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律師威肯
吩咐侍者將這件帶框畫作平放在畫架上,傑爾斯接過其中一位侍者遞來的文件袋,轉身遞給盧燦——這是畫作收藏及轉讓記錄文件及以前的購買協議。
盧燦簡單翻看兩頁,文件上寫著上一位收藏者,為彼得拉斯卡里斯,交易日期為1982年9月27日,至於交易價格欄,自然已經被抽掉。
沒聽說過彼得卡里斯的名字,不過,這不重要。歐洲很多家族都有收藏油畫的傳統,興許,這也是一位移民北美的歐洲後裔在出售祖傳畫作。
他將文件遞給溫碧璃——在文件檢查方面,她更有經驗,轉而將目光投注在眼前這幅油畫上。
在歐洲,有關維納斯題材的油畫,數不勝數。
知名的有義大利畫家喬爾·喬丹的《入睡的維納斯》、法國畫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羅《維納斯的誕生》、提香的《烏爾比諾的維納斯》等等。
僅義大利畫家提香一人,有記錄的維納斯題材油畫,就有十六幅之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經遺失或損毀在歷史長河中,目前還能在博物館展出的,只有六幅。
眼前這幅德拉佛斯的布質油畫,是一幅「卧維」。
維納斯題材油畫很多,因而歐美油畫收藏圈,又根據畫幅中維納斯的姿態,將其分為「卧維」「立維」「坐維」三種。
沒有數據表明哪一種姿勢的維納斯油畫價值更高,這更取決於作者的知名度、畫作本身的質量以及畫幅大小。不過,倒是有一種共識:「卧維」往往強調維納斯的身姿豐腴優美,著重於人體的描繪;「立維」則有著強烈的孤芳自賞的表達;「坐維」更多的是一種和周圍物體進行情感互動。
這幅「卧維」畫幅不大,尺寸只有60CM×54CM,屬於中等偏小幅。
德拉佛斯的「白簽」在右上角,所謂「白簽」就是畫家用刮刀在畫幅某個部位將顏料刮掉形成簽名,有點類似於「留白簽名」效果。
德拉佛斯是港台的譯名,在國內,他的名字往往被翻譯為「夏爾·德·拉福斯」。
曾是法國學院派領袖畫家勒布倫的學生與助手,後來他背棄了學院派古典主義的嚴格規範,而成為更重視色彩的弗蘭德畫家魯本斯的追隨者。
他的代表作為《化作向日葵的克莉蒂》,目前收藏在凡爾賽皇家博物館。
德拉佛斯是路易十四時期宮廷畫師,當時洛可可藝術大行其道,他免不了也會深受影響。這幅《維納斯》油畫就具備相當強烈的洛可可油畫藝術特點——光色艷麗、構圖優美、線條雅緻、風格輕巧。
盧燦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指腹在畫布邊角輕輕搭了搭,又換到右上角,同樣搭一下,抬頭問道,「你們畫廊,給油畫補色了?」
傑爾斯露出幾乎難以察覺的錯愕,沒想到這位連「補色」都能看出來。
油畫的裝飾與國畫不同,油畫框往往不帶玻璃。
這是因為玻璃框裝裱不太透氣,時間長了有可能會造成畫面發霉、顏色剝落,而且油畫的內框本來就有一定的厚度,用玻璃框裝裱也不太方便,油畫顏料在濕度增加或者氣溫上升的時候可能會變軟,回粘在玻璃上,一旦拿開玻璃就會造成畫面的損壞。
這就造成另一個後果,那就是油畫表面的落塵,往往很重。
這就需要經常使用松節油或者其它清潔劑清理油畫表面的浮沉。
經常在畫面上油劑所產生的光色變化,與補色后的上光,差別很小,經驗不足的人,是很難發現這其中的微小差異。
可眼前這位年輕人,一眼就看透……
傑爾斯馬上攤攤手,笑著解釋,「這畢竟是一幅三百多年接近四百年歷史的老畫作,我們畫廊收回來之後,它的表面肌理就已經有些裂紋,所以,我們略略做了修補。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們畫廊修補大師的水平,絕對是北美頂尖。它只會讓畫作增值,並且壽命長久。」
老布質油畫產生裂紋,對它進行補色補裂,是正常的維護手段,這能理解,但是,對方卻沒有在交易之前說明……這就有點說不過去。
這也讓盧燦產生一些懷疑——在兩次交易的表現中能看出來,對方不是一個老實人。
盧燦起身,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我要求拆卸畫框,檢查畫布,這要求不過分吧。」
呃……傑爾斯竟然愣住了,竟然有些目瞪口呆?
這讓盧燦心中警鈴大作!
這個要求,在盧燦看來很尋常,只需要將畫框後面墊板拆除即可,這有什麼可猶豫的?
除非……畫布有問題,也就是他剛才沒說實話——所謂補色,絕不僅僅只是表面裂紋補色,而極有可能是「畫布破裂補色」!
兩者有什麼區別么?
大著呢!
油畫補裂補色,分為三種情況。
一種是無筆觸肌理油畫補色,這種情況很好處理,上松節油清洗趕緊后,再平塗透明乳膠於裂紋處,並對有明顯裂紋處補以顏色,待乾燥後上光即可。
第二種是有筆觸肌理油畫補色,難度稍微大一些,步驟與第一種雷同,但是在補色時,工作量會大很多——因為補色的同時要考慮筆觸肌理的走向。
第三種情況最嚴重,也就是畫布被戳破導致需要補色,這屬於「嚴重損壞」,其本質已經不屬於補色,而是「修繕」!
多數油畫採用亞麻布作為畫布,雖然很厚實,但也架不住尖銳物品扎啊。
扎個洞怎麼辦?
那工作量就大了!首先需要對畫布進行修補——最常用的方法就是乳膠「打補丁」,然後電熨斗熨燙讓兩者補丁與畫布緊密貼合,最後再修補畫面。
修補畫面同樣不簡單,不僅需要補色,甚至有可能要重新用乳膠調和大白粉(或立德粉)成膏狀作填充材料,等填充物乾燥之後,重新上色上光。
這種「打過補丁」的畫作,又怎麼能和原作等值呢?
從傑爾斯的神情中,盧燦猜測,這幅畫「打過補丁」!
這傢伙……還真不老實!盧燦眯眼笑笑,「怎麼,真的打過補丁?」
說完,他坐回座位,示意溫碧璃不用再看那些文件。
「嗨,維文,你聽我解釋。」傑爾斯抹抹額頭,笑容有些尷尬,在盧燦旁邊坐下,「這幅畫作確實打過補丁,但補丁很小,而且……你也看見了,我們畫廊的修復大師,基本上完美的還原這幅畫作,不是嗎?」
這傢伙,依舊想要向盧燦推薦這幅「殘畫」。
盧燦擺擺手,「我們不聊這個話題好不好?胡安·漢密爾頓先生,什麼時間到?」
「還請稍等。」傑爾斯表情有些沮喪,對待盧燦倆人的態度,更為客氣,「漢密爾頓先生在照顧歐姬芙大師,歐姬芙大師不喜歡鬧市,她居住在棕櫚泉邊緣的沙漠地帶,開車過來需要兩個小時。」
歐姬芙大師的怪癖有很多,比如自閉,又比如喜歡穿黑、白色服裝,喜歡居住在沙漠中,喜歡收藏沙漠中的各種骨骸,不喜歡別人稱呼她「女畫家」……
盧燦點點頭,示意自己可以等,隨即低頭與溫碧璃用粵語小聲聊著剛才的事,不再搭理傑爾斯。他確實不想和這位不太誠實的經紀人做買賣,如果不是歐姬芙大師的作品太有誘惑力的話。
可傑爾斯不太死心——盧燦昨天二十五萬美元,購買安德斯頓的臨摹油畫《聖體的評判》,今天又十一萬美元,買下阿爾伯特·勃朗特·戴維斯《冬日城市戀歌》,還想著要將歐姬芙大師的作品包圓……怎麼看都是超級優質客戶。
他現在已經很後悔,剛才沒能坦誠相告——實在是對方太年輕,讓傑爾斯產生「僥倖」心理,想要趁對方經驗不足,把這幅有缺憾的油畫,處理給對方。
哪能想到,對方竟然提出拆背板檢查畫布?
拆背板檢查畫布的情況,並不多見。
油畫畫布需要用木框繃緊,因而畫布背面會有一定的空隙,很多油畫在裝運或者裝飾時,會用一塊薄板,將背面的空框封住,以防止被硬物扎破。
這幅油畫的背面,就採用橡木板封背。
一般情況下,像這種封背的油畫,沒人願意將其拆卸下來……可是,誰讓他在油畫補色方面讓盧燦起了疑心,才提出這一要求。
只能說,傑爾斯自己露馬腳,坑自己一把。
如果因為這件事,丟掉這位超級客戶,傑爾斯會懊惱致死——像盧燦這種大客戶,可以說是每一位藝術品經紀人最理想客戶。
好在……對方沒離開,還有機會補救。
傑爾斯出門,吩咐工作人員送來兩杯咖啡,約莫十分鐘,他再度回會客室,坐到盧燦倆人對面,帶著一絲尬笑,「兩位……咳……維文先生,能聽我說一句嗎?」
溫碧璃胳膊肘碰碰盧燦,示意他接話。
盧燦抬眼,「你想說什麼?」
「為表歉意,這張貴賓卡是贈送給您二位的一點小禮物。」他雙手遞過一張金色卡片。
盧燦信手接過來,哦,還真是黃金卡片!
正面印著「盧卡斯畫廊」英文,以及標識,背面為編號:000275,也就是說,自己可能是第二百七十五個拿到這一黃金名片的貴賓。
他是玩黃金的老手,看看色澤,顛顛重量,就能大致猜測出,金鎳合金材質,純金太軟,加入鎳能增強硬度。黃金佔比大約六成左右,這麼一小張卡片,約15克黃金。
盧燦笑笑,隨手將卡片遞給溫碧璃,「這次回香江,我們可以考慮做一批翡翠名片。」
溫碧璃掩嘴輕笑,拿起黃金名片看看。
還別說,這東西值不了幾個錢,但看起來很有「范兒」。家中還真的可以製作一批翡翠……翡翠還是算了,容易碎,家中黃金白銀的不少,可以分級做成黃金、白銀兩種名片。
見盧燦兩人收下這份「小禮物」,傑爾斯的臉色緩和一些,笑著介紹,「這份貴賓卡,原本是盧卡斯畫廊贈送給消費一百萬美元以上的客戶。可今天我存在工作疏忽,因此特別向我們畫廊總裁保羅先生,申請了一份,表示歉意。使用這張貴賓卡,在北美三家盧卡斯畫廊,購買藝術品,可以獲得中介費八折的優惠,常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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