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個孩子吧
傅司卿的聲音很低沉,有著說不出的壓抑,在傅木槿的耳邊呢喃著,嘴角帶著淡淡笑意,回憶著以往種種。
「我爸爸很厲害,他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十歲他就開始教我怎麼做生意,他可以輕輕鬆鬆搞定很多疑難問題,真的很厲害。」
「小時候我很頑皮,經常毀東西,我爸就幫我掩護,買了新的。錢歸媽媽管,媽媽發現銀行卡記錄經常流出她不知道的款項,還懷疑我爸是不是出軌,有一段時間經常陰陽怪氣的。」
「不過我媽媽可不是母夜叉,她是個很優雅很有貴氣的女人,很溫柔,知書達禮。我爸媽很相愛,小時候的情人節,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們都會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出去慶祝。」
「傅司卿……」
傅木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傅司卿,或者說所有的安慰都無濟於事,她呢喃著他的名字,安安靜靜地呆在他的懷裡。
傅司卿從來沒有告訴她這些,以往傅木槿來這裡,只需要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再安安靜靜地回家就好,傅司卿也從來不願意跟她提起他父母的往事。
也許是覺得,她長大了,可以有一個人讓他傾訴了,不用憋在心裡,讓痛苦侵蝕自己的心。
從他的話語傅木槿可以聽出傅司卿小時候應該是生活在一個有愛溫馨的家庭里,經濟富裕,成長為一個陽光調皮的男孩子,和大部分男孩子一樣。
如果不是他的父母突然離世,現在的傅司卿,應該不是這樣的,他應該按著正常的軌跡走,陽光健康愛笑,在父母的祝福下結婚生子,幸福地過完一生。
那樣的話,傅司卿就不會攤上傅木槿這個人,或者說,根本就不會有傅木槿這個名字的存在。他不必為她費盡心神,她也不必在愧疚和自由之間苦苦掙扎,她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相遇是對是錯,他們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但也的確不相愛。
她要的,是傅司卿口中他父母的愛情,和一個愛情結晶。
奈何世事難料,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一說,如果說傅木槿的突然長大是在二十一歲這一年,那傅司卿的突然長大就是在十五歲這一年。
「木槿,我不傷心,我堅信你是爸媽送給我的禮物,我還有你。」傅司卿對著她呢喃著,手中的力道更重,像是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里似的,這樣她就不會想著離開他了。
事實上,不是他還有她,而是他只有她了。
傅司卿只有一個傅木槿,因此誰都從他手裡不能搶走她。
「嗯,你還有我。」傅木槿點點腦袋,十分篤定地說道。
無論發生事情,她都會在傅司卿身邊,無論以什麼身份存在。
跟以往一樣,兩人在墓地帶到黃昏才離開,氣氛低沉。
天下起了小雨,這種天氣悶濕地難受,傅木槿一回家就拉著傅司卿去洗澡,洗完澡乾乾爽爽的才算舒服。
傅司卿心情不好,傅木槿心疼他心情也不好,兩個人的晚餐結束匆匆便回房間睡覺了。
寬大柔軟的床上,傅司卿將傅木槿攬入懷中,睜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平日里沾著床就睡的傅木槿此時也是睜著眼,咬著手指,柳眉緊蹙,認真地思考著。
她在想著怎麼做才能傅司卿心情變好。
色誘?
算了,在傅司卿的祭日做這種事好像不大尊重逝者。
做菜?
算了,傅司卿都折騰一天了,還要費心去看著她有沒有被炸死。
逛街?
算了,這種天氣傅司卿出去之後只會心情更不好,萬一再看見貨車,他估計真的會崩潰。
想不出好辦法,傅木槿只好回抱住傅司卿,不吵不鬧,安靜地給予他安慰。
「木槿。」傅司卿將腦袋埋進傅木槿的頸窩裡,聲音低沉,
「嗯?」傅木槿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以示安慰,輕聲詢問道。
他今天真的很脆弱。
「我們要個孩子吧。」
「為、為什麼?」傅木槿手中的動作頓住,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目光流露出驚訝錯愕。
「這個家太冷清了。」傅司卿抬起腦袋,目光直直地看向傅木槿,悶聲解釋道,他想要一個家,一個有傅木槿還有他們孩子的家,生三四個孩子,滿屋子亂跑,跟她小時候一樣,也跟他小時候一樣。
「可是、可是我暫時還不想生孩子。」傅木槿回答得含糊不清,心虛地不敢對上傅司卿的目光。
「寶貝,告訴我為什麼,是怕疼嗎?」傅司卿撫摸著傅木槿的臉,輕聲詢問。
這丫頭一直怕疼,一點小傷都會疼得哼哼唧唧的。
「……」
傅木槿低著腦袋,沒有說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同意生孩子?
她不愛傅司卿,他們的孩子要如何長大?
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正常的小孩子一般都不會記得幼時的回憶,可是她不一樣,她記得清清楚楚。
三歲那年,父母因為離婚,他們都在搶她的撫養權,對她百般寵愛。可兩年後,父母各自再婚,各自生子,她像被推皮球一樣推來推去,去這個家住兩天,去那個家住兩天,在哪裡都像是個外人。后媽后爸對她都不好,有產後抑鬱症的后媽對她動輒打罵,當垃圾桶一樣發泄,后爸喝酒會耍酒瘋,她才五歲,身上卻已經有了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傷痕,可她的親生父母卻對此視而不見,他們有他們該去疼愛的孩子,她很多餘,他們甚至分一點關心給她。
那些年經濟不景氣,父母雙雙下崗,他們做出了他們這些年唯一達成共識的事情,將她送到福利院,丟掉這個麻煩開始新的生活。他們連夜將她送到福利院,甚至沒有道別,匆匆將她丟在門口,像丟垃圾一樣丟了她。
她淋了一夜的雨,發了三天的高燒。
後來福利院的阿姨問她,你爸爸媽媽是誰,在哪裡?
五歲的她對答如流:我沒有爸爸媽媽,我是孤兒。
從他們像丟垃圾一樣丟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孤兒。
她留在了福利院,聰明機智,懂得如何為自己爭取最好的一切,知道討好福利院的阿姨,長得黑黑瘦瘦的,卻是福利院里最受寵的孩子。
因此在傅司卿這個有錢人來選孩子的時候,福利院的阿姨才會領著她走到傅司卿面前,百般推薦。
可是她不喜歡被領養,她寧願在福利院艱難長大。
每次有人來她都躲著角落不出來,阿姨們以為她怕見生人,其實她不是,她是害怕被拋棄第二次,害怕被欺負,害怕被束縛。
傅司卿說想要孩子,可是他們不相愛,她的父母也不相愛,所以她的父母離婚了,他們也遲早會離婚,撫養權她搶不過傅司卿,那萬一傅司卿後來再娶,她的孩子該怎麼辦呢?
在華麗的別墅里受著和她當年一樣的痛苦嗎?
親生父母都不愛,又怎麼可以奢望后媽愛她的孩子呢?
她不要這個樣子,所以一切都應該扼殺在搖籃。
大人的恩怨沒有理由讓一個孩子來承擔,傅司卿應該找一個相愛的人替他生一個健康的小寶貝,幸福一生,不應該是她。
幾年前,她曾經見過她生理學上的父親,坐在傅司卿的路虎車上,以憐憫的目光看著在忙碌中的他,他成了小攤販,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佝僂著背,跟人陪著笑賺那麼一點少的可憐的錢,她竟然沒有任何感覺,不愛,也不恨,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謀生的陌生人,在他的身邊匆匆而過。
她害怕她的孩子也這樣子對她,多年不見,從怨恨到沒有感覺,跟看見陌生人似的。
「木槿?」傅司卿在她唇瓣上輕輕咬了一下,輕微的痛感讓她的思緒回到現實,傅木槿看向傅司卿目光懵懂。
「你是因為怕疼嗎?」
傅司卿問得很認真,將傅木槿重新攬入懷中。
「我……」
傅木槿不知道該說什麼,唇瓣張了張又無奈闔上。
傅司卿很期待有一個孩子,甚至都替她想好了一切,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希冀的笑意,對著未來滿懷憧憬,「木槿,我可以給你找最好的醫生,我們剖腹產就不會痛了,我不在乎你肚子上多一條疤,那是你為我生孩子的證明,如果你在乎,我們可以去做祛疤手術。」
傅木槿沉默著,安靜地聆聽著。
「我們的孩子肯定會鬧騰,我小時候,你小時候都是很鬧騰的,不過我們家這麼大,無所謂他怎麼鬧的。到時候我們再請幾個傭人,讓他們去照顧,我們學我爸媽一樣把孩子丟在家裡出去旅遊。」
傅司卿輕笑一聲,將傅木槿摟的更緊,十分認真地說道,「傅木槿,我想要有個女兒,像你一樣的女兒,你小時候真的很可愛,雖然也讓我很惱火。」
「兒子也好,我可以教他怎麼做生意,你多了一個小情人,我多了一個兄弟,這樣也很好。」
「最好一兒一女,家裡熱鬧,還可以……」
傅司卿自顧自地描繪著自己的未來藍圖,傅木槿終於忍不住打斷他,抬起腦袋認真嚴肅地看著他,「傅司卿,我不想生孩子。」
不想生下一個會受苦的孩子。
傅司卿嘴角的笑意僵住,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太害怕進手術室了?
還是愛美不想留疤?
還是嫌孩子太吵?
還是……還是……
傅司卿不斷給傅木槿找著理由,可傅木槿還是殘忍地說出心中所想,字字分明,「傅司卿,我不愛你,我不能給你生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