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鍊鋼法門
錢文直跟抱著頭盔的李定國緊走幾步看後面跟了一票人就拉了他的胳膊一下:「寧宇找個地方說話。」
李定國看了看指了指可以俯視老營營地的一處山樑兩人無言地走了過去。只見初冬來臨的山區一片衰落的景象唯一值得留駐目光一小會兒的就是老營工匠隊那個火光熊熊的鍛造作坊了。李定國睹景思事心下不由得琢磨著這個年代究竟能不能夠搞一搞土法鍊鋼?這山區煤鐵礦都不缺可這馬上就要轉移鍊鋼一事該如何處置才好?
錢文直再次看看周圍沒人了才低聲道:「今天軍議你怎麼看?」
李定國早有感覺錢文直要問這話他剛才在軍議上那聲嘆息隱含了諸多的情緒在內。而現在恰巧不是能用情緒化來解決問題的時候二十軍棍記憶猶新啊。
於是李定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淡:「先生可是為各營頭領們的態度疑惑了?」
錢文直笑了笑抬手指著山下老營里不多的幾個嬉戲的小孩身影道:「跟孺子談大事如對牛彈琴耳!今日之軍議依文直來看毫無價值可言大帥與眾將尚無充分準備去經略江南或者說是去尋求經略江南。這一次東征前景不妙啊小將軍。」
李定國何嘗不知道呢!?大軍出師江南不是兒戲不是一群叫花子組織起來去打糧不是一群拿著刀槍的流民單純的求活路。可是這些很難讓這些人去體會到很難讓他們去接受自己的主張。沒有長遠目標和相宜計劃的農民起義最終肯定流於失敗。如今的西營連老爹都還沒有充分認識到自己提出東南策略時強調的根本——政權、政略、政策!
一陣山風襲來李定國的戰袍被吹得向後「呼呼」作響頭上紅巾也飄飛起一片布角。錢文直轉頭看到臨風的小將軍看到他緊鎖著眉頭斷然下了決定道:「不如拉健伍營走!」
「不!」李定國象被蛇咬了一般突然後退兩步失聲喊了出來。
「小將軍八千健伍營足夠自立此時脫離不受人牽制管束可以省卻大量的時間去應付那些本不需要應付的麻煩。您和大帥都是強勢之人目前託名父子未來必然因政見、因軍略而產生矛盾起地龍一事已然透露出來。再者一山難容二虎與其以後分開不如早做決斷。」錢文直知道要說服李定國的難度又趁熱打鐵道:「您是一個重情義的人父子之情、兄弟之情、袍澤之情在您看來重愈千斤。可是您的理想不是要做一個好兒子、好兄弟、好戰友而是以己身『換得漢家萬萬百姓俱歡顏』吶!文直在秦淮河上曾聞將軍說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可這天下需要一個胸懷天下之人為王。您裝了天下還能夠裝下這些東西嗎?自古之事乃有舍有得您……」
李定國抬手打斷了錢文直的話這些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半年時間來他除了關注健伍營的操練、伙食關注老營匠人隊的武器研製外在受傷那些日子裡每每被棒傷痛醒的時候也曾經深入地想過自己的政見與處於農民起義初級階段的西營眾人之間的差距。他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差距不是不可以消除的!要讓一群沒有政治頭腦的單純求存的農民變得有政治眼光這條路確實很漫長。但無論是在西營或者是獨立展這條路都不可避免的要走下去。封建王朝的愚民思想統治了這個以農業為主的國家自己要成事先還得與農民打交道。如果自己連西營農民起義軍都改造不了何來改造天下之說呢?
因此錢文直所說的表面看是一條捷徑實際上是捨棄了現成的西營去另起爐灶的彎路。還是應該在西營展力量必要時取老爹而代之也不是不可以。
「先生分則力弱、合則力強。誠然現在大帥和眾將還沒有認識締造新王朝的真實意義但定國想他們遲早會體會到。與其現在棄之而去將來因政見不同而對決疆場不如切實改變他們為我所用。王霸天下有軍者非友即敵今日決裂一走確實痛快了可以後不是多出一場於己於國都不利的戰事嗎?何況今日你我所論為不義不孝之事天下人如何敢相信一個叛離西營的無信之李定國呢?此話僅你我二人些牢騷罷!」李定國目光始終看著遠出的群山說著說完后禁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其實這些話他也是在用來說服自己的。
錢文直想了想總覺得他這話有問題可偏生一時想不出問題在哪裡?悶悶的沉思了半晌沒有結果只好說道:「將軍即心志已決文直敢不從命但強攻襄陽卻實在不可為之。」
這話可說到李定國的心坎子上了。他有時候真的很懷疑老爹有沒有戰略眼光和戰略籌劃的能力?既然這次先南后東的遊動作戰已經把性質定為「以向南牽引官軍再向東在英霍山區揮起義軍之長消滅無火炮依仗的官軍主力。」那麼南下就只是造聲勢而已。度要快才能在山區趕上從東邊來的官軍。攻襄陽這樣的重鎮顯然是費時費力的就算合馬守應等部的力量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擊敗守軍攻取堅固的城垣。時間優勢一旦喪失西營這次東征的主動權也就拱手讓人了。縱然得了襄陽也是得不償失撿了芝麻丟西瓜的事情。
「定國會相機勸說老爹改變主意實在不行也會爭取以健伍營為前鋒先行東去安慶。先生我還考慮著鑌鐵鍛造一事如今胡二爹和鐵柱已經搞出一些鑌鐵來能不能擴大一點呢?比如建個大爐子算了我們還是下去老營看著說話方便一些。」
李定國說了幾句才醒悟到錢文直不是方以智兩人所學不同、所長不同錢文直長在政略、軍略方以智長在治學。真要說學以致用與鍊鋼結合起來兩人都不是理想的討論對象還得跟有實際操作經驗的胡長庚說去。
兩人回走到中軍帥帳旁招呼方平、方安牽了馬下到山腰的老營徑直找到了正光著膀子在爐子邊加煤的胡長庚、張鐵柱師徒倆。幾個人就守在火熱的爐子邊談了起來。
胡長庚越顯得瘦弱了這鍛造鑌鐵是重體力活可前段時間江南糧食沒到時老營的口糧配製很少只能勉強糊口。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胡長庚等人還是堅持砌成了土爐子搞出了一些鑌鐵儘管數量並不多僅4oo來斤而已可在一兩精鋼一兩金的此時價值簡直不能用那黑灰亮有著硫化紋路的鑌鐵塊來衡量。
「胡二爹辛苦了擦把汗休息休息這裡我來。」李定國知道如何暖這老鐵匠的心一進去就拉了胡長庚的胳膊按他坐下然後自己撩起了戰袍略微捆紮好就到爐子邊上觀看火勢準備開了鐵鍬鏟煤進膛。
胡長庚也不推辭在一旁坐定了喝了一大碗涼茶后眯著眼睛看那小將軍鏟煤進膛一陣陣黑黑的煤煙從火塘里被熱量反逼出來撲了一色銀白的小將軍一身、一臉。估計不出半個時辰這英俊的將軍就要變成黑碳頭了。想想那模樣開心吶!
錢文直也不好閑著見胡長庚的水喝完了忙到一邊拎了茶壺給老鐵匠斟滿然後上前想搭把手。
「先生恐怕揮不動這大鏟吧?」旁邊的張鐵柱轉過大黑臉玩笑道露出一口白得嚇人的牙齒。
錢文直訕笑著收了手還真是的那鏟子一看就少說有幾十斤再加上那煤塊子一鏟不是上百斤了嗎?還要鏟進半人高的火塘圍子里去那要多少的力氣?
李定國聽了轉頭道:「文直先生稍待這幾鏟下去夠燃一陣子了。」說著又「嘿」了一聲鏟了滿滿一鏟煤塊送進火塘。直看得錢文直暗伸舌頭乖乖這麼輕鬆?那邊胡長庚卻不太滿意地吼起來:「撒勻了撒勻了喲!」
李定國「嚓」的一聲將鏟子插在煤堆里笑著說:「定國知道這些請胡師傅檢查我可是抖落著下煤的。」嘴裡說著心裡卻在盤算著是不是建議胡長庚把這老爐子改造一下?是不是在大軍轉移后留一些人馬護著這個地方讓胡師傅繼續煅(煉)鑌鐵(精鋼)?
鍊鋼的法門李定國根據前世的一些知識和最近的實際觀摩、操作也大概地體會到幾分。生鐵要成鋼就要去碳、去硫磷、去氧、去雜質摻入鋁土或者硅砂、錳砂等加強所要鋼鐵的硬度、彈性等等性能。這些要條件是就高溫高達15oo攝氏度的高溫才能快熔化鋼水、促成化學反映。
有了高溫這個基礎后鍊鋼分為三個步驟來。一是去碳用氧化反應來完成把鋼水裡的碳加溫加氧(空氣)後生成一氧化碳氣體排出。二是去硫磷雜質則是用石灰加入爐中產生反應讓硫磷等雜質聚合起來形成爐渣排出。三是在鋼水中碳含量穩定在限制值時去氧因為氧會破壞精鋼的塑性在打造兵器的時候很容易產生裂紋出現廢品。去氧則是採用脫氧劑錳砂、鋁土。最後加入需要的其他金屬成分后才得到精鋼。
「二爹定國覺得這爐子應該改造一下風箱也應該加大鐵柱使勁啊!」李定國保持著笑意向「檢查工作」的胡長庚說道還不忘催促旁邊推風箱的張鐵柱。
胡長庚轉頭瞪著眼睛道:「怎麼改?祖宗的法子就是這樣!」
李定國暗自笑了笑卻沒有顯到臉上老祖宗的法子過時了老祖宗可不能一次就煉出成噸的精鋼來。不過自己的想法還必須跟胡長庚交流后才有可能達到大量煉製的目的而且需要長時間的實踐才行。
「二爹這爐子隔熱不好燒煤的熱氣都跑了一大半怎麼能成呢?我看多用些內膛磚(實際就是瓷窯里用的鋁礬土耐火磚)把爐子全砌起來只留一個火門送煤、一個煙囪排煙一層磚不夠就兩層、三層要咱們在旁邊感覺不到多熱時才行。再者可以鑄造一口大鍋子就用咱現在有的鑌鐵回火加錳砂來鑄。4oo斤的大鍋總能容下4oo斤鐵水吧?」
胡長庚想了半天才點了點頭:「成這個法子成!我想起來了祖師爺爺曾經說過一種化鐵水的法子好象跟小將軍說得差不離。我試試權且試試成不成可說不準吶而且那堆子寶貝也成大鍋子啦?」
李定國沒想到胡長庚居然這麼快就答應下來大喜道:「那定國再找一些窯工、鐵匠來幫忙爐子大了可不能就您師徒二人受累喲。這樣再撥十個粗壯漢子來打下手以後老爹就端著茶壺指揮看火色得了!」
錢文直聽了約莫猜測出李定國打得是哪門子主意了。原來小將軍想在這裡建個固定的鍊鋼工場呢!那不是就要留一部兵馬了嗎?也好這一次東征可謂凶多吉少留一些種子也好啊!
錢文直正想著李定國得到了胡長庚的點頭同意(人家還害怕技藝外泄)后又說話了:「大軍眼看就要開拔鐵柱給你五百人能保證這裡的安全嗎?官軍一般不會來主要是防民團和土匪。」
張鐵柱愣了一下神連手上推風箱的動作也停了急得胡長庚吼了句:「火火!你小子幹啥呢?」
鐵柱這才回神過來使勁地推風箱推了幾下才滿臉慚愧地說了句:「小將軍鐵柱鐵柱不知道。」
錢文直忙插話道:「小將軍如果糧食夠的話不如留兩千人把這裡建成個大兵器作坊老營的工匠們也盡量留下來如何?」
李定國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明白了錢文直的心思笑了笑道:「那就把老於留下來掌管這裡董慶帶三哨步軍、一哨騎兵護衛。老於叔沉穩多智又熟悉輜重老營董慶打仗機靈勇敢是把好手。就這樣留兵兩千鐵柱當董統帶的副手。如果精鋼煉製出來務必不得泄露機密不得讓一塊精鋼流落出這營寨!」
這算是正式下令了是中軍的掌旗下令。周圍的人無論關不關自己的事情都答了聲「是!」
李定國主意一定就帶著錢文直商量著留軍、留錢、留糧的事情還要去老營找四叔通融最後要得到張獻忠的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