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烏蘇在德蘇斯家遇到的種種瑣事
所謂新貴,並不是被授予了特定的封號所以才是新貴,而是有著公民的身份並有著遠超出一般公民的財產並藉此介入公共事務中時才是新貴。在羅慕洛城中恐怕只有加入了元老院才有資格被稱為新貴,而在外地則是作為當地議員並將財產投入到公共事務中時才有資格被稱為新貴,簡而言之就是擁有政治權力。
提烏蘇曾是新貴的兒子,但也僅限於曾經了,儘管他現在還具有公民的身份,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已經算不上貴族了,只是一名普通的平民,然而哪怕他曾經還跟新貴的身份搭邊的時候,實際上也沒怎麼接觸過真正的貴族。
羅慕洛城的巴勒登丘上可以說是住著拉丁姆帝國的名門貴族們,就連每一任奧古斯都的居住地——皇宮也在那上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座山丘該說是聚集了全世界最富有、權力最大的人們了。
自從在奇魯修斯那裡接受了家庭教師這個委託后,提烏蘇每三天就要上一次巴勒登丘,前往拉丁姆帝國的名門貴族之一——德蘇斯家族的宅子。
莫利亞王子儘管在外貌上與拉丁姆帝國人不盡相同,比如膚色更深一些,頭髮更直一些,但自年幼起就居住在羅慕洛城的莫利亞王子早已變成了一位真正的拉丁姆人,他的拉丁文只是輸給那些有著同樣地位的貴族罷了,並不等於差過一般公民。但由於他平常只能與擁有同樣地位的人們一起相處,沒有機會接觸更多的拉丁姆人,因此儘管說著一口流暢的拉丁語,但在某些文化語義上似乎沒能理解。
這位外國王子對拉丁姆文化有著極高的崇拜,所以也對學識淵博的提烏蘇十分尊敬謙恭,這反倒讓提烏蘇覺得受寵若驚。毫無疑問,禮儀周到而好學的莫利亞絕對是每一位教師心目中的理想學生,這也讓踏上巴勒登丘前就多少有點兒忐忑不安的提烏蘇放心了下來。
不過提烏蘇也留意到,這位外國王子的禮貌和尊敬只是留給有著同樣身份的人罷了,在他受到了奴僕的無意冒犯時,常常會發著脾氣大罵道:「你這頭該死的日耳曼豬——」這似乎是他從那些同齡人那裡學來的最侮辱人的話了,即使冒犯了他的奴僕不是日耳曼人他也會這麼罵,因為在人們心目中沒有比日耳曼人更卑賤的東西了。
提烏蘇既然作為家庭教師出入德蘇斯家族的宅子,那自然也避免不了與德蘇斯家的主人認識了。德蘇斯家族的男主人魯基烏斯.盧卡.德蘇斯是元老院的一位議員,在羅慕洛城擔任著財政官的職位,平時與提烏蘇沒有什麼交流,甚至可以說提烏蘇從未見過他平時有說什麼話,白天時也較少待留在家中。
他的妻子,這個家的女主人也有著盧卡這個族名,但並不是德蘇斯家族的,但具體說來,提烏蘇也只知道他叫做普布里婭。
這對夫妻還有著一女一子,女兒瓦莉絲十四歲,兒子蓋烏斯八歲。瓦莉絲平時無論對著誰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在某次提烏蘇也被邀請參加了的一次家庭聚餐中,瓦莉絲僅是喝了一口濃湯便站起身來冷冷地拋出了句話來:「我吃完了。」
魯基烏斯卻被她的行為所激怒了,因為在今天的聚餐中有著客人在,女兒如此失禮的言行是會有損於他的臉面的,於是他喝道:「坐回去!」
瓦莉絲抿著嘴兒漠視回去,彷彿沒有聽見這句命令,就要轉身離去。可要知道在拉丁姆帝國內父親和丈夫的權力在家庭中是絕對的,瓦莉絲這樣的做法只會讓魯基烏斯更加憤怒,於是魯基烏斯命令幾個女奴僕將她硬按回座位上,將食物硬塞進她的嘴巴里。
瓦莉絲強烈地掙扎著,似乎死也不要張開嘴巴,最後她大叫起來像是發了瘋般使儘力氣掃開眼前的餐盤,盤子噼噼砰砰地飛開摔碎,這場景倒是把在場的人們,包括提烏蘇和那幾個準備強迫她的女奴僕都嚇了一跳,驚愕地定定看著她,她反倒是趁著大家都愣住的時候沖了出去。
當然,這不過是提烏蘇在德蘇斯家做家庭教師的一個小插曲罷了,儘管瓦莉絲這樣的行為足以讓她的家長有權力處死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寬恕了女兒行為的魯基烏斯也算得上是仁慈了。
提烏蘇再次遇見那個似乎叫做莉維拉的金髮日耳曼小姑娘是他在德蘇斯家待了兩個月之後,那天他又被邀請留在德蘇斯家參加家庭聚餐,卻又因太晚只好在德蘇斯家住上一晚。在舒適的環境下他反倒是因為不習慣而沒能如何入睡,所以在天色未亮或者說微亮的時候就起床走出房間了,卻在樓梯口見到了一個瘦弱的小身子正搬弄著比自己還大的桶子。
一股難聞的氣味從樓梯那裡傳了過來,所以提烏蘇停留在樓梯口皺起了鼻子,正試圖將桶子從樓梯上搬下來的背影邊注意著腳下邊移動著,這時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樓梯下有人在看著自己,所以忍不住望了一眼。
提烏蘇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反倒是她驚訝地開了口:「提......提烏蘇先生?」
提烏蘇正驚訝於這一聲叫喚,卻突然又聽見樓梯上的女孩兒哎呀一聲,接著連帶著桶子一同掉了下來,意識不妙的提烏蘇立刻機警地往後跑了幾步,躲開了突如其來的「襲擊」。砰啦一聲,桶子從樓梯上倒了下來,裡面的穢物流了出來,蔓延在樓梯口上,也沾了摔在地上的小姑娘一身,提烏蘇這會兒總算借著窗檯外的微光看清桶里的穢物了,原來那竟是尿液、糞便等物。
這般的動靜自然引來了宅子里其他僕人的注意了,很快就有個年長的女奴僕急匆匆過了來見到了這一幕,她甚至因為過於生氣而忽視了女孩兒那一身穢物,硬扯著她遮擋住左邊臉的長發拉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叫道:「你這頭日耳曼豬!你、你這都幹了什麼!要是讓主人知道哪怕有小姐保你也饒不了你的命!」
儘管光線不夠明亮,可提烏蘇還是看清了那本被金色長發遮擋住的左邊臉了,那左半臉上半部分竟是燒傷的痕迹......
到了日午的時候,提烏蘇偶爾從窗檯經過,往外望去時見到了那個被綁在庭院里大樹下暴晒的女孩兒的身影了,她那奴隸的服裝被鞭子抽的更加破爛了,原先被濺上的穢物倒是被洗乾淨了,大抵是連抽打她的人都不願碰到那玩意兒吧。
他定定地注視著庭院里的身影,一時間忘了要繼續前往的地方,這會兒身邊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據說她的部族被拉丁姆軍團襲擊的時候,左邊臉不小心被火焰灼傷了,哼,哼,大抵也多虧了這,所以才一直沒有人敢要了她的身子吧,況且又是一個整體都要與那般的穢物打交道的日耳曼奴隸......」
提烏蘇稍稍往左扭頭看去,小臉蒼白、黑色的長發披落在瘦削的肩膀上的少女站在他旁邊同樣從窗檯往庭院大樹看去,提烏蘇認出來了,她正是宅子的主人的女兒瓦莉絲。
她注視著庭院那身影的目光彷彿隱隱透露著些許怨恨,口氣憤懣:「呵,呵,什麼偉大而強盛的拉丁姆,數不清的奴隸每日都在死去,每個男人都有權處置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甚至連兒子都能成為母親的主人,呵,呵,這個罪惡的帝國......」
提烏蘇頗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怔了片刻后,突然問道:「你是基督徒?」
基督徒在人們眼中是無神論者的代名稱,因為他們從不崇敬任何一個主神,哪怕是隨便的一個神靈,而是崇拜著一個所有拉丁姆人似乎都沒聽說過的、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叫做基督的存在,並呼籲人們只崇拜這麼一個不知名的神,嚴重褻瀆了神靈們,因而被叫做基督徒,而被暴露身份的基督徒也只有一個下場——被處死。
不過基督徒往往只在底層人們中受歡迎,且其思想往往出不了什麼平等啊、自由啊等等說法,見識多廣的提烏蘇自然也是聽說過基督徒的存在的,甚至研究過、寫過相關的報告。
瓦莉絲怔了一怔,接著剛才顯露出來的憤恨都霎時間消失了,又恢復了平時的冷漠樣子,她冷冷地看了提烏蘇一眼:「不是!」然後轉身離去。
提烏蘇再次將目光投到窗檯外庭院里大樹下的那個虛弱的身影上面,心裡想道:那不過是個又丑又臭又骯髒的日耳曼奴隸罷了,還是盡量不要牽扯上關係了,說不定今天她就會死了也說不定呢,你為一個死人憂心又如何?
他覺得自己終於又回復到了平時的實在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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