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章
劉氏和宋澧蘭沉浸在可以嫁入南安侯府的喜悅之中,兩個女兒都能夠高嫁,宋岩更是做夢都要笑醒,知道秦夫人請宋沅芷去鎮北侯府,宋岩難得在宋沅芷面前體貼了一回,親自命人備好馬車,車內陳設無一不妥帖,臨走前還殷切叮囑宋沅芷,「到了侯府,千萬別使小性子,秦夫人說什麼,你都應著便是。」
宋沅芷暗中翻了個白眼,這勢利眼真是清新不做作,有利可圖的時候就來刷存在感了,刷存在感就刷吧,還刷的這麼不上心,動動嘴皮子安排了一輛馬車,立馬又開始了爹味說教,簡直讓人反胃。
宋岩看著沉默柔順的長女,儒雅的麵皮上露出了滿意之色,再次點頭感慨,「倒不曾想,你竟然有這樣的福氣。若不是鎮北侯戰死沙場,鎮北侯夫人的位置,哪裡輪得到你?果然應了那句話,萬般皆是命,你生來就該是安享富貴的。鎮北侯……也是命中該有此劫。」
言談間,頗有一種對陸少游戰死讓宋沅芷撿漏的慶幸。
宋沅芷立即皺眉,「這話可不能傳了出去,鎮北侯剛為國捐軀,若是讓秦夫人聽見了……」
宋岩自知失言,當即閉嘴,懊惱了一瞬,瞪著宋沅芷似要發作,卻又慢慢平復了下來,臉上露出一抹笑,滿意頷首,「你既然這般謹慎,想必這回去鎮北侯府,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記住,千萬別惹惱秦夫人。」
宋沅芷扯了扯嘴角,只覺得跟這位勢利眼話不投機半句多,敷衍地點了點頭,轉身乾脆利落地上了馬車,留在宋岩站在原地自我良好地背手而立,覺得自己往後的仕途簡直一片大好,恨不得再去雅舍聽上幾支小曲兒。
鎮北侯府乃皇後母族,早幾輩一直走文官路子,秦夫人的丈夫,鎮北侯陸少游的親爹更是驚才絕艷,剛過不惑之年便做到了太師之位,奈何陸太師身子不好,沒過幾年就病逝了,那時陸少游尚且不足十歲,陸皇后無子,又心疼這個唯一的侄子,經常召他進宮,一年倒有半年住在宮中,同皇子們一同進學。永康帝對他也多有偏愛,倒是比皇子們還受寵。
陸少游自己也爭氣,文武雙全,十八歲隨軍出征,以副將身份領著一萬兵馬深入敵軍腹部,盡殲五萬敵軍,一戰成名,回來便被封為鎮北侯。
而後兩年,邊疆多有戰事,也是陸少游率軍迎敵,每戰每勝,令敵人聞風喪膽,也成了榮朝百姓心目中的戰神。
「鎮北」二字,當之無愧。
這樣一位深受帝后寵愛的少年侯爺,他的侯府,必然是最好的。
宋沅芷的馬車在側門停下,便有婆子恭敬上前扶著她下馬車,幾步之外便是一頂天青色軟轎,四名婆子恭敬站在轎邊,待宋沅芷上轎坐定,才穩穩起轎,一路上平平穩穩,一行十餘人,竟只聽見呼吸聲,可見秦夫人御下頗嚴,侯府中的下人都帶著一絲令行禁止的軍中做派。
秦夫人早就在正房等著宋沅芷,一見宋沅芷進門,秦夫人立即起身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攜了宋沅芷的手,口中還關切問道:「這幾日在家可好?外面流言頗多,我怕你在家中日子難過,便讓人請你來侯府散散心。今日且在府里逛逛,若是覺著這邊清凈自在,索性在這小住幾日,陪我說說話。」
宋沅芷心裡倒是極樂意的,不過秦夫人這提議雖好,但也沒有婚事還未辦,女方就住進男方家的,雖然陸少游已經不在了,但宋沅芷也不打算在這些小事上落人口舌,只能婉言道:「能陪夫人聊聊天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家妹的婚事已經讓父母十分憂心,我也不好袖手不管。」
秦夫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譏諷了一句,「南安侯府這回倒是轉了性子,竟然真由著軒轅御鬧騰去了。不過,軒轅家的人都是屬青蛙的,這事要是成了,你那嫡妹的日子,怕是也不會好過。」
宋沅芷本來就只想看宋澧蘭跳火坑。根本不在意她的日子到底好過不好過,倒是好奇秦夫人的奇妙比喻,「屬青蛙?」
秦夫人開懷一笑,「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你說像不像?」
宋沅芷也忍俊不禁,「夫人妙喻,像極了!」
秦夫人待宋沅芷是真的好,挽著她的手走走停停將鎮北侯府逛了大半,最後來到寬大的演武場上,望著空蕩蕩的演武場感慨道:「當初阿霽在時,演武場何等熱鬧,不過兩三個月,竟是連府中的演武場都冷清了起來。」
宋沅芷怕秦夫人觸景傷情,趕緊笑道:「早就聽聞侯府護衛都是軍中精兵,以一當百,今日也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開開眼?」
「當然可以!」秦夫人瞬間來了興趣,「看看這演武場旁邊,各色兵器都有,我讓護衛們上來一一為你演示一番。」
秦夫人的命令既下,不多時便有一隊護衛翻身躍上演武場,俱是身高八尺,寬肩窄腰,身材精瘦的青年男子,面容嚴肅,目光專註而冷厲,各色兵器使得虎虎生風,一招一式乾脆利落又漂亮,實用性還特彆強。
宋沅芷看得心馳神往,這就是傳統武術的魅力啊!
秦夫人看著宋沅芷的表情,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待宋沅芷更親近幾分,小聲問宋沅芷,「想不想上去練一練?」
宋沅芷的眼神大亮,期待地看著秦夫人,「可以嗎?」
秦夫人眉頭一挑,「有何不可?」
拉著宋沅芷走上演武場,秦夫人指著一圈的兵器,霸氣地表示,「想玩哪一個?我教你。」
這一瞬間,宋沅芷的表情也凝固了些許,語氣帶了稍許遲疑,「您……您教我?」
「當然!」秦夫人順手拿了一柄長/槍,抖了個漂亮的槍花,「怎麼,覺得我教不了你?」
「當然不是,就是奇怪原來夫人也會功夫。」宋沅芷也不是個扭捏的人,大方上前取了一柄長/槍,學著秦夫人方才的動作,小臂發力,同樣抖出一個漂亮的槍花。
「漂亮!」秦夫人忍不住大聲叫好,又往宋沅芷的下盤看了一眼,接著贊了一句,「馬步扎得不錯。」
宋沅芷得意挑眉,「過獎過獎。」
秦夫人再次大笑。
宋沅芷學的是擒拿格鬥這些快速制敵的招式,底子確實有,但還真沒接觸過傳統武術這方面,刀槍棍棒這些,並不太懂。
恰巧秦夫人精通此道,各色兵器到了她手上便宛若活過來了一般,靈活得不可思議。宋沅芷看得大呼神奇,秦夫人便放慢動作,一招一式慢慢教她。
宋沅芷本身就有悟性,同一個動作根本不用秦夫人教第二遍,一把偃月刀使得很是靈活,跟在秦夫人身邊來了一套破敵的刀法。
碰上這樣一個有悟性,一點就通的徒弟,秦夫人也極為高興,興緻上來,按照兵器排序一一領著宋沅芷玩。
二人在演武場上玩得開心,守在演武場外面的下人們的表情卻十分一言難盡。
想想吧,秦夫人優雅端莊,在外人面前素來都是儀態萬千高貴典雅的做派,如今手拿三四十斤的偃月刀,使得虎虎生風,站在演武場外都能聽到破空之聲。
這也就算了,畢竟這麼多年,鎮北侯府的下人們也習慣了當家主母這天上地下的反差。
結果他們看到了什麼?
新來的客人,未來的鎮北侯夫人,瞧著羸弱,竟然同秦夫人是一個風格!
更何況,宋沅芷還是頂級小白花的長相,楚楚可憐的氣質再加弱不禁風的身板,反差比秦夫人還要大。
侯府下人整張臉都是木的,忍不住思忖道:莫非,正好是這樣反差巨大的人才能進鎮北侯府,成為鎮北侯府的當家主母嗎?
貼身伺候秦夫人的秦嬤嬤臉色更為奇怪,看看演武場玩得正歡的准婆媳倆,又時不時扭頭看向演武場東北角的小閣樓,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才好。
二人練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手,喘著粗氣互相望了一眼,又是一陣大笑。
秦夫人上前拍了拍宋沅芷的肩,大笑道:「痛快!怪不得我一見你便覺得投緣,原來我倆竟是同一種人!」
宋沅芷同樣覺得過癮,一個時辰練下來,只覺得穿書後一系列的鬱悶不樂都隨著方才的鍛煉消散一空,認真誇秦夫人,「夫人好身手!」
「那是當然!」秦夫人也不推辭,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可是在邊疆軍中長大,還上過戰場的!」
宋沅芷這才知道,原來秦夫人是邊疆副將之女,進京訪親后被當年的陸太師看中,這才成就了一段佳話。
陸少游於行兵打仗上的天分,一半是天授,另一半便是承襲自秦夫人。
宋沅芷看向秦夫人的目光更加閃亮,發自內心地稱讚道:「夫人真是巾幗英雄,堪為女子典範!」
秦夫人興緻大起,還想說些什麼,一旁的秦嬤嬤忽而低咳一聲,秦夫人抬頭望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忽而一僵,莫名覺得心虛,聲音都低了不少,「咳……也不是什麼大事,練了一個多時辰,一身汗,來,一起去洗洗。衣裳我都叫人準備好了!」
沐浴完后,宋沅芷卻沒見秦夫人,說是有一本急賬要對,秦夫人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去查賬本了,將秦嬤嬤留下陪著宋沅芷隨便轉轉。
秦嬤嬤是秦夫人的貼身丫鬟,從小伺候秦夫人,在府里地位不凡,天生一張和藹可親的圓臉,慈眉善目,十分有親和力,仿若忘記剛才宋沅芷有多彪悍似的,秦嬤嬤笑眯眯地建議宋沅芷,「後花園的花這會兒開得正好,姑娘若是有興緻,可以去看一看。」
宋沅芷回過神來后也覺得自己剛才似乎玩得太過頭了,輕咳一聲,決定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便順著秦嬤嬤的提議去了後花園。
花園極大,各色花兒開得正艷,奈何宋沅芷是個俗人,對花一竅不通,分不清它們到底是什麼品種,只是覺著每一朵花都生得格外好看,倒也慢慢靜下心來在花叢中閑逛。
走著走著,宋沅芷便來到一片竹林外,這天氣,竹林陰涼,正是好去處。宋沅芷想都沒想,徑直走了進去。
然而沒走幾步,宋沅芷面前便出現了一位熟人,身姿挺拔若蒼松,眉眼飛揚,說不出的意氣風發,一笑便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明亮了。
宋沅芷當即一樂,「大兄弟,是你啊!上回見你,你好像有傷在身,現在傷好了嗎?」
少年輕咳一聲,笑吟吟道:「多謝姑娘關心,我已然無大礙了。」
宋沅芷還好奇,「你不是暗衛嗎?現在可以隨意露面?還是說你本來就是守衛這片竹林的,莫非我打擾到你了?」
這都是些什麼奇怪的想法?少年眼中無奈之色一閃,心情卻極為愉悅,悠然抱臂向後一靠,倚著翠竹悠閑地看著宋沅芷,俊眉修長,鳳眼含笑,「我聽了你的勸,回來央夫人換了差事,如今只做府上的護衛。」
「夫人果然心善!」經過剛才的相處,宋沅芷已經自動成為秦夫人的小迷妹,找著機會就想吹一把秦夫人。
少年神情一僵,抿了抿唇,忽而問宋沅芷,「你為何想嫁給鎮北侯?聽說南安侯世子也向宋府提過親,都是侯府,南安侯世子品貌也不錯,在世人看來,總比在鎮北侯府孤身一人當寡婦的好。」
「誰說的?」宋沅芷柳眉倒豎,「鎮北侯少年英雄,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我們現在能好端端地過太平日子,都是鎮北侯和邊疆戰士之功。南安侯世子也配同鎮北侯相提並論?當寡婦我也樂意!」
說完,宋沅芷還不高興地看著這位少年,皺眉道:「你好歹也是鎮北侯府的人,怎麼替南安侯世子說話?」
這人莫不是故意為他主子來套自己的話的吧?好深的心機!
少年臉上又露出了那日離別時的奇異神情,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不自覺地上翹,顯然心情極好,強忍著笑意道:「姑娘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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