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御醫皇后(47)
臨走前,雲映綠又看了阮若南一眼,她蜷縮在卧榻上,抱著抱枕,身子瑟瑟發抖。
雲映綠走遠了,阮若南才慢慢抬起頭她撩過錦幔,幽幽地看著雲映綠遠去的身影。
「對不起!」她喃喃說道。
匆忙疾行的雲映綠並沒有聽到。
雲映綠趕到講經堂時,祁初聽的講課已經到了高潮,微風掀起她藍色的長袍,她侃侃而談的神采,始終含笑的雙眸,以及秀美優雅的動作,雲映綠眨了眨眼,沒有走過去驚動大家,非常有禮的撇開目光,遙望天際以免嘴角抽搐。
不知怎麼,看著祁初聽,她只想到兩個詞:陰柔和邪魅,有著這樣氣質的女人,好象和佛祖前的聖徒沾不上邊吧!雲映綠咕噥道。
課間休息,祁初聽端起菜盞,優雅地抿茶,潤潤嗓,準備下一輪的開講。妃嬪和宮女們則站起身,在園中走走舒展一直僵坐的身子。
和雲映綠講課時不同,祁初聽的身邊並沒有聚攏的人,宮女和妃嬪看著她的表情都含著敬畏,彷彿她是個高不可攀的人。
確實,祁初聽言行舉止間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雲映綠越過人群,向虞曼菱走過去,祁初聽也看到了她,她微閉下眼以示招呼,那眼神卻有著說不盡的親昵和熟稔。
雲映綠不由地拂了拂手,象沾上了不潔的灰塵。
這時,身後宮女們的喧嘩聲突然戛然停止,雲映綠和虞曼菱幾個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劉煊宸今日雅興不小,沒有在議政殿坐班,帶著滿朝文武到御花園賞春光來了。
宮女和妃嬪忙整衣順發,立在路邊,低眉斂目,恭敬中帶著各自的風情,迎接皇帝的大駕光臨。
劉煊宸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列,杜子彬陪在他身邊。其他的大臣與他倆保持一定的距離,邊走邊對著園中的景緻指指點點。
杜子彬趁眾人賞景時,抓緊時間把古麗被殺的案情向劉煊宸稟報了下。
劉煊宸神情平靜,古麗與情人私通書信一事對他的心情毫無影響,他也不意外,那個象風一般狂野的女人,如果太乖巧,他才意外呢,娶古麗,不過是為了波斯和魏朝兩國之間的外交關係更上一層樓罷了。
「依杜卿所看,這兇手應該是在宮中了?」龍目巡睃,瞧見前面一堆的鶯鶯燕燕之中,唯一素麵朝天、身著不倫不類寬大醫袍的正是那有了一天沒見著的雲映綠。
依然是獨一無二的從容淡定。
只一天沒見嗎,為何覺著象隔了很久?
「皇上,你說會是宮裡妃嬪們爭風吃醋的一時失手嗎?」
戀人的眼睛可以穿過叢林,穿過四季,穿過人群,千百人之中,只看到她的纖影。杜子彬心也不在焉,胸中七犖八素的情緒,把他擾得已經不太能正常思維了。
映綠又不是後宮女子,為什麼要來聽講經?
劉煊宸止步搖頭,「朕並沒有對古淑儀有多恩寵,這一條可以徹底排除。如果朕猜測不錯,這人的用心無非是想借古淑儀之死,挑起魏朝與波斯的不和。」
「微臣也想到這點了,不過,現在我們握有古淑儀與拓夫那封書信,還有拓夫的證詞,這個陰謀算是毀滅了。」杜子彬小心翼翼與劉煊宸維持半步距離,不時抬起來瞟一眼不遠處的雲映綠。
劉煊宸神情恬淡輕描描地笑說:「人算不如天算,但這個兇手還是一定要查出來的,不然,此人遲早會是後宮的一條毒蛇,日後還是會咬人的。對了,查出給古淑儀送信的人是誰?」
杜子彬一怔,不自然地低下頭,「這個……這個微臣正在查,不過這人對案情的破解沒多大用處。」
「錯了,那人在朕的眼皮之下,自如出入後宮,為妃嬪與情人穿針引線,太膽大妄為了,朕若查到,一定要嚴加懲罰。」
杜子彬噝噝抽著冷氣,「微臣……會儘力而為的。」
兩人沿著花徑慢行,樹蔭遮日,鳥語花香,到也十分涼爽、愜意。
前面已到講經堂,劉煊宸抬頭含笑,對後面一幫大臣們說,「朕難得和卿們游一次園,卻好象擾了祁愛卿的講課。」
眾大人笑吟吟地說,是啊,是啊!
祁初聽和虞曼菱早已從講經堂出來,迎了上前。
「初聽!」祁左相從後面走了過來,慈祥地看著女兒輕笑。
祁初聽撒嬌地嘴角翹起,乖巧地從袖中掏出絲帕替祁左相拭拭鼻尖上的汗,「爹爹,你看你真的要多運動了,這才幾步路,就熱成這樣。」
祁左相樂呵呵地點頭,旁邊一干大臣羨煞萬分地看著,直嘆養女兒真好。
劉煊宸冷眼旁觀祁初聽,對於這位當今第一才女,站在男人的角度、君主的角度,他對她就產生不了半分好感。
那邊,雲映綠悄然拉了下杜子彬的袖角,兩人站到人群的外轉,她擔憂地看著他的大腿,「杜大哥,你怎麼也跟過來了,這樣會拉傷腿上的肌肉,對傷口的癒合不好。」
一聲「杜大哥」,讓她的小臉楓若猶紅。
杜子彬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顫,耳朵跟後面都發燙了,他正經八百慣了,突然當眾和一個女子如此親近,雖說很窩心,但真的很不太自在。他微微退後一步,低聲道:「沒事,沒事,我心裡有數的。我們回府再講這事。」
「我……」雲映綠張嘴正欲向他講道理,眼一抬,感受到劉煊宸射來一記冷嗖嗖的寒光,在她一閃神之間,杜子彬又走到了百官的行列之中。
「杜卿,和雲太醫竊竊私語什麼呢?」劉煊宸嘴上掛著笑意,眼底卻一片冰冷。
「雲太醫詢問微臣的傷情,微臣向她答謝呢!」
劉煊宸深究地盯著雲映綠,他沒有錯過她臉上的那一抹暈紅,那種女兒家的嬌羞,象一根刺一般扎在他心頭,生生的疼。
「今天這春色明媚,杜卿乃是我魏朝第一才子,祁大人是我魏朝第一才女,你們兩個何不即興吟詩一首!」劉煊宸收回視線,四下看了看。
祁初聽微地一怔,展顏一笑,落落大方道:「皇上有此雅興,微臣就遵命了。杜大人,今天我們來玩個頭尾相對的詩,本官開頭第一句,杜大人一定要用在句尾,可以嗎?」
杜子彬一直不太自然的神情一下鎮定下來,他風度翩翩地拱拱手,「好,祁大人,本官悉聽尊便!」舉手投足,一派書生儒雅的氣宇軒昂。
百官和妃嬪們見當今第一才子、才女對詩,都圍了過來,一臉激動地看著,如看大戲。
淺淺的樹蔭間,只有雲映綠落莫地站在人群的外圍,她感到有一絲窒息的孤單,象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天又下起了雨,拖著行李,走在無人的街頭,看著萬家燈火,卻找不到屬於自已的窗口。
「雲太醫過來!」虞曼菱溫婉地笑著,走過來把她拉了過去。
祁初聽長袖隨風輕擺,挑釁地看了杜子彬一眼,「這詠春的詩句多去了,本官今天給這季節顛倒一下,來個反其道而行。」
「無妨。」杜子彬自信滿滿地點點頭。
「吟詩煮酒話爐紅,月落窗欞夜色濃。柳絮飄飄懷舊中,燭光點點覓佳容。今夕欲與花前酒,明月還煩霧裡風。」
話音剛落,叫好聲四起,祁左相捻著鬍子,是自豪得鼻子都朝天了。
劉煊宸好整以暇地傾傾嘴角,淡淡眸光瞟到一直低著頭的那張稍顯失落的小臉上,她也在專註地聽,可是她似乎在走神,他感覺得出來。
杜子彬意氣風發地一抱手,「祁大人果然才華出眾,本宮跟著符合兩句吧!相逢總在雨風中,相看執手淚眼蒙。才子風流失韻事,佳人繾綣恨別情。對描度月愁吟影,不見痴雲苦憶松。夢醒才覺風漸冷,吟詩煮酒話爐紅。」
「好詩,真的頭尾呼應。」祁初聽不禁脫口贊道,與杜子彬英雄相惜地默契一笑。
「杜大人平時冷峻嚴肅,想不到,玩起風花雪月來,也一樣是個行家。」劉煊宸挑挑眉,狹長的鳳眸彎起。
「皇上見笑了,微臣平時讀《諸子百家》,《經書》,《史書》,很少吟詩賦頌,這些只能算是雕蟲小技,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過,今天這裡到真有位會寫詩弄詞的行家。」
杜子彬一時激動,不禁想顯擺起雲映綠的才華。
他杜子彬傾心的女子的才華並不在祁初聽之一,他以她為傲。
「是阮淑儀嗎?」劉煊宸在人群里找尋著,呃,阮若南怎麼不在?
杜子彬含笑搖頭,轉過身,對著雲映綠抬了抬手,「雲太醫,你真沉得住氣呀!你不來一首讓諸位大臣見識一下嗎?」
雲映綠正神移中,突然聽到杜子彬叫她,她抬起頭,對上眾人吃驚的眼神,她詢問地看向虞曼菱。
「杜大人讓你作詩一首呢!」虞曼菱笑道。
祁初聽嘴角輕彎,無限期待地對她擠了下眼。
雲映綠突地就站直了,在聚賢樓中的那種恐懼感又襲上心頭,盜汗,心慌,腳底發軟,很想暈倒哦!
「以……以什麼為題?」她結結巴巴地硬著頭髮問道。今天這場合,似乎不適合找天沒下雨、又沒出月亮這一類的借口。
她這下死定了!
雲映綠在心中把杜子彬恨得是個體無完膚,配到眾人的目光如芒刺戳背。如果此時地裂了條大縫,她會眼不閉,就直直地跳了下去。
「不限題材,雲太醫隨意發揮。」祁初聽淡淡說道。
雲映綠苦惱地蹙起眉,極目四望,她突地看到路邊的一個小花園中,一簇丁香花開得正艷。
她一怔,心頭驀地湧出了一首詩。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雲映綠竊喜自已記憶還這麼好,這首詩是她媽媽最喜歡的,時常掛著嘴邊哼吟,這也就成了她記得為數不多的詩作里的其中一首。
呃?天地間怎麼這樣靜啊,空氣都象停止了流動。
雲映綠小心翼翼地轉動眸子,每個人都是嘴半張,眼瞪得象要脫了眶似的看著她。
「這詩……做得不好嗎?」她怯怯地問道。
「映綠,這是詩嗎?」杜子彬首先從訝然中回過神來,毫不察覺喊出了她的閨名。
劉煊宸一張臉立刻就罩上了一層怒氣。
「這當然是詩呀,」雲映綠一咬嘴唇,壞了,她剛剛念的是一首現代詩,事到如今,她只能強辯了,「這種詩體,暫時還沒推廣,我……剛學會。唉,只要意境優美,情感豐富,何必在意什麼字體呢?」
「雲太醫,這首詩好美好美,你能不能寫到紙上送給本官?」虞曼菱清亮的眸中涌動著淚花,她剛剛都聽得出神了,有著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
「可以,可以呀!那我現在就去太醫院給你寫。」雲映綠哪敢放過這個閃人的機會。
她忙不迭地拉著虞曼菱就走,連向劉煊宸告退的禮節都顧不上了。
眾人眨眨眼,這雲太醫不僅醫技很怪,就連做詩也很怪,真是個大怪人。
杜子彬一會點頭一會搖頭,自言自語,不知在念叨著什麼。
劉煊宸勾起一抹輕笑,「看來咱們大魏朝真是人才濟濟,一個太醫都能自創詩體,難怪外面傳說東陽城此時是詩華絕代。走,走,咱們繼續遊園,不打擾祁大人講經了。」
一行人議論紛紛地走向御花園深處。
宮女和妃嬪們喋喋不休地談論著雲映綠,回到講經堂中。
祁初聽仍站在路邊,雙目灼灼,嘴角噙起一絲狩獵的興奮笑意。
「祁大人,該講經了。」印笑嫣在她身後提醒道。
「印娘娘,你有沒覺著這個小太醫那雙眼睛美得出塵,讓人情不自禁怦然心動。」
印笑嫣麵皮一抽。
「齊王爺,你的千秋大業遲早要毀在你的一顆色心之上。」
64,話說才女初聽(下)
在印妃的寢宮之後,有一排小廂房,放放宮中雜七雜八的東西,廂房有一道朱漆斑駁的木門。
夜深時分,木門從里輕輕敲了長兩下、短兩下后不久,門開了,一個小宮女站在外面,兩眼警惕地看看四周,對著從里走出來裹著一件黑斗蓬的人微微欠身,「王爺來了。」
「娘娘呢?」
「在裡面等著王爺呢!」
來人走進來,脫下寬大的黑斗蓬,露出裡面一身宮女的裝束,那張平凡的面容略顯呆板,一雙眸子到是靈動犀利。
印笑嫣聽到聲響,從樓閣中走了出來,佇立在台階上,靜靜地看著來人。
「王爺,唉!」她嘆了一聲,朝小宮女使了個眼色,小宮女會意地走向外面的大門,守著去了。
「不是白天剛進了宮,怎麼晚上又過來了呢?你別以為那地道很隱秘,哪天讓人發覺了,堵在地道口,逮你個正著。」她轉身,無力地搖搖頭。
來人隨著她走進屋內。
「若本王被逮著,你也會進去陪本王的。」來人低笑一聲,坐到銅鏡前,小心地摸索到耳邊,手突地一用力,一張人造麵皮緩緩地從面容上撕落,鏡中出現一張凌眉厲目的面孔,邪魅異常。
「哇,也讓本王這張臉也透透氣。」來人深呼吸一口,舒服地閉上了眼。
「我這條命早就是齊王的了,死不足惜。但是齊王努力了那麼久,為貪個女色落得那樣的下場,值得嗎?」印笑嫣淡淡說道,口氣不是調侃,不是挪諭,而似輕嘲。
齊煊羿睜開眼,一挑眉,笑得張揚又狂妄,「什麼叫貪圖女色,這宮中的哪個女子不是本王的,莫談這些,就連這魏朝的江山都是本王的。劉煊宸是個冒牌皇帝,本王很快就會揭穿他的真實面目了。」
「這話,齊王爺在三年前能下地行走時就說過了,時光很快,三年都過去了。」印笑嫣眉間浮出一絲憂鬱,「齊王爺,我爹爹……他好嗎?」
「只要你乖乖為本王做事,他會好得很。」
「我為王爺做得的事還少嗎?這宮裡只要有王爺看中的妃嬪,我都替王爺弄上了床,讓王爺玩個盡興。皇上登基五年,你說要讓他斷子絕孔,我也辦到了。王爺,你能不能讓我見見我爹爹?」
「全斷絕了嗎,你不是還替他生下了天蕾公主?」劉煊羿冷冷地斜睨著她。
「王爺,天蕾是皇上的嗎?」印笑嫣苦澀地一笑。
齊王劉煊宸,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但也風流成性。這風流還有點潔癖,不愛沾染青樓女子,專愛為姿容不錯的處女開苞。而魏朝最美麗的處女都送進了皇宮,他樂此不疲地扮作宮女,在各個妃嬪的寢宮間夜夜春宵。為了他的快活悠哉,她要為他采點、把風,掩護,說不盡的驚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