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鳳死龍衰
上京城,大宇皇朝都城所在,已建有千餘年,是西蠻大陸上三大經濟、政治、文化中心,此時皇城重地朱雀大街的官道上,卻冷冷清清的,晚秋初冬的冷意已起,一陣寒風輕搖兩旁樹枝,枯黃的樹葉悠悠揚揚的落下大街,又隨意的舞動著,或又捲成三二個小漩渦,那風突然又變得急聚起來,攪得葉片在空中亂飛,似回應著皇城上空那狂暴不寧的黑雲。
啪的一聲鳴響,大內深宮的永安殿中,當今大宇天子弘啟皇帝斜靠在床檐上,怒目圓睜,手指跪拜一名美艷女子,女人身旁有許多碎裂玉器,,顯是剛剛摔碎的不知明玉物。
弘啟帝蒼老的面上滿臉皺眉,頭髮花白,露出病態潮紅,咬牙切齒的怒喝道:「大膽,柳盎,你身為貴妃,在這裡胡言亂語?你以為我不捨得殺你嗎?」
原來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弘啟帝一直寵愛的貴妃,只因不知何事卻惹得弘啟帝大怒。
「皇上,臣妾今日既然敢說,早就看透生死,只希望皇上能清醒過來,不要給奸臣妖道的話語所蒙蔽,皇上你醒醒吧,你可知外面天下就要大亂了。」柳盎雙腿連連向前移動幾步,淚眼迷離的道。
「好,好,你說朕好惡不分,亂殺忠烈,聽信方外道士之言參與政事,是誰教你這麼說的?」弘啟雖在病中,此時雙眼如芒的看著柳盎,怒問道。
見柳盎還在低哭相勸,怒意更甚,突然胸口急疼,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伸出手指對著她,顫抖道:「你又說朕一生沒有留下皇兒,是因為殺戮太重,讓上天降下懲罰,你可知朕是就天,何來天罰一說,無知的女人,來人,拉出去,杖斃。」
柳盎聞言皇上真的要殺自己,頓時心如死灰,唯美動人的雙目輕柔的注視著弘啟帝,用手理了理額角的秀髮,悲凄道:「皇上,柳盎本是商家之女,十六歲便跟隨皇上,十年間在宮裡謹小慎微,生怕出了一點錯,也從不過問政事,這些您都是知道的,可自從皇上一病幾年,時好時壞,朝中政務也交於沈相與魏相,您的聖旨出不了上京城,他們在謀奪你的江山啊皇上,就是醫術超凡的燕氏門人也沒有把你醫好,你不覺得很古怪嗎?皇上您醒醒啊!皇上!」
見弘啟帝臉色無動於衷,森然的看著她,知道再說也是無用,淚珠不停的從雙眼滾出,絕望的說道:「話我已說完,望皇上保重。」說完不待後面進門的甲士拉她,猛得低頭撞向旁邊木柱,當場斃命。
魏相府魏天振首席謀士晏房安,右手輕搖摺扇,左手摸著下巴的山羊鬍須,面露輕笑跟著幾名書生打扮之人正在談論著。
此人也是武林中名望極高的名士之一,為人表面卻很謙和,心機卻深沉如海,比那在北方五郡相助魯向魁的名士尚非,計謀卻要厲害的多。
昨日皇上不問原由,一道聖旨斬殺禁衛軍統領洪武大將軍於殿外,此下正是議論紛紛。
旁邊走出一員紅唇白臉小將,哈哈一笑道:「晏公,世人說你睿智如妖,此刻也想不透皇上現下的心思吧!」
說話這人乃魏家主侄兒魏尚武,此人文韜武略也精算無比,武功深不可測,師尊更是不出世的無名高人,只是平時卻狂妄自大,極少把他人看在眼裡,極為不服晏房安,所以才會有此一說。
晏房安臉露無奈狀,眼神掃了他一眼,也不搭話,知道他又犯了年青氣盛,高傲攀比之心,站在窗邊閉目佯裝沉思。
自從弘啟十九年,皇上突然心性大變,開始聽通道家法術,一心煉製長生藥,聽信那道士讒言,干預政事,亂殺忠臣良將,在加魏沈二相推波助瀾,朝庭吏治敗壞,貪官遍布朝野,百姓苦不堪言,乃至義軍四起自立為王,盜匪猖獗。使得大宇皇朝已逐步走向衰敗。
傍晚的寧相府已點起燈籠,卻突然一陣狂風刮過,打著窗戶啪啪直響,緊接著又一道悶雷炸響,烏雲遮日,雨水撒豆般狂涌而下。
正在這大雨落下之時,門外有下人稟報,大內副總管來見。
晏房安一愣,緊接著眉頭鬆開喜道:「請他進來。」心下卻想著,這時來,估計又有什麼好的消息傳來。
屋外匆匆走進一個面白無須之人,進門看向眾人,眼神卻對著晏房安神色激動道:「晏公,皇上剛剛逼死了柳貴妃。」
他上前急走幾步來到晏房安近前,又道:「皇後娘娘讓咱家帶來書信交付於你。」
只見他雙目精芒電射,從懷中突然抽出一把軟劍,在張遠思一愣神間刺了過去。
旁邊小將魏尚武從他進門就感應到他身上似有殺氣,就覺不對,正疑惑間,見他手入懷中,大喊一聲:「晏公小心,隨手從袖口裡掉出一把細針,如漫天花雨般打了過去。
晏房安雖是文人出身,但早年卻學有武功,卻很少與人動手,但也一直沒曾停下,一般的武林高手怕也不是他對手。眼看軟劍就到胸口,右手摺扇一收,便擋了上來。
當的一聲,劍扇相擊,扇子完好無損,眾人見他平日里他總拿著他的摺扇,作風雅狀,還私下取笑過他,想不到的摺扇卻是精鐵所鑄。
一股無可抗禦的大力從劍身透扇而入,晏房安胸口如遭雷轟,竟吃不住勢子,蹌踉倒退,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霸道的劍手。一個回合間就吃了大虧。
屋中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抽出身上的武器,殺了過去。那大內副總管身子如鬼魅般讓過魏尚武所發暗器,來到晏房安近前又要行刺。
晏房安反應靈敏異常,已經緩過勁來,只見眼前劍芒刺眼,只好手揮摺扇,使出渾身解數與他糾纏在一起,心想只要堅持數下,便有高手來援。
卻不想這次只用一招,他那精鐵摺扇便被打飛出去,大駭之下急忙提氣倒退。
陰笑聲中,只見那大內副總管手中之劍舞出一朵花蕊,速度奇快刺向晏房安的胸口。
晏房安眼睜睜的看著花一般的劍芒,向自己心口透體而入,卻根本沒有任何時間來躲避。
耳中還響起了此人的話語,:「順便在告訴你,那柳貴妃是自殺的。」卻不顧他身後魏尚武狂暴的掌勁,身子輕身一跳,雙手前伸撞開窗戶,飄然而去。
弘啟帝抱著身子已逐漸冷硬的柳盎,手摸著她臉,臉上卻看不出表情,口中喃喃道:「柳妃,你可知道朕為何這樣絕情絕義,你可知道世上真有神仙一說?」
言罷臉帶嚮往之色,自問自答道:「可朕相信,朕親眼見到了神仙,那方天師便是修道神仙中人,他要帶我修那長生不老之術,比起這天下江山,這又算得了什麼,那些跳樑小丑想要這江山,朕便送於他們就是。」說到後來,弘啟帝已面露獰猙之色。
門被輕輕推開,只見門口站立一人,一身道家著裝,面白無須,神情嚴謹,好一副仙風道骨,只是眼神中偶露淫邪之色。
那道人看到弘啟帝手抱死去的柳盎,恍然大悟般的哈哈大笑,歡喜道:「弘啟帝,想不到我一直不解你的江山為何能坐到今日,現在我才明白,我始終找不出的原因,卻是這個女人在保著你的江山,龍心鳳佩,原來柳盎還是鳳體,如今鳳死龍衰,難怪剛剛我觀皇城上空的龍氣突然越來越稀,原來如此,看來很快你的江山就要移主了。」他說得得意之極,卻哪裡有得道高人的樣子。
弘啟帝見那道人剛想說什麼,聞言卻是神情一緊,立感不對,口中訥訥道:「天師此話何意,你不是說要我絕情絕性,斬斷世間一切情義,方能學那長生不老之術?」
那道人得意之色更濃,奸笑一聲,嘲諷道:「世間哪裡有長生不老之術,只是為了取信於你,使用一些小手段罷了,要真有那虛無飄渺之術,今日我魔相士會閑得無趣陪你亂玩,不過,這望氣法,倒是真有此術,我也只是學了皮毛之術,皇家龍氣還是能推看一二的。」
說完轉頭向天,似知道有人在他身側一般,得意道:「魔姬初依,你可是失算了,沒想到我會成功了吧,說好,你可要把那魔卷給我看的。」
卻不想從空中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算你成功了,說過的話,當然不會反悔,此間事了,就不要再管此事了,隨我去吧。」清脆的喉音如九天之外仙女鳴言般,說不出來的動入人心,哪裡會讓人想到,她會是一個心絕狠毒的魔門之主呢!
魔相士聞言喜出望外,卻又撇了撇嘴角,對她那悲天憐人的嘆息聲很是不屑,看著悔怒不已的弘啟帝,臉上邪氣更是大顯,露出一臉同情之色,坦然離去。好像這事卻不是他做的一般,魔門行事果然離經叛道,全是喜怒無常,滅絕人性之輩。
弘啟帝如五雷轟頂般,臉上神情悲恨,又悔又怒,變化不定,突然口吐鮮血不止,狂吼道:「為什麼……?」倒地不起,氣絕身亡。
天空似在回應一般,一聲炸雷響起,外面的雨勢更大了。
晚間宴席結束,唐柏章又邀請荊子云在二樓雅間相談,兩人雖在席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喝了幾杯酒水,不過唐柏章卻一直笑語不斷,顯是心情大好。
荊子云輕輕敲動房門,裡間便有一人快速的把門打開,他環視一眼,唐柏章早就備好酒水,卻很簡單,只有幾碟下酒的小菜,身後還有兩人坐立,淺笑的注視著他。
荊子云慌忙一步跨入站立,雙手一拱,恭聲道:「王爺招小子來有何事情。」他給印美人一說,早就思量開來,知道唐柏章對自己有拉攏之心,所以才裝糊塗道。
「哈哈……,子云來了,過來與我對面坐下,來,我給你介紹兩位武林前輩認識。」唐柏章爽朗的笑道。
經唐柏章介紹,原來這兩人也是武林中聞名已久的人物,右手之人年齡偏大,卻是武林中與南方大儒宿逸河齊名的馮淵,雖是滿頭銀髮,臉上長滿白須,但臉色卻又紅潤滿面,額間不顯一點皺紋,一派大家氣度,且又溫和謙虛。
此人正是唐柏章又一老友,是他爭霸天下的堅定支持者,唐柏章如此大的動作,也跟馮淵有著很大的關聯。
右手之人就是下午時分,一直在唐柏章身後的將軍,姓費名無雙,面色無須,臉卻露出堅毅之色,一看便知是個錚錚鐵骨的英豪,荊子云對此人也有所了解,費無雙精通武略兵法,更是愛兵如子,治軍卻又甚嚴,在普通軍士中威望極高,是難得的帥才人物,卻不想現在投奔在唐柏章的麾下。
荊子云又忙站起與他們見禮,對兩人很有好感,剛剛坐落,馮淵笑道:「子云如此年青有為,武功卻高絕非凡,今天斬殺連江十二派當家人金蛟龍,一戰成名,只是老夫卻沒有看出你使出的是哪家武學,不知子云師從何處?」
唐柏章卻一擺手,哈哈笑道:「馮兄不必試探,要說子云的師從,卻只有那已逝去的孟氏雙雄的孟天危了,我說的可對?」他後面的話語卻是對著荊子云發問,對他的一切也有著詳細的調查。
荊子云眼神一暗,低沉道:「正是,小子的師傅正是孟天危,卻已給沈家害死,今日所殺金蛟龍也是幫凶。」他卻不在吃驚唐柏章對他的了解。
馮淵也沒有再次發問,只是輕笑一聲,唐柏章卻心中一動,轉罷臉色,嘆道:「子云,傳聞你這次來天雲城前,便在北方五郡戰亂之地呆過一段時日,不知你對北方有何看法,如今天下大亂已起,你又對整個天下有什麼好的看法。」
荊子云聞得唐柏章的發問,就是一呆,想起了當初在冥月城中與那公孫勝良一席對話,不知他現在又如何了,見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回答,歉然一笑道:「小子年青無知,怎可在王爺面前坐論天下大勢,只是小子對時世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要是說錯了,就當我糊言亂語好了,望不要見怪。」
三人聞言頓露興趣,馮淵更是插話道:「但說無防。」
「要說北方五郡,我只去過冥月城四周一帶,並不能全盤了解,但以冥月城一地觀全局,卻也了解大概,北方五郡亂戰已有千年之久,如若有人整合統一,必是爭霸天下的強力人物,但現實卻又不會如此出現,如今的北方,更是成為各家的角逐場,誰都想一統,誰也不會給誰一統,一汪死水,想活過來,卻是難上加難。」荊子云站起身來,走動幾步才道。
三人卻不動神色,此番道理,只要是有些謀略之人,都應該知曉,並不能說明什麼,荊子云見三人神色,便知他們心中所想,卻輕笑一聲,道:「北方五郡雖是死水,卻也能死中求活,看誰家運氣罷了,要說最前途的原本是東南義軍東陵王,治下有千里良田,偏居一地,慢慢坐大,只是卻已被人害死,如今的東陵王我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但我想他定不了氣候,因為此人定也是害死上任東陵王之人。」他對當初公孫勝良的話深信不已,後來閑暇也和玄光聊過此事,覺得公孫勝良的猜測甚有道理。
費無雙首先露出動容之色,忙道:「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