女人搖了下頭:「我把剎車錯當油門了,你沒事吧?」
晏書賀起身,想起剛才那幕,語氣不善:「下次注意點。」
她連連道歉后,被工作人員去了休息區。
從嘉跟晏書賀一前一後走出賽道。
被她擰眉看著,晏書賀忍著腕子的澀感放下手:「怎麼這麼看著我?」
從嘉:「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要緊。」晏書賀垂目看著台階,走到更衣室前,緩聲說:「要是真的愧疚的話,不然一起去吃個下午飯,時間也快到了。」
到底是人家替自己受過。
從嘉舔舔下唇,指了下屋子說:「那先換衣服吧。」
-
他們兩人玩的時候,曲又寧就在樓上的沙發里玩手機。
大概是沒料到這麼快就結束,看見從嘉還愣了下:「你不玩了嗎?」
「別提了。」從嘉撇嘴,「還沒跑兩圈呢,就有人把剎車當油門往我身上轟,現在哪有心思再繼續啊。」
聞言,曲又寧趕緊上下打量她:「你被撞了?沒受傷吧?」
從嘉抬手撓眼底:「我沒事,晏書賀幫我擋住了。」
曲又寧回頭,就看見晏書賀邊上鋼木樓梯邊揉手腕,想了下壓低聲音問:「他沒事吧?我怎麼看他一直在揉手呢,該不會出問題吧。」
從嘉被那女人弄得有點煩,瞥了眼說:「他不去醫院。」
「等會兒去吃個飯,然後我買點葯。」
曲又寧:「也只能這樣了。」
三人離開俱樂部,商量了下打算去市中心吃日料。
從嘉翻出鑰匙解開車鎖:「你坐我車吧?」
「可以。」晏書賀走在兩人身後,「正好我今天沒開車。」
曲又寧走到車旁,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手比腦子還快一步的拉開了後座車門。等她鑽進去,發現車外的晏書賀,跟駕駛座上的從嘉都看著她,才尷尬地反應過來。
於是她只能降下車窗,跟晏書賀說:「我有點困,晏先生坐副駕可以嗎?」
「當然。」晏書賀揚眉,指背蹭了下唇。
日料店就在今早她們吃中餐的對面一樓。
一路上,曲又寧果真應了她的話,還沒幹什麼,就已經閉上眼睛。
車子駛入紅燈車流中時,從嘉的餘光掃過晏書賀的臉,這會兒才發現,他今天居然壓根沒提過晏則安。畢竟兩人沒有私交,唯一的話題,應該就只有晏則安。
車內氣氛安靜。
紅綠燈還有五十多秒,從嘉拉起手剎,隨口問:「上次在寵物醫院看見你,你是也住在那邊,還是正好帶著狗過去?」
晏書賀沉默片刻:「我是住在那邊的。」
「是嗎。」從嘉想了下,有些奇怪的說:「我好像還沒碰見過你。」
晏書賀輕笑:「我在你家對面樓,你沒見過我很正常。」
這話聽起來頗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意味。
從嘉還沒仔細品,就聽見晏書賀開口提醒:「綠燈了。」
她哦了聲,將這事情擱置腦後。
日料店裡的位置都是包間,環境很好,這裡從嘉經常來吃。
她在前台定好位置,服務員帶著三人朝走廊盡頭走。
跟晏書賀到底不太熟,這頓飯就算是抱著道謝的念頭,從嘉也總能感覺到陣陣窒息。不過好在結束的很快,因為曲又寧接到電話,要提前離開。
從嘉將她送走,正好打算去個廁所。
但沒想到,剛洗完手出來,就在這裡碰見了她最不想見的人。
走廊里的燈光不算太亮,上面好像被遮了層薄紗,光線落下來帶著點霧蒙蒙的感覺。而就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從嘉繞過拐角,看見盡頭的吸煙區,站著付雅和晏則安。
男人穿著黑色襯衣,左手攬著付雅裸露了半截的腰肢。
她踮著腳,雙手環扣住晏則安的脖子,閉著眼睛滿臉通紅仰頭親他。
晏則安微睜著眼,眼尾帶著笑,說不上來究竟是戲謔還是什麼。他的右手指間夾著煙,微微往裡收,體貼的像是怕傷著付雅。
走廊穿堂風吹過,從嘉耳邊轟鳴聲響。
她設想過,有天可能會遇上這樣的情況,但猝不及防撞見的愣怔與反覆湧上的噁心頭暈,讓她在此刻看見這幕後,恍然覺得在提前設想下,給自己做的所有心理準備都沒有用。
緩慢的眨了眨眼,視線被蓋住。
溫熱的掌心觸感與她的臉貼緊,虛虛的遮擋在挺翹的鼻樑上。從嘉甚至還能聞到,這人手指上淡淡的煙草味,和他掌心好聞的溫暖香味。
晏書賀單手捂住她的眼,視線冰冷的掠過那頭糾纏的兩人,另只手扣著她的肩膀將人徹底轉了身。
隔著距離擁住她,鬆開手低聲說:「別看了。」
從嘉下意識地仰起頭,她看清了晏書賀漆黑的眸子,以及他瞳孔之中,唯一又清晰的自己。
晏書賀看到她發紅的眼尾,喉嚨發乾:「還好嗎?」
鼻息間那股煙草味揮之不去,從嘉忽然想到晏則安剛才的樣子以及他昨天信誓旦旦說的沒親過。
她忍了又忍,推開晏書賀的胳膊轉身跑進洗手間,反手合上門,撐著洗理台將胃裡翻滾的酸水吐了個乾淨。
可能是感情潔癖。
只要想到晏則安在第一次傳緋聞前,兩人有過的親密舉動,她就覺得好噁心。
掬了捧水漱口,從嘉扶著檯面深呼吸。
廁所門被從外面敲響,晏書賀的聲音傳來:「要不要紙?」
從嘉側目看了眼烘手機旁的抽紙,垂眼,緩了兩秒拉開門,站在門口抬頭看他:「晏書賀,我跟你弟弟今早離婚了。」
晏書賀眼皮微動,後退一步說:「走吧。」
居然沒從他的臉上看出詫異。從嘉的腦子有點僵:「去哪裡?」
晏書賀看了她兩眼:「日料吃不慣,想再去吃點別的。」
「……」
從嘉也不知道自己信沒信他是真的沒吃飽,跟著他走出店,繞進左邊那條巷子,七彎八繞,等到出巷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這是雙和大學外的小吃街。
道路兩邊亮著太陽能燈,與日料店大相徑庭的簡陋店面外,是拉著電線的微弱燈泡。桌子也是稍顯破舊的木桌,地上甚至還沾染著油漬。
晏書賀的腳步很慢,大概是刻意等著她。
直到經過一家生意火爆的燒烤店,他腳鋒一轉,踩著石子進去。在店外找了張稍微乾淨的桌子站定,側頭背著光線看向從嘉。
他問:「陪我吃點?」
從嘉揉了揉胃,剛才那一吐,不僅讓胃空了下來,好像連帶著糟糕的情緒都揮散不少。
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眼神四處打量著。
雙和大學距離美院並不遠,但從嘉幾乎沒來過這條小吃街。
尤其是沒想過,有天會跟前夫的哥哥來這裡。
瞧見從嘉的眼神,晏書賀給她倒了杯茶,解釋道:「我大學是在這裡上的,這條街被口頭拆遷過好多次,但沒成功過。小店簡陋,你能習慣嗎?」
「可以啊。」
從嘉擦了擦桌角,立起手肘托腮:「我高中大學也是吃這種地邊攤過來的。」
晏書賀彎唇,起身去保鮮櫃那邊選菜。
老闆明顯和他認識,見他過去,笑著說了好幾句話才去忙。
晏書賀拿著盤子挑選菜品,他安靜的時候,臉上根本看不出情緒。保鮮櫃有些矮,晏書賀需要垂下手去拿東西,乾淨的手掌張合,背部凸起的骨骼分明,襯的鐵簽都有種矜貴的感覺。
從嘉盯著看了會兒,等他轉身時,才慢吞吞的收回視線。
「從嘉。」晏書賀揚聲喊她。
「怎麼了?」
晏書賀捏著手機:「喝啤酒嗎?」
從嘉點頭,等他過來時才想起:「你手受傷了,不能喝啤酒吧。」
「還記得這事兒呢。」晏書賀開了兩瓶,伸手在她杯子里倒了點,姿態散漫:「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打完籃球經常會來他們家,腳扭傷也會來。」
這是在跟她說,手腕的那點小傷沒關係。
從嘉抹了把玻璃杯上的水珠,輕輕哦了聲。
晏書賀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看著她問:「為什麼離婚?」
「你是來幫你弟弟給我找不痛快了嗎?」從嘉面無表情的捏著酒杯。
晏書賀:「知道你進廁所那會兒,我在想什麼嗎?」
從嘉抬眼:「什麼?」
「我在想究竟是當時過去把他按進垃圾桶,還是……」晏書賀頓了頓,模樣認真:「回家以後,半夜進他的卧室把他打一頓。」
被他的語氣逗笑,從嘉樂不可支的追問:「那你怎麼沒去?」
晏書賀把玩著酒杯:「那我要真去了,你不是就暴露了。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以後再幫你出這口氣。」
兩人說到底不算太熟悉,晏書賀這樣說,可能也只是想讓她不要聲張吧。從嘉想。
於是他說完話,從嘉久久沒有開口。
直到老闆抬著錫紙托盤過來,招呼過他們離開后,從嘉才捏了根烤蘑菇說:「其實離婚也沒什麼原因,就是突然發現,他跟我記憶里的人不太一樣了。」
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晏書賀默了默:「他出軌你不生氣?」
「生氣啊。」從嘉咬下籤子前端的蘑菇粒,含糊道:「但生氣也沒用不是,因為我不能替他做抉擇。他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只是沒有選擇我走的這條而已,既然不順路,那就好聚好散吧。」
晏書賀捏著酒杯喝了一口:「你看的挺開。」
「沒辦法。」從嘉終於在他面前放鬆了下來,嘆出的氣舒坦又自然:「人啊,不能總因為別人就否定自己。尤其像那種從前否定過自己的人,要再有一次,怕是很難能繼續熬下去。」
這話像是在說她自己。
怕問錯話題觸及她的傷心事,於是晏書賀沒再說話,喝了口酒,舔掉唇上的泡沫。
兩人之間隔了張桌子,從嘉頭頂上就是昏黃的燈,晏書賀不著痕迹的眯眼看她。她正認真的吃著雞翅,咬了幾口,像是怕弄髒手,捏著筷子來回搗鼓。
嘴上沾著油,眼睫低垂。
看著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樣子。
晏書賀挪開眼。
等桌上烤的東西吃的七七八八,又坐了會兒,才起身離開。
他們都喝了酒,順著原路返回去,從嘉叫了代駕來開車。
車子停在小區外,正好旁邊有個藥店,從嘉讓晏書賀在外面等等,她揣著車鑰匙朝那邊走去。
等到她買完葯出來,找到晏書賀,他正坐在小區外的長椅上。
旁邊立著路燈,光影落在他發頂。
晏書賀聽見聲音抬起頭,正好看見從嘉站在不遠處,他笑了笑:「買了什麼?」
「給你買了點噴霧。」從嘉坐過去,翻出東西,「回去把疼的地方噴一噴,現在雖然不疼,但後面不要嚴重起來。」
晏書賀捏著藥盒:「這麼擔心?」
從嘉:「那你要真的受傷,可不就是我的罪過。」
晏書賀見她還有心情還玩笑,想來心情應該是好了起來。
叮嚀了幾句,從嘉看了看時間打算回家。
她站起身,雙手插兜認真說:「今天謝謝你,晏書賀,回見。」
不等他回答,從嘉就準備提步進小區,但剛側身,手腕就被人握住。
晏書賀掀起眼皮,對上她染著光的眼睛:「要不要加個微信?」
他知道,從嘉的道謝是真的,可最後的那句回見卻不見得。要是下次再見,他們之間大概就只剩下前夫哥哥與前弟妹的關係。
但晏書賀不甘心這樣。
於是他的手指稍稍用了點力,重複道:「加個微信吧,從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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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晏總好可憐嗚嗚嗚耳朵好心疼(媽媽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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