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後留在腦海中的印象是,我無比憤怒的毆打某個混蛋,以報復很多很多年之前,他臨死的無恥欺騙行徑。
他騙得我好慘,更過分的是,居然還敢抱怨,說什麼等我等太久?
等個屁的久!那分明就是惡意拋棄我好么!
欠揍的混賬王八蛋!
之後…
呃…似乎有那麼一瞬,也或許不止?意識是一片空白。
再之後是現在,剎那間就無比清醒?!
…………
猛地睜開眼睛,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迎面撲來,裹在風裡的飛雪。
等我抬手擋開這陣刮帶了數不清雪粒的疾風,放下手,再看見的就是不足百米的距離外,沐浴在紛飛的鵝毛大雪中,顯然是處於廢棄狀態的幾幢建築物。
站在原地獃滯片刻,我慢吞吞地轉過頭,更加獃滯的看向身後,隨即發現自己是站在一條同樣被廢棄的街道上。
附近所有建築物都因為長久無人居住顯得破敗不堪,厚厚的積雪層甚至壓垮了其中幾間屋子的屋頂,又從腐朽的門框和窗戶間滿溢出來。
而將視線抬高了極目遠眺,高空灰濛濛一片,整片天穹都被厚重雲層遮蔽,淅淅瀝瀝的雪花漫無邊際飄落。
盯著天空看了幾秒鐘,再下意識的低頭看看自己——還是去等死前的那身穿戴:墨黑燈籠長褲,同色裹胸,腳踩一雙高木屐…
最後,滿頭霧水的思考一瞬,此時此刻…
深冬,大雪,廢棄的城鎮,加上我————所以說,發生了什麼事?
緊接著,還沒等從『自己一個閉眼再睜開眼睛,就出現在這麼個莫名其妙地方』的茫然中徹底回過神,我又陷入了另外一種意義的極度震驚。
不是,說起來,我之前是在等死的吧?
到最後,明明連意識都徹底潰散了吧?
特么,我難道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都已經看到等在黃泉入口的那個混賬王八蛋了啊!
所以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這樣子簡直象是,我只是站著打了個盹,然後就醒過來了而已。
可是怎麼可能呢?
鶺鴒的心臟,那顆核早在十年前就轉入徹底衰竭的階段,最近半年,我呆在白神山幾乎足不出戶,也是因為很清楚能量快要耗盡,自己的死期將近。
所以說,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然後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啊?
…………
總而言之,我的心情十萬分暴躁。
正要返身折回夢境里去查看究竟,這一瞬間卻忽然嗅見了…被此時拂過鼻端的風從遠處捎帶而來的,混雜在深冬落雪刺骨寒意中的,一絲細微的血腥味。
新鮮的,處於瀕死狀態的,人類血液的味道。
猛地轉過頭,盯著方才那陣風吹來的方向,我站在原地掙扎幾秒鐘,在立刻返回夢境和前去異狀發生地查看,這兩個念頭之間選擇了后一個。
用了五十年養成的習慣,一時間很難更改,我想至少,自己需要前去確定,那具屍體能夠完好無損的火化再被埋進土裡。
因為血腥和死亡,是引來妖魔覓食的信號。
…………
…………
朝著傳來異樣的那個方向急速前行,視野之內向著後方飛快退去的是大片大片,單調的白,厚重積雪將一切都覆蓋,期間瞥見過一兩點黑色,依稀彷彿…是一處焚燒后的斷牆殘垣?
只是也來不及細看,因為隨著越來越接近,飄浮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變得越來越濃烈。
與此同時,附近積滿厚雪的地上,陸續出現了凌亂的踐踏痕迹,絕大多數是足印,有很多人曾慌不擇路四下奔逃,極少部分是戰鬥過後留下的。
而經過這片區域之後就是目的地。
堆疊著幾個大木箱的地方,血腥味正是從那後方散發出來。
我在距離還有十幾米時放緩速度,選擇迂迴繞過堆放在那遮擋視線的障礙物,卻不想改變路線之後視角變得開闊,下一秒就看見地上潑灑了大灘猩紅色。
緊接著又看見,積雪與血污中半掩半埋的黑羽…
不知怎麼,眼前這一幕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白與紅與黑,鮮明刺目的對比色,猛地印在視網膜上,剎那間,記憶的深處,依稀彷彿有同樣的畫面如吉光片羽般掠過。
行進間恰恰抬起的一腳,懸空停頓一瞬又落下,我快步搶上前去查看這個,被擋去大半身形的,正在步入死亡之人。
…………
他…仰躺在雪地里。
紛紛揚揚的雪飄落在他身/下那襲墨黑羽毛大氅上,積雪與血污中半掩半埋的黑羽,彷彿深冬時凍死在荒野的烏鴉。
深紅兜帽藏起大半淺金柔軟的發,緊閉的雙眼,右眼下方紋著倒置的深藍荊棘王冠,濃墨重彩的小丑妝被血污染…
印滿桃心的粉襯衣,胸腹位置同樣開著濃艷腥膻的花,是燧/發/槍在近距離射/擊,擊中他所造成的創傷。
短時間內先後經歷過兩次戰鬥,原本就已經身負重傷的狀態下再次遭遇強敵,最後的槍/擊更是徹底奪走了他生還的希望。
可他是笑著的,血污滿面傷痕纍纍,看起來慘不忍睹,然而,他嘴角凝固的那抹笑意卻無比溫柔。
唐吉訶德.羅西南迪。
…………
霎時間,腦海中傳來一記轟然巨響,同時,有什麼極端令人難以置信的領悟,沖毀了全部理智與反應。
記憶碎成千千萬萬片,數也數不清的片段畫面,彷彿狂風中的飛絮在眼前轉瞬即逝。
有些是屬於久遠時光里刻骨銘心的往事,有些明明毫無印象卻似曾相識。
無數份真假難辨的記憶碎片,如劇烈翻湧的海潮,攪得頭疼欲裂,我只能憑藉下意識本能的做出反應。
踉蹌的走上前,半跪在他身邊,顫抖著探出手————
他的身體比石塊更僵硬,比積雪更寒冷,劇烈抖動的指尖,根本探尋不到他還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呼吸。
試過幾次仍舊是一無所獲之後,我極度不甘地俯低下去,一把扯開他身上這件粉桃心襯衣的全部扣子,避過胸腹間那些猙獰的槍/傷/創痕,按到他的心口…
又過了半晌,隔著冰冷僵硬的血肉,指尖終於感知到肋骨下方,胸腔里那顆已經停止搏動的心臟殘餘的最後一點餘溫。
或許下一瞬,指尖下這將死未死的身軀,就會徹底變成一具屍體。
…………
反應過來之前,夢境領域已經張開,若有似無的淺灰霧氣自虛無深處奔涌而出,轉瞬吞沒此地百米範圍內的空間。
…………
之後,時隔良久。
好不容易才強制壓下那種記憶災變導致的疼痛,勉強定了定神,看著指尖下這個,方才的失神間,被一同拖進了夢境的年輕人…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他是誰,他是唐吉訶德.羅西南迪,可是…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不,顛倒了,是我的出現是錯誤?
也不對,我都混亂了,最接近的說法應該是,時間出現了錯誤。
因為這件事早已經發生過。
波魯薩利諾那個混賬王八蛋讓我看過那份,詳細記錄這件事的機密檔案————海圓歷1509年,北海米尼翁島,以手術果實為中心的系列重大事件。
而我看到那份資料的時間,是我們結婚之後。
那個混賬王八蛋,沒事就喜歡吃飛醋,總說我拋棄過他兩次,一次是海圓歷1490年,我和他還有薩卡斯基,三個人從海軍本部軍校畢業前的實習。
另一次是海圓歷1516年,我帶著精神具現化為六歲小鬼的羅西南迪,出現在馬林弗德海軍本部,雖然處於失憶狀態卻和他舊情復燃,結果又拋棄他。
而第二次,同時也是米尼翁島的後續,在北海事件當中失蹤的,從現場遺留痕迹判斷處於瀕死狀態的羅西南迪,是被我藏在夢境里延續生命。
再之後,海圓歷1518年,他歷盡艱辛才終於在新世界的碎片島重新找到,嗯~又雙叒失憶的我。
總之在他的描述中,他自己就是個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痴情男子,而我則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負心薄倖女人。
至於他口口聲聲言之鑿鑿的那些,我和他的情深意重纏綿不清往事,真相究竟如何,只能是天才曉得。
那個混賬總是滿嘴跑高鐵,十句話裡邊九句不能聽,最後剩下那句的可信度,還需要打個對摺。
雖然懶得理他那些神邏輯理論,和無事生非的吃飛醋行為,可我也知道,自己的記憶確實缺失得很厲害。
鶺鴒的重生是忘盡前塵,是屬於基因本身的設置,戰敗死亡,過去的一切就會被清洗乾淨,孵化后重新開始。
或許因為本身是穿越者的緣故,我始終保留著成為鶺鴒之前直至嵩天之戰的記憶,而那之後一旦重新孵化,部分時間段的經歷就會遺忘。
當年在碎片島重逢時,我已經隱約有所察覺,後來更從許多跡象中得出推測,我至少重新孵化過兩次。
不過那些亂七八糟,叫人沒蛋也疼的糊塗賬,我沒有耐心去追根究底,忘記都忘記了,他再不甘心我也沒辦法。
…………
總之,即便不算某人口中真假未辨的往事,我和此時按在指尖下的這個,差一點點就完全死去的年輕人也有極深的緣分。
甚至,如果不是某人誓死反對,外加某個正牌養父萬分抵制的話,這年輕人,唐吉訶德.羅西南迪應該算是我的養子。
也正因此,我才更加震驚於此時此刻的匪夷所思。
明明是早就已經發生過的事,現在卻重演————所以,是我莫名其妙又回到了過去,還是別的什麼詭異現象?
想了想,緊接著我抬起手,狠狠揉了揉額角,頭疼,沒辦法繼續想下去,還是算了,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順其自然吧~
現在當務之急,是帶這個倒霉孩子去搶救一下。
雖然已經無限接近屍體,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囧。
…………
…………
臨行前,我回過頭,隔著夢境領域看向現實。
現實里,持續不斷降落的雪已經掩蓋了大部分血跡,只餘下幾支遺落的細絨黑羽藏在浮雪中若隱若現,無聲昭示著那塊位置曾經發生過什麼。
只是我不知道也不願意去細想,這樣的舊事重演,到底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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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新氣象,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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