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身上血腥味散去,顧遇將天子劍放在旁邊,起身從水池出來。
綉著十二章紋的玄色屏風上面,擺著乾淨的帝服。
穿上衣袍,濕發披在身後,在地上留下一溜水痕。
候在外殿的大太監張全安見陛下出來,手裡拿著乾淨的錦巾迎上去。
「陛下。」
顧遇接過捲住長發,斜斜靠在榻上,有條不紊的擦乾水滴。
鳳眸低斂薄唇微抿,想到旁殿里的墮神,陰戾的眸子眯了眯。
「張全安,把孤寢殿中的丹藥送去白陽宮。」
既然要獲得墮神信任,自然得捨棄些無用的東西。
張全安恭敬的應了聲諾,躊躇的看向榻上的帝王:「陛下,今晚昭哪位夫人?」
顧遇聞言甩過衣袖,單手撐著下巴,唇角勾起,笑容譏諷:「當然是右相之女,王姬。」
張全安緊緊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彎著腰急急離去:「諾。」
出了殿外,張全安擦擦額上冷汗,吩咐小太監去傳召王姬夫人。
想到陛下與右相之間的恩怨,默默為王姬哀嘆。
對了,丹藥!
記起陛下吩咐,張全安咬牙回到殿內,繞過床榻從另側進去,取出陛下所說的丹藥。
沒有觸惱了陛下,張全安鬆了口氣,加快腳步朝著白陽宮走去。
白陽宮離太極宮不遠,遠遠看見緊閉的厚重朱紅大門,上前敲動鐵環。
躺在床上閉眼修神的溫奴聽到聲響睫毛微顫,慢慢睜開雙眼,抬起手臂對著門外揮手,帶著微弱靈力的掌風,將門推開。
張全安沒看到開門的人,疑惑的抬腳進去,四周空蕩蕩的,分外凄涼。
打了個寒顫,捧著木盒匆匆走近寢殿。
「仙師,奴才奉了陛下的命,來送丹藥。」
「請進。」
殿內傳來的聲音溫潤如玉,彷彿眼前閃過他心中最溫暖的畫面,撫平所有煩擾。
張全安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彎著腰推門而入,低頭來到屏風跟前。
「仙師,這丹藥放在何處?」
屏風后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溫奴稍稍恢復些體力,從床上起身扶著屏風出來。
看到太監手中的木盒,笑著伸手接過,道:「給我吧,麻煩你了。」
眼下那隻手白若美玉,張全安怔怔的看著,意識到自己玷污了仙師,猛地回過神,恭敬的奉上木盒。
「這是奴才的本分。」
「陛下那兒還等著消息,奴才先告退了。」
溫奴體恤,讓他離去,看著門被關上,拿著木盒盤膝坐在床上。
打開盒子,裡面放著兩顆黑色丹藥,丹藥周圍隱隱泛著金光點點。
取出一顆輕嗅,是由諸多仙草煉製而成,裡面還有極為珍貴的金沙花。
溫奴唇角上揚,笑的溫柔,微微昂起脖頸將丹藥服下,心中想著日後要好好向顧遇道謝。
藥效漸漸發揮作用,渾身暖洋洋的,乾枯的靈海得到滋潤,身體上的痛苦減輕,溫奴躺在床上慢慢睡著。
張全安回到太極殿殿外,聽到裡面斷斷續續的慘叫,臉色微變,歇了進去的心思。
聲音直至半夜才消停,裡面傳來陛下陰沉低啞的聲音。
「進來。」
「諾。」
張全安低頭走近殿內,看到躺在地上,渾身濕漉的王姬,腳轉個彎繞過去,跪在床榻前撲在地上:「陛下,丹藥已經送到白陽宮。」
顧遇把玩著手中的蜘蛛,聽到他的話,抬眸看去:「哦?」
黑蜘蛛不安分的在帝王手背爬來爬去,顧遇噙著淡笑,摸了摸它的肚子,看來今晚吃的太多。
想起跪在地上的太監,顧遇慵懶的換了個姿勢,側著身手臂微微撐起。
「說說看,墮神什麼反應。」
張全安雙手扣在地上,額頭緊貼手背,聽到陛下的聲音,連忙張嘴回道:「回陛下,墮神聽到是您送去的丹藥,匆忙下了床,從奴才手裡接過去,寶貝的不行。」
「是嗎?」顧遇傲慢的勾唇,墮神可真是好騙啊,陰沉的心情稍好上些:「行了,收拾乾淨,你就下去吧。」
將手背上的蜘蛛關進木盒,從榻上起身,漠然無視的繞過地上女子進了內殿,彷彿她不過是團無用的空氣。
張全安後背汗津津的,看了眼旁邊的王姬,讓殿外的小太監把人送回去。
第二日寅時五點。
顧遇眼下青黑,皺著眉穿上朝服,冕旒下的眸子暴戾不耐。
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陰著臉看向下面交頭接耳的大臣,心情臨近爆發的邊緣。
張全安眼尖,見陛下不耐,慌忙張嘴高呼:「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底下大臣瞬間安靜下來,舉著眼前的玉板彎腰:「陛下萬歲——!」
耳簪白筆的御史大夫出列,朝著龍椅上的帝王扣禮:「陛下,臣有事要奏!」
顧遇煩躁的看去,見又是那個聒噪的御史大夫,危險的眯起雙眼:「說。」
「回陛下,根據《人仙兩界法則》,墮神應當交給天界,還望陛下交出墮神,以防被天界波及怪罪。」
御史大夫話落,朝堂之上一片寂靜,其他大臣死死低著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片刻,龍椅上的帝王終於出聲。
「哦?」
「御史大夫的意思是,孤怕天界?」
「是這個意思嗎?」
顧遇直勾勾的盯著朝堂下的人,從龍椅上下來,朝著他走去。
腳步聲在安靜的大殿尤為明顯,彷彿踩在每個大臣心上,嚇的繃緊了身體。
不待御史大夫解釋,帝王臉上揚起一抹笑容,拔出天子劍狠狠砍下他的腦袋,血花濺到旁邊大臣臉上,嚇的雙腿發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其他人彷彿被傳染,緊跟著一起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大聲高呼:「陛下乃真龍天子,英明神武,自是不怕天界!」
「陛下乃真龍天子,英明神武,自是不怕天界!」
顧遇勾起唇,伸手拭去臉上的血跡,持劍回到龍椅上,拿著錦帕將其細細擦乾淨,額前的十二冕旒微微晃動。
濃郁的血腥味纏繞著每一個人,跪在地上的大臣不敢停下,一直高呼著。
終於,帝王手中的天子劍擦乾淨,底下的大臣們也劫後餘生的退朝離去。
張全安熟練的吩咐小太監收拾乾淨,跟著陛下去了側殿,準備好乾凈的帝服,放在玄色屏風上。
顧遇將染血的朝服丟進火盆,衝去身上的血腥味,絞乾了頭髮換上衣服,腰間掛上天子劍,就這麼披頭散髮的朝著白陽宮走去。
路上的太監宮女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直視天威。
白陽宮厚重的大門敞開,溫奴坐在庭院里,仰頭盯著天上的太陽發獃。
想到追殺他的魔族,煩憂的收回目光,溢出一聲輕嘆。
他與將沉仙人是為好友,待他門下弟子望裘更是同樣視為弟子,沒想到他居然是魔族中人,還追殺他至此。
顧遇繞過廊道,看到墮神神不守舍的模樣,眼中閃過陰翳暴戾。
扯扯嘴角,臉上揚起溫和笑意,朝著墮神走去。
「仙長緣何嘆氣?」
溫奴聽到清冽低沉的聲音,很快收斂心神,眼含著笑起身向他施禮:「陛下。」
顧遇扶起他的手,眼帘低垂掩藏眸底的厭惡。
「仙長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虛虛壓著墮神肩膀讓他坐下,然後坐在旁邊,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懷:「仙長的傷可有好些?」
看到人間帝王眼中真誠的關切,溫奴波光瀲灧的眸子彎起,面若觀音的臉上,柔柔一笑,彷彿春風拂面,晃了某人心神。
「多虧了陛下的丹藥,傷好了許多。」
顧遇猛地握緊雙手,像是被那個笑容燙到,眼底翻滾著暴戾,忍不住想要撕碎那張笑臉。
「丹藥有用便好,仙長可用了早膳,不若一起?」
「好。」溫奴微微點頭,倒了杯茶遞給旁邊的人,衣玦翩然間掀起一陣淡淡竹香。
顧遇眉頭微皺,屏住呼吸直到竹香散去。看了眼那杯墮神碰過的茶,一點想動的心思都沒有,對外抬手拍了拍:「來人,傳膳。」
院外久久沒有動靜,被駁了面子的顧遇眼神陰翳,但臉上仍舊帶著虛假面具,向墮神歉意的笑了笑。
「仙長稍等,孤去瞧瞧。」
溫奴手停在半空,玄色衣袖從他手中劃過,沒有抓住。
衣角弄的掌心微癢,下意識握住手藏在衣袖中,坐姿端雅的盯著庭院外邊,轉移自己的窘迫。
看見顧遇歸來的身影,連忙起身迎上去:「陛下。」
顧遇臉色微紅,不好意思的避開墮神視線:「仙長見笑了,孤忘了派奴才來白陽宮,怠慢了仙長是孤的錯。」
溫奴啞然:「陛下萬萬不要這樣想,要不是陛下,貧道的傷也不會好的如此之快。」
說著,手中出現一個水晶盒子,上面雕刻著淡雅綠竹。
溫奴將東西遞給人間帝王,手指比那水晶盒子還要白皙嬌嫩:「這是閑時煉製的丹藥,可延年益壽,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視線在那雙手上停頓半刻,顧遇接過盒子收在衣袖中,有禮的拱手道謝:「謝過仙長,孤怎會嫌棄。」
從白陽宮出來,顧遇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陰著臉回到太極宮,坐在椅子上,整張臉被黑暗籠罩。
隨手把盒子丟給旁邊的暗衛,取出乾淨的錦帕擦手。
「賞你了。」
溫奴尋得滿身傷痕煉製而成的丹藥,如何也想不到會被人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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