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御醫皇后(29)
「劉皇上,杜尚書,我能插一句話嗎?」聽到這事有自己參預的份,雲映綠覺得不能太沉默。
杜子彬嘴角一抽搐,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他和皇上聊機密大事,她聽不出來嗎?
「嗯,雲太醫請暢所欲言。」劉煊宸鼓勵地對雲映綠點點頭,生怕嚇著她。
「劉皇上,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是不是?雖然我不太聽得懂你們在聊什麼,可是聽著很嚴肅,不象是件小事。我是個醫生,但我是個婦產科醫生,你們懂婦產科的範圍嗎?」
劉煊宸咬著唇,力撐一臉慎重,「朕稍微知道一點點。」
「那就好。那麼劉皇上,請問那個病人是女人嗎?」
「不是!」
「劉皇上,不是我不幫你,這事你再考慮下,換個別的醫生吧!」雲映綠頭有些疼,她已經強調又強調自己擅長的是婦產科,偏偏他們就是聽不進去,愣是理解成她什麼病都能看,上次古麗也是。」我怕壞了你們大事,若是個小毛小病的、皮外傷呀,象箭傷之類的,我還有辦法,其他真的無能為力。」
「箭傷?」杜子彬眼睛一蹙,定定地瞪著她,「你為誰治過箭傷?」
雲映綠被他嚇得從靠椅上跌坐到地上,小臉唰地發白,上帝,她怎麼會想起舉那個例子呢?真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我哪有……哪有說箭傷,我說的是……輕傷……」
老天保佑,她終於給強扭過來了,真是驚出一身的冷汗啦。
「杜卿,這兩件案子,朕給你太多壓力了,你太敏感,看把雲太醫都嚇著了。」劉煊宸心疼地扶起雲映綠。
「皇上,微臣有點心急了,有點草木皆兵。」杜子彬臉不自然地抽搐著,瞧見皇上的手一直握著雲映綠的,還特地坐到她身邊,安慰地輕拍著她的手背,他覺是呼吸一窒,心中警鐘大作。
他怎麼會疏忽了眼前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呢?與之一比較,秦公子根本不足一提。
「雲太醫,不害怕了吧?」劉煊宸柔聲問道,在看到雲映綠點頭之後,才放下心,「朕對你的醫術有信心,你不要太低估自己。嗯,杜卿,你給朕繼續說說刺客一事。」
杜子彬強斂住心神,「東陽城中現有的異域人,微臣細細勘查過,只有北朝人和波斯人。北朝人和魏朝同用一種語言,可以直接否決。有嫌疑的只有波斯人了。波斯使臣在古麗公主大婚後就離開東陽,禮部尚書親自送他們上船的,現在船應該已在幾百裡外的大海中。還有十多個稀稀落落的波斯商人留在東陽做生意,微臣已將他們住的客棧牢牢監視著,出出進進都在微臣的掌控中,他們和誰來往,與誰見過面,微臣都會一一注意的。」
「嗯,朕……雲太醫,你身子不舒服嗎?」劉煊宸感到掌中的小手突地冰涼,冷汗直滲,忙轉過臉,雲映綠一張小臉毫無血色,雙唇還在顫抖。
這簡直就是一種煎熬,雲映綠很想尖叫,杜子彬旁敲側擊的,到底對她的犯罪行徑了解多少?
「我還好!」雲映綠乾乾地笑著,試探地看向杜子彬,「杜大人,那你到底發現了……幾個嫌疑犯?」
「雲太醫,這是刑部的秘密,你為什麼會如此好奇?」杜子彬挑挑眉,責問道。
「哦,是秘密,那我就不問了。」雲映綠心中是直打鼓,如坐火盆般痛苦,「那……這案子什麼時候能結呢?」
「把刺客抓到就結案。」杜子彬一板一眼地說道。
雲映綠瑟縮著身子,就差躲到劉煊宸懷裡了。前景不妙啊,人生有許多事,讓人想嘗試,但這坐牢,她可一點都不想嘗試,但能逃得過嗎?
不知為兇手送信、治病,依照魏朝法規,要判幾年?竹青會給她送飯么?
小臉上瞬地就愁雲密布,心思結成千結。
「杜卿,咱們下次別當著雲太醫說這些可怕的事,你看這手冰成這樣。」劉煊宸摩搓著雲映綠的纖細手指,希望能給她一點溫暖。
杜子彬的臉色不白,而是發青,十指攥成兩拳,很想對著雲映綠重擊下去。
男女授受不親,《女兒經》里沒寫嗎?而且是當著他的面,是要他吐血而忘嗎?
「皇上,齊王府到了。」馬車緩緩停下,侍衛在外抱拳說道。
「嗯。」劉煊宸應了聲,侍衛掀開車簾,探進頭來,低聲道,「剛剛從齊王府駛出一輛馬車,看著象是祁相府的。」
劉煊宸和杜子彬會意地對了下眼。
「朕今天不請自來,不會讓皇兄感到太冒味了吧!」劉煊宸含笑跨下馬車,轉身伸出一隻手臂挽著雲映綠。
杜子彬在身後,干瞪著雙眼。
齊王府的總管剛送走客人,一抬頭,看見劉煊宸,嚇得兩腿一軟,直直地跪在地上,「小的不知皇上駕到,不曾遠迎,萬望恕罪。」聲音哆嗦,但音量不小,象個高音喇叭,隨風飄進王府之中。
劉煊宸淡然一笑,「起身吧!朕今日閑適,想起已多日不見皇兄,便過來看看。總管,天氣這麼暖和,有沒把皇兄抱出來晒晒太陽,雲太醫說太陽有一種看不見的紫外線,照在人身上,會殺死一些病毒,對身體有益的。」
總管哈著個腰,擠上滿臉的笑,「皇上說的是,只是齊王那身子不能移動,小的也就沒……」
「那把床給抬出來。」劉煊宸聲音一冷,總管打了個冷戰,忙閉上嘴。
「皇上!」一個豐諛的美婦懷中抱著個四五歲的男童慌不迭地從後院跑來,走到劉煊宸面前,剛想下跪,劉煊宸攔住。」皇嫂,這兒不是宮中,不需要那樣多禮。飛兒,都這麼高了呀!」
劉煊宸看著孩童,眼中悄然流露出羨慕之色。
「飛兒,快喚皇上萬福!」齊王妃催促道。
劉飛烏溜溜的眼睛卻不看著劉煊宸,而是好奇地盯著雲映綠。雲映綠喜歡小孩子,忙回應溫柔的笑意。
「這孩子和他父王以前一樣,看到漂亮的女子就移不開眼睛了。」劉王妃臉紅紅地打趣。
這話讓杜子彬聽得頭「嗡」地一下。
劉煊宸哈哈大笑,撫摸著劉飛的小臉頰,「這位可不是漂亮的女子啊,而是位漂亮的醫官,看病好厲害的,朕特地過來幫你父王看病的。」
雲映綠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劉煊宸這樣說,是為了強調自己的醫術,別作多想。
杜子彬暗拭一把冷汗,自己是不是緊張過度了?雲家這丫頭運氣好象不是一般的好。
齊王妃吃驚地瞟了眼雲映綠,悻悻笑著,「齊王這病,還讓皇上這麼惦記,真是過意不去!只是那屋有點氣味,而且齊王病了那麼久,什麼名醫都請過了,臣妾怕皇上失望……」
「皇嫂,說哪裡去了,朕和齊王可是親兄弟。這位太醫是剛進宮的,醫術有點稀奇古怪,朕想讓她幫皇兄瞧瞧,說不定有什麼奇迹呢!朕每日為國事操勞,沒個歇時,盼望著皇兄能早日好轉,幫朕一把。大臣們再忠心,也不及自家人吧!皇嫂,請前面引路。」
齊王妃抿了抿唇,放下劉飛,禮貌地引著眾人往後院走去。
雲映綠回頭看看,劉飛撒開兩腿,向著院中一個馬球跑過去,小臉上滿是激動的笑意。
馬球這運動還是從娃娃起就開始培養了,真夠普及的。雲映綠輕笑。
齊王府富麗不差似皇宮,內廷的院門和照壁非常華麗,屋頂、牆面廣泛使用琉璃裝飾,陽光下,處處都瑩潤光亮。
齊王的病房設在一個幽靜的院中,幾人走進去,到沒聞到什麼異味,反到有一縷清香浮動在空氣之中,四處看看,原來是一株木槿花開得正旺盛。
「皇上,你在外間喝茶吧,臣妾人帶太醫進去。」齊王妃對劉煊宸說道。」齊王這一陣瘦得厲害,嘴巴歪斜,口水不止,他不願那幅樣子被外人看見,就連臣妾也被他拒絕在外。」
齊王妃哽咽著說,眼底浮出一層濕霧。
劉煊宸痛楚地點了下頭,「那朕就尊重皇兄的意思,和杜大人坐在外面等著。雲太醫,你要細心地為齊王診治,不得有誤。」
雲映綠皺皺眉,硬著頭皮點點頭。這位齊王就是小德子提過的那位中風或是腦癱的皇子吧,她對這病,能診治出什麼?她又不是超生波,光搭個脈有什麼用。
齊王妃陪著劉煊宸和杜子彬坐在外首聊天,一個小丫環從裡間出來,領著雲映綠走了進去。
裡間是個雅室,布置得古色古香,檀香味很重,窗明几淨,最里端放著一張大床,床上帳幔低落,床前有一雙男人的千層底的布鞋,床附近掛著個錦簾。
雲映綠揉揉鼻子,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氣走向床邊。
丫環搬來一張椅子,彎身從帳幔中拉出一隻手臂,那手臂乾瘦枯萎,皮膚松馳,肌肉萎縮,五指微微彎曲,指尖里有點臟污。
雲映綠愣了愣,挽起右手的袖子,兩指輕輕摸到手臂的脈搏。
「咣啷」,房間的窗沒關好,被風突地吹開,木格子碰到牆,發出巨響。
雲映綠聞聲扭過頭,眼角的餘光突地看到掛著的錦簾被風吹動了下,一雙大腳在簾后露了出來。
搭著脈搏的兩指不禁抖了抖。
「太醫,王爺的病有沒起色?」小丫環捧著茶碗走進來,細聲細氣地問。
「我還沒搭脈呢,呵,我是個左撇子,左手診脈比較准。」雲映綠笑道,另換了只手,重新搭上脈搏。
小丫環直直地看著雲映綠。
雲映綠閉上眼,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的緩緩褪去。
43,話說左手摸到鬼(下)
劉煊宸和杜子彬沒喝到半盞茶的功夫,雲映綠隨著小丫環走了出來。
「太醫,你診出王爺的病嗎?」齊王妃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捏著帕子的兩隻手輕顫著。
雲映綠抬起眼,如星辰般的瞳眸中帶著幾份羞慚,「齊王妃,我從醫也有幾年了,見過複雜的病患無數,但誰都沒有齊王的病這麼特殊,我從右手換到左手,在心中把所能考慮的都考慮過,還是無法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王爺脈象微弱,病症深厚,但又隱隱有一股真氣含在其中,若這股真氣戰得過病氣,說不定就有奇迹發生在齊王身上。」
齊王妃好半天才把雲映綠這一番話琢磨懂了,她歡喜地問道:「太醫是說齊王這病興許有救?」
「奇迹無所不在,包括醫學,這是連神仙都難以猜測的。」雲映綠很認真地回道。
「皇上,這位太醫真是深得臣妾歡喜,來呀,看賞。」齊王妃激動得象手足無措,「皇上,日後臣妾能不能常麻煩太醫常到王府中替王爺把把脈、開個方子調理調理身子?」
劉煊宸意味深長地閉了閉眼,「當然,皇嫂想到雲太醫時,雲太醫會隨叫隨到。雲太醫,還不謝王妃的賞賜。」
小丫環捧著個盆子,上面罩著個羅帕,齊王妃掀開,露出兩塊上好的玉佩。
雲映綠不習慣「賞」這個詞,她所做的一切向來是勞動所得,這一「賞」象有點施捨的成份,令人心中不舒服。
她只是遲疑了下,杜子彬不動聲色從後面推了她一把,她剛好走到齊王妃面前,無奈接過那對玉佩,「謝謝!」她禮貌地說道,迴轉身就瞪了杜子彬一眼。
杜子彬面無表情地避開她的眼神。
劉煊宸又和齊王妃聊了幾句家常,然後三人告辭,齊王妃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才轉身回府。
此時,天色漸灰,雲層很密。夕陽的光線漸漸被四籠的暮色遮掩。
馬車內慢慢暗了下來,看不清三人的表情。
「雲太醫,你沒什麼和朕說的嗎?」劉煊宸忽然開口道。
良久。
雲映綠抬起頭,手無助地在空中擺了擺,象要抓住什麼來按捺心底的情緒,不慎指尖擦到了劉煊宸的臉腮,他一怔,突地握住了她的手,一手的冷汗。
「怎麼?」他的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
杜子彬神經一下子也緊繃起來。
「那是個死脈,雖然仍有體溫,但氣息已無,應是剛死不久。」雲映綠穩定了下心神,鎮定地說道,「我怕自己診斷錯誤,特別換了手,仍然是那種脈象。那不是齊王,我細看了下骨節,那應是一個已年過半百之人的手臂,而且是做粗活的人,掌心密布著硬繭,指甲破裂,滿布污垢。」
「你有沒嚇到?」劉煊宸一點也不驚訝她的話,他更關心的是雲映綠的感覺。
雲映綠嘆了口氣,「我又不是第一次見死人,以前實習的時候,我還親自解剖過屍體呢!但還是有一點吃驚,為一個剛死的人診脈,我到是第一次。」
「你的謊言說得蠻溜嗎!」杜子彬在黑暗中哼了一聲,「齊王妃都被你的話說服了,還對你心生好感。」
「我沒說謊。每個人身上本來就有好細胞與壞細胞,一旦壞細胞打敗了好細胞,人就要生病。但如果人自身的免疫抗體敵得過壞細胞,人就會很健康。」雲映綠不服氣的反駁。
「巧言令色。」杜子彬閉上眼,心中對雲映綠在齊王府鎮定自若現是大吃一驚。這丫頭並不是處處笨!
「你做得很好,你說的這一番話,正巧是王妃想聽到的。今天,朕突然闖進齊王府,他們沒來得及準備,情急之下怕是打死了一個傭僕代替。」劉煊宸陰寒地傾傾嘴角,「朕今日算是確定了心中的猜測,杜卿,這算不算是咱們君臣今天收穫的一個奇迹?」
「是的,皇上,確是一個奇迹。微臣一見著小王子,心中就驚了半截,一個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男人,是無法生兒育女的。皇上,如此推算,齊王五年之前,怕就已痊癒了?」杜子彬說道。
「杜卿聰明,」劉煊宸讚賞地點點頭,「朕從登基那天起,就一直注意著齊王府,飛王子不是關健,他是齊王沒病之前,王妃懷上的。真正的關健是王妃的前言不搭后語,王府中處處透著詭異,什麼有異味啊,什麼王爺不願見人啊!一個口不能言的人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
「還有床前的布鞋,錦簾後站著的男人。」雲映綠插話道,「一個癱瘓在床的人是不需要鞋的,那個人躲在帘子后,一定是見不得別人的人。」
「皇上,」杜子彬握了握拳,脫口說道,「以後請不要再讓雲太醫身處那樣的險境了,她……手無寸鐵,又無縛雞之力,那樣太危險了。」
劉煊宸眯細了眼,神情複雜地抿著唇,沒有作聲。
「能有什麼危險,我就一個看病的,對別人能有什麼影響,你想太多了。」雲映綠不解地眨眨眼。
杜子彬嘆氣,剛剛還誇她呢,現在呆勁又上來了。她現在不知道自己已經屬於齊王要滅口的人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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