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羅德斯的後事
皮靴踩在得比爾斯總部大樓前面的台階上,腳下有種黏黏的感覺,林傑知道,那是尚未乾透的血跡,在林傑暈過去之後,這幾級台階上肯定死了不少人。
不時有一隊隊高舉雙手的英國人被民團的戰士們押送著走出大門走下台階,這些英國人神情很灰敗,但衣服還算整齊,身上沒有傷,也沒有血跡,他們應該是開戰之後躲到此處的金伯利的英國市民,雖然是曾經平民,但他們的舉動不可避免地將他們變成了武裝人員,直到戰爭結束,他們都不得不在戰俘營中渡過了。
儘管如此,比起守在得比爾斯總部最前線的英國雇傭兵們來說,他們還算是幸運的,一路走來林傑看到過很多缺胳膊少腿的英國守軍了,這場慘烈的攻城戰雖然規模不大,但充分展示了巷戰的殘酷,防守一方的英國雇傭軍們守得非常頑強,幸好他們最終投降了,如果憑藉大樓死守,民團不知道還要付出多少犧牲!
經此一戰,曾經戰鬥力低下的金伯利民團肯定會磨練出自己的軍魂,從一支弱旅成長為能打肯拼的精銳部隊。林傑這樣期望著,戰士們的血應該不會白流。
正在林傑沉思的時候,他手下的一個千總走了過來,有些嚅囁地說:「將軍,敵人的指揮官想見見你,您見不見他?」
「見我?」林傑有些奇怪地問道,他身邊的絡腮鬍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不見嗎?好,我馬上把他帶走」千總似乎也不願搞這種麻煩事,立刻要轉身離開。打了這麼久的惡戰,說這些民團戰士對英國人沒仇恨怎麼可能,簡直都可以說是恨之入骨了,如果不是民團地指揮官和總參謀部都一致要求民團戰士們善待俘虜,對英國高級將領要給予一定的尊重,千總理都不會理英國人的這個要求。
「等一下。」林傑看到十多米之外站著一名軍官打扮的英國人,幾名神情不善的民團士兵橫眉豎目監視著他,看來這就是千總口中的那位英軍將領了。一個能憑藉一群雇傭兵把他地民團打得這麼慘的人,多少也是該有些才能的,林傑倒是真地對這個人產生了好奇心,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把他帶來吧,我見見他。」
「哦,好的!」千總有些難辦地答應了,嘴裡小聲嘟囔著:「當了俘虜。還要求這要求那的。」轉身向那邊走過去了。
「老林。你別說,咱倆想法差不多,我也想看看這個人物。」絡腮鬍笑著說。
千總走過去比劃了幾下,又遠遠地指了指林傑,得到准許的英**官神情嚴肅地走到林傑面前,林傑也在打量著面前的人。這是一個長得非常有魅力的中年軍官,身材魁梧,軍服穿在身上綳得緊緊地,一絲贅肉都沒有。臉上留著很短地絡腮鬍,頭髮和鬍子都已花白,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鷹一樣敏銳,這是一個標準的軍人,林傑恍然大悟。羅德斯這有錢人肯定是找到了英國國內最好的退伍軍官來領導這支守軍。難怪自己打得這麼慘這麼吃力,一瞬間。林傑很沒出息地覺得,這仗打得這麼窩囊也不是什麼不光彩的事了。
英**官開口了,他「%$#&*(」地說了一通英語,看到一臉茫然的林傑,那軍官沒等旁邊的翻譯開口,又換了德語說了一遍,這下,略懂德語的林傑明白了,他說地是:「您就是這支民團的指揮官?」
「是的。」林傑答道。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那軍官毫不猶疑地抬起手,充滿敬意地敬了一個軍禮。
一股激動地心情在林傑胸口涌動:他憑藉著從未上過戰場地金伯利民團,在戰場上勇敢無畏地戰鬥,讓一名英軍傑出的退役軍官敬佩不已,這是多麼驕傲地一件事情!
從心底里,林傑也十分佩服面前的這個人,他毫不猶疑地回了一個南非的軍禮,兩個人彼此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雖然兩人經歷不同身份更是不同,但是卻莫名其妙地感到對方和自己是一樣的人。
敬禮之後,英**官深深地看了林傑最後一眼,轉身走了,林傑也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英國人的離去:這是兩個同樣不擅言詞的人。
很久以後,兩個人成為了友誼深厚的筆友,通過書信在萬里之隔的英國和南非保持著聯繫,直到那時林傑才知道為什麼英**官要行軍禮,一個原因是他親眼看到林傑衝鋒在前鼓舞士氣,連殺五人的壯舉,確實敬佩林傑,另一個原因是:他總算從羅德斯指手畫腳差點把人逼瘋的處境中被林傑解放出來了!
「羅德斯呢?」林傑奇怪地問絡腮鬍,見過英**官之後,林傑就開始統計起俘虜和傷亡人數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圍攻得比爾斯總部最重要的目標之一,也是這場戰爭爆發的罪魁禍首之一的羅德斯,竟然下落不明!
「別著急,他跑不掉的。」絡腮鬍安慰說:「總部大樓的英國人還沒有清理乾淨,他可能是躲到某個小房間里了,我讓民團部隊在總部周圍嚴密防守,連只鳥也飛不出去的,你放心。」話雖這麼說,他心裡也很著急。
彷彿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一樣,一名民團士兵跑了過來:「報告指揮官,我們發現羅德斯了!」
「在哪裡?」林傑問道。
「他把自己鎖在了礦山地洞里的一間儲藏室里了,我們砸開了房門衝進去,在裡面發現了他的屍體。」民團士兵答道:「他自殺了,死在一張桌子上。」
絡腮鬍和林傑兩人面面相覷:羅德斯自殺了?太讓人難以置信了。這個在金伯利和南非大名鼎鼎的傢伙,許多南非人心目中英國侵略者大壞蛋地典型代表就這麼退出了歷史舞台?這一刻來得也未免太快了,兩人都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走,我們去看看。」林傑首先反應過來,說道,然後他和絡腮鬍跟著那個民團戰士走近了總部。
這座大樓的後身直接和礦山連為一體。走過幾條走廊和過道,便進入了礦洞,羅德斯自殺的那個儲藏室並不很遠。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門口已經有許多民團戰士聚集在那裡,伸著腦袋看熱鬧,看到林傑和絡腮鬍來到,立刻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羅德斯是用手槍自殺的,他坐在椅子上,把槍口放進嘴裡。向前倒在面前的桌子上。血流地滿桌都是,那雙滿是不甘的眼睛鼓出,瞪視著左邊的牆壁,那上面恰好貼著一張大比例地南非地圖,這一幕讓林傑覺得很是諷刺。
絡腮鬍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為羅德斯的命運還是為了沒能親手把他抓住,他走過去合上了羅德斯的雙眼。
環視了儲藏室一周,林傑驚訝地發現這間寬大的房間里堆滿了彈藥武器,成箱的軍火從地板壘到天花板。他說不上是后怕還是高興:如果羅德斯要和這房間同歸於盡,那該是多麼可怕?
「西線最新戰報,金伯利的林傑已經攻下得比爾斯總部!」天黑下來不久,李慕菲正要離開總參謀部的時候,通訊室地通信兵推開會議室地大門。通報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會議室里立刻一片歡呼聲。終於把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拔下來了!
李慕菲心裡鬆了一口氣,從開戰之初金伯利便已被圍。自己又一再為林傑提供種種方便,就是希望林傑能早日拿下這裡,看來這個人沒有讓自己失望。
他和楚清臣一邊微笑著向高興的人群致意,一邊走近通信兵,「我來看看詳細內容。」李慕菲拿過了那張電報,和楚清臣一起看起上面的電文來。
「羅德斯自殺了?」李慕菲也同樣被這樣一個消息驚呆了,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嘆息,喜悅?敬佩,鄙視?五味雜陳。
雖然李慕菲表現得毫不在意,彷彿他的注意力都被東線和西線更加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沒有時間去關注一個小小的金伯利,可那隻不過是他表現出來的而已,他怎麼可能不關心金伯利的戰局呢?
羅德斯既是這個時代英國最具代表性的帝國主義者、殖民者冒險家,又是金伯利第二大地礦業公司老闆,在國家大事上,他和李慕菲是針鋒相對的敵人,在商業上,他的公司和盤古礦業又是不折不扣的競爭對手,於公於私,這個人都和李慕菲處於對立的立場上,兩個人就像水與火般不能相容,李慕菲怎麼可能不在意這個人?
「他把自己反鎖在裡面自殺地房間里發現大量軍火,足可以把整幢大樓都炸塌,他地身上也帶有帶火機,但他並沒有引爆這些炸藥」楚清臣輕輕地念道,然後有些狐疑地問:「為什麼沒有這麼做?一個一心要自殺的人,還會顧及什麼?」
「也許我能說說他地想法,」李慕菲把目光從電報上抬起,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對面牆上的世界地圖:「一個原因是大樓里還有很多英國人,羅德斯不會讓他們和自己一起送死。雖然這傢伙是個南非人民深惡而痛覺的侵略者擴張主義者,但站在英國人的角度上來說,他是個夢想家,是個有強烈自尊心的人,他的夢想是為自己的國家贏得更大更多的殖民地,他的夢想破滅了,自尊心又不允許自己在戰俘營,所以他只能選擇自殺。」
「而且他不是那種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的人,他是希望自己留下些遺產,政治的,軍事的,物質的,精神的,都可以。你或許不知道,就是這個傢伙,用他開礦所得的錢,在美國教育界設立了一筆很著名的獎學金,羅德斯獎學金,目的就是為了在美國培養親英勢力,他的很多行為都是為了英國的強大。」李慕菲轉向楚清臣說道,對於羅德斯這個人,李慕菲可是研究得比誰都透。
楚清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羅德斯雖然和我們有解不開的怨仇,但不得不承認,對於英國人來說,這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李慕菲輕輕嘆息了一聲:「告訴前線的林傑,把羅德斯的屍體收斂好,厚葬了吧,這是他應得的。」
他有很多話壓在舌頭下沒有說,也沒法和楚清臣這樣的「古代人」說,他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的中國,有多少所謂的民營企業家從中國老百姓身上撈夠了錢之後不懂得回報社會回報國家,反而發表一些很是不負責任甚至冷血的言論,這些自詡為「精英」的文明人士甚至不如羅德斯這樣一個沙文主義者帝國主義者對自己的國家和人民更負責,想想就是諷刺。
楚清臣點了點頭:「校長,您放心,即使我們不說,林傑也不會做得太過分,畢竟我們是文明國家。」文明國家?李慕菲心中苦笑了一下,你對英國人文明,英國人對南非人可不文明,世界上最早的集中營就是英國人在布爾戰爭期間發明的,對待人種和信仰不同的華人,他們說不定會更兇狠呢。
「金伯利已經被奪取,林傑的一萬人也可以調往南邊的里士滿前線了。」楚清臣愉快地說,他走到桌上的沙盤前:「我們在這裡對英國人的兵力對比已經超過了2:1了,接下來就看前線的戰士們的了!」
李慕菲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至少眼下,英國與南非之間戰事還算是遵守遊戲規則,他走過去,和楚清臣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