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御醫皇后(19)
「早朝散了不久,臣到太後宮里請安,恰巧在路上遇到太后。她讓微臣一同到中宮來看看皇上、皇后。」虞晉軒抬起手臂,欲給劉煊宸和虞曼菱行君臣之禮。
虞晉軒的嗓音不太好,暗啞澀然,象被厲風吹過的竹子。
劉煊宸忙擋住,「這裡又不是議政殿,幹嗎那麼多禮,來,坐下,咱倆敘敘,自上次你去東海任職,咱們有二年沒見了吧!」
「是的,皇上。」虞晉軒轉動眼睛,看著一直處於想哭又想笑之中的皇后,微微一笑,「曼菱,你好嗎?」
那笑意讓面容更顯猙獰,可卻溢滿了溫柔。
虞曼菱哽咽地點點頭,「我……很好,大哥。」
「晉軒,別站著,坐下說話。母后,你也坐下。」劉煊宸上前扶住板著臉的萬太后。
萬太后不領情地拍開他的手,「現在眼裡有母后了。回答本宮,皇上,是你要殺雲太醫嗎?」
「母后,不錯,那是朕的旨意。因為雲太醫斗擔侵犯了皇后的鳳體,罪當該殊,但朕令他年輕,只挖雙目、割去舌頭。」劉煊宸冷漠地說道。
「那皇上先把哀家給殺了吧!」
「呃?」
「是哀家下旨讓雲太醫為皇后做檢查的,若抗旨,哀家會殺了她。若這事是罪,那也罪在於哀家,與雲太醫無關。」萬太后說道。
「皇上。」虞曼菱從後面扯了下劉煊宸的衣袖,他回過頭,她悄悄地對他搖搖手,用唇語說道,「沒事的。」
劉煊宸沉吟了下,「既然母后這樣說,那朕就饒恕雲太醫這一次。但也以此作為一個警示,讓他以後在宮中不要倚寵仗勢,太過隨意。羅公公,傳朕的旨意,放了雲太醫,讓他回太醫院去。」
羅公公領了旨,顛顛地去傳話。
劉煊宸又說道:「母后,朕的子息一事,你老人家不要太過操心,順應天意吧!」
「啊,你是嫌哀家多事了。」太后聽得火氣更大了。
「不是,不是,朕的意思是,妃嬪們都是金貴之軀,不要……」讓那個清秀的太醫處處都佔了先。
皇后,他可是當神一樣供了五年,沒想到,皇后的清白也毀於那小太醫之手。他來看望皇后,一進門,就聽宮女說,雲太醫在幫皇后檢查身子,兩人還獨處一室,門掩著。
他一聽,就惱了,驚了。
萬太后自嘲地一笑,「皇上,你別想詞了。看來確是哀家令皇上心煩了,那好,以後不管是國事,還是後宮之事,哀家都不會再管。晉軒,在這坐一會,到哀家宮中陪哀家吃個午膳,皇后也一併過來。」
劉煊宸摸摸鼻子,就沒他的份。
虞晉軒和虞曼菱忙應下。
萬太后瞪了劉煊宸一眼,越過他,率領著隨從,向宮門走去。
「皇上,去向太后賠個不是吧,太后她也是好心。」虞曼菱細聲細氣地說。
劉煊宸苦笑地點點頭,「好,那朕先走一步。晉軒,過兩日,咱們找個機會重聚一下。」
虞晉軒說道:「嗯,微臣也只要向皇上稟報下東海海事的軍務。」
劉煊宸走了,殿中安靜下來。
虞曼菱端坐著虞晉軒的面前,眼波流轉,表情無限嬌柔。
「大哥,這次回來能呆多久?」
「只二月。」虞晉軒回答很簡短。袖下的十指微微顫慄。
虞曼菱噘起嘴,「好短哦!」她羞澀地低下頭,「皇上已經恩允,讓我回府省親。我準備過兩天就回府,到時候,就可以天天見到大哥了。」
虞晉軒一震,遲疑了下,說道:「這樣也好,你若回府,就可以幫爹娘一把。」
「府中有什麼事嗎?」
「曼菱,我要成親了。」
虞曼菱愕然地瞪大眼,感覺到渾身象身處冰窖之中一般的徹寒。
「大哥,你要成親了……」她追問一句。
「是的,曼菱,你馬上就要有大嫂了。」
雲映綠獲釋,最高興的人是小德子,出了中宮,一路上,他蹦蹦跳跳的,歡喜得象個孩子。
「雲太醫,你沒有被嚇壞吧!」雲太醫的表情很木然,象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雲映綠斜了他一眼,停下腳,辨了個方向,繼續向前,「嚇到沒嚇著,只是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伴君如伴虎,這個劉皇上,還真是喜怒無常。」
「呵,其實有時皇上並不是真要殺人,他只是想嚇唬下。當今皇上與先皇相比,那可算仁慈了。」
雲映綠呲呲嘴,不敢苟同。這種嚇唬法,不需要動刀,直接就可以把人給嚇死的。
皇上,只可以用來仰視,切不可以視作同事、朋友。她今天學了點東西,卻又為此感到深切的悲哀。
「雲太醫,你走錯路了,太醫院是這條路。」小德子嚷嚷道。
「我要去袁淑儀的宮中。」
「你不想緩下神嗎?」剛才那一波,平常人早就嚇軟了身子,站都站不起來。
「這是今天必須要完成的事,再緩下,一天又要過去了。小德子,那個戴眼罩的男人是誰呀?」
雲映綠平生對一個人產生了好奇心。
「你說的是虞晉軒將軍嗎?他是虞丞相的義子,說起來就是虞皇后的兄長,在東海海事管理海軍軍務。」
還真是一位船長,只不過不是海盜。
「義子?難道他是個孤兒嗎?」
「不太清楚,俺聽滿玉說,虞將軍是虞丞相巡視外省政務時,在路上撿的,帶回府中時只有幾歲,臉也不知什麼人用刀劃得一塌糊塗,眼睛也挖去了一顆。可是虞將軍好有本事,能文能武,是東陽城裡為數不多的幾個文武雙全的將軍之最。皇后對他最尊重了。」
雲映綠「哦」了一聲,不知道那張臉原先是一張什麼樣的面容。
「雲太醫,你……今天幫皇后檢查,有沒發現……」小德子突然放低了音量,湊近雲映綠。
雲映綠抬了下眼,「小德子,你到底要問什麼?」
小德子瞅瞅四下無人,說道:「雲太醫,俺看你人挺真的,俺只告訴你一人。俺的滿玉姐姐說,皇上每次臨幸皇后,其實……其實兩個人都是分住兩個房間的。那卧室是有玄機的,裡面還有一個暗室。」
「那又怎樣?」雲映綠問道。
「你不覺得奇怪?」
「人間夫妻間的事是人間的隱私,我幹嗎感到奇怪,各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雲太醫,你……也很奇怪哎?」
「小德子公公,」雲映綠微閉下眼,揉揉額頭,「前面就是袁淑儀的寢宮,麻煩你去通報下,說雲太醫為淑儀治病來了。」
不想,不想,今天又是波瀾壯闊的一天,她不要想太多,早點辦好事,早點回府,好好休息,然後把一切都忘得光光。
30,話說天子賠禮
袁亦玉到底是在軍營之中長大的,有些不拘小節。寢宮中的太監和宮女侍候這樣的淑儀,也輕鬆。出出進進的,個個笑容滿面,都很隨便。
雲映綠請她趴到卧榻上,讓宮女把她的上衣脫去,露出整個後背。她二話沒說,毫不扭捏地照做了,神情非常自如。
「雲太醫,你不要講那些花俏的禮節,本宮知道你是為了本宮好。這些不算什麼的,軍中的太醫個個都是鬚眉男子,你在戰場上受了傷,只要有人能為你治好,誰還會在意一些有的沒的。」
雲映綠正在把刀和針、麻沸散還有她調好的藥膏、一些消炎藥粉,從醫箱中拿出來,聽了袁亦玉的話,她眨了一下眼,什麼鬚眉男子,什麼有的沒的?
「不需要用麻沸散,本宮要清醒地接受你的治療。」袁亦玉見雲映綠打開紙包,她一眼就識出那是麻醉別人神智的麻藥。
「那要一根小木棍讓你咬著嗎?這個手術不大,但時間不短,我要把你原先刀疤的皮肉重新挑破,外長的贅肉削去,再用細針重新縫上,塗上消炎藥。等傷口癒合后,每天讓宮女為你塗抹這瓶子里的藥膏,不消半個月,這傷處的肌膚便合嫩滑如初,不細看,是看不出有疤痕的。但是袁淑儀,這半個月,你得趴卧著睡。」雲映綠認真地盯著袁亦玉的眼睛,說道。
袁亦玉大大咧咧地一揮手,「行,就按雲太醫說得做。木棍不需要了,本宮能忍著。知道嗎?雲太醫,當初中了敵將這一刀,本宮足足昏迷了三天,一個月不能下床,受了無數的罪,但還是落下了這麼個傷疤。幸好進宮,幸好遇見雲太醫,總算把本宮這遺憾給彌補了。」說罷,她咧嘴笑開。
當袁亦玉露出笑容的那一剎那,雲映綠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她幫助袁亦玉進宮的做法,對嗎?
她不敢確定了。
小德子沒有隨雲映綠一同進房間,他在寢宮中遇到當年一同進宮當太監的一位公公。兩人好久沒遇到,一見面,特別開心,象有說不完的話。那位公公領著小德子在寢宮中用了午膳,參觀了下寢宮的前前後後,悄悄八卦八卦宮裡的一些軼聞。日頭西斜,快要落下山時,雲映綠才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小德子迎上前去,從門外看到袁淑儀趴在卧榻上,身上蓋了條薄薄的絲被,睡得很沉。
雲映綠最後還是給她用了一點麻沸散,要想把傷口縫得不露痕迹,針要細,針腳要密,一針一針,在皮肉中戳著,那得多疼呀!不過,她用麻沸散時,袁亦玉並不知情。
雲映綠又叮囑了袁亦玉貼身侍候的宮女要注意的事項,未了,她加了一句,如果皇上欲臨幸袁淑儀,一定要以身體不適推辭掉,不然就前功前棄了。
兩個人趁著漸漸四籠的暮色回太醫院。雲映綠邊走邊捏著脖頸,覺得那裡又酸又痛。
剛走近太醫院的大門,就看到大門外站著一小隊侍衛。小德子臉色一變,看向雲映綠。
雲映怔住,「幹嗎這樣看我,難道又是來抓我的?」
小德子輕輕搖頭,剛想湊近對雲映綠耳語,領頭的侍衛射來一記冷目,他忙縮回身,低下頭,畢恭畢敬地往院中走去。一進院,發現全太醫院的人全跪在院中,他腿一軟,直接就在門邊跪伏在地。
雲映綠眨眨眼,驀然一抬頭,那個要吩咐挖她雙目、割她舌頭的當今皇上劉煊宸象具惡神似地立在院中,面沉似水,雙目凝霜。
看到她木木地直直地站著,劉煊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揮了下手,「都給朕退下,除了雲太醫。」
「我今晚不值夜班。」雲映綠脫口說道。
「朕給你開口的權利了嗎?」劉煊宸驟然屏住呼吸,重重的腳步踏著緩慢的節奏,走到她的身旁。
「公民都有發言權。」雲映綠低下頭,小聲辨白了句。
就象有誰在空中放了一槍,不一會,一太醫院的人全作鳥散,留下劉煊宸與雲映綠面面相覷,院牆外,一隊侍衛肅然站立。
「雲映綠,」劉煊宸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朕是不是有點太寵你了?」
「劉皇上,你寵人的方式可真特別!」肩頭上以及他聲音帶來的壓力讓她很不自在,她仰起臉,平靜地面對他的質問。
「你喚朕劉皇上,你在朕面前自稱『我』,你見了朕不下跪,你這樣平視著朕,雲映綠,就這幾項,都是對帝王大大的不敬,足可以讓你死個十回八回。可是你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朕不是寵你,又是什麼呢?」大手忽然攫住她的下頷,將她的清麗的臉頰抬起,逼她對視他目光灼灼的眼。
「劉皇上,其實你就是比我們手中多了把隨意殺人又不犯法的刀。總拿著這把刀,在我們這群手無寸鐵的人面前恫嚇著,有趣嗎?有什麼可得意的嗎?如果一旦你手中沒了這把刀,你又比我們強什麼呢?」
雲映綠骨子裡也是一個長著倒刺的小刺猥,只不過她性情溫和、恬淡,遇事慢一拍,平時很少露出真實的一面。但被逼急了,她同樣也會豎起倒刺,強悍地迎戰。
她向來討厭以勢壓人的小人,她遵紀守法,認真工作,什麼都沒做錯,今天卻接二連三的被這個劉皇上威脅、恐嚇,她真的氣壞了。
「怎麼?你不服氣?」劉煊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多少人都在暗地裡這樣說朕,可是他們卻又不得不屈服。這就是一個人的命,有人為王,有人為寇,哪怕是同出一母。」
雲映綠受不了他的自大,不就是出身好一點嗎,有什麼可神氣的。她輕蔑地眯起眼,不願對這樣的人浪費口舌。
她以沉默作對。
劉煊宸卻不放過她,「雲映綠,你是不是在氣朕今天午時前要割你雙目的事?」
「難道要我向你道謝?」雲映綠沒好氣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惜夜色漸濃,能見度不高,力度就不太到位。
「雲映綠,」劉煊宸聲音突地一啞,她的唇角被一種壓力壓住,原來是他的拇指按在那裡。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忽然蕩漾出深邃的潭水,那曖昧不清的情緒,張揚且清晰地暴露於他的眼底。」這宮中不比別處,有許多不能揭的秘密,有許多不能翻開的往事,有許多你無法識清真面目的笑意。你太單純,根本不會保護自己,又有一顆自以為是的醫者之心。這樣的你,很容易被人利用。如果你一旦著了別人的道,事實擺在那裡,朕縱是九五之尊,有時只怕也來不及救你。」
雲映綠長睫愕然地撲閃撲閃,她被他話語說得後背直泛寒意。她有什麼地方可讓人利用的,他在說什麼?
「朕前些日子對你太寵,有些人已瞄上了你。今天朕只不過是找了個理由,對你冷一冷,讓別人把聚在你身上的目光挪開,朕不是真的想殺你。但是,雲映綠,你在職責內幫妃嬪治病怎麼樣都可以,千萬不要挑戰常規太過。朕能理解,太后也能支持,但你敵不過芸芸大眾。朕知你是個神醫,要懂得適可而止。朕好不容易才有了你這麼個可以隨便講話的小朋友,朕不想失去你,朕想保持你這份純真。乖乖聽朕的話,好嗎?」
「我要是不聽,你就會殺我,對不對?」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問,在他的凝視中,心在狂跳。
他在向她道歉嗎?
他的眸子彷彿更加深邃,「別讓朕失望。朕已經孤單了這麼多年……」
「什麼?」她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滯了。
「你真的讓朕很惶惑,」他的手指就按在她的唇角不動,然而那裡的熱度似乎越來越高,「從來沒有人,讓朕生出這麼多願意多親近的感覺,這才短短几天呀,朕就想時時見到你。雲映綠,上天把你帶到朕的宮中,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幫你兒女育女。」她大睜著兩眼。
劉煊宸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雲映綠,幸好你是男人,若你是女人,朕還以為你在主動向朕投懷送抱,主動示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