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湖畔論政
船行西山島時天已大亮。
方以智帶了白文選早就恭候在岸遠遠的就在與在船投的李定國互相招呼著眼看那船離青石碼頭尚有四五步的距離李定國就在身後的驚呼聲中跳船登岸與方以智把臂相看。
「寧宇愈顯高達神俊了惜乎穿錯了衣服。」方以智又高興又擔心的贊一句、損一句。贊這兄弟長身玉立、身材魁梧、面目益的英挺損這兄弟穿著輕袍緩帶的文士服卻險險的跳船因心急而不顧身形有傷大雅。
李定國「哈哈」一笑仔細看了看方以智道:「大哥清減了卻顯出一番仙風道骨來這西山飄渺峰原本神仙之所在今日多了方神仙而已。玩笑話大哥操持書院辛苦了。」說著李定國就抱拳躬身給方以智行個大禮。
此時船才靠實碼頭舟子系了纜繩下了錨桿(淺水船隻用竹竿經錨孔插入船下泥沙中即可固定船身)。錢文直搶先上前站到一邊等秦燕柔與柳如是攜手下船才道:「文直所託之事不知曼公辦妥否?」
方以智卻不答話更不理會徑直向秦燕柔作揖躬身行了一個隆重的大禮道:「桐城方以智見過秦、姑娘。」話語間的轉折顯得頗為笨拙可笑而禮節卻是行得方方正正、無可挑剔。
秦燕柔看了李定國一眼也搭手屈膝側著身子作禮道:「前番多謝方家公子相助寧宇。」
李定國見方以智又要作禮說話。忙上前道:「大哥書院在哪裡?兄弟我急切想看上一看。」他怕方大公子的禮數太多反勾起秦燕柔對某個身份的回憶那不是開歷史的倒車是什麼?
方以智知道他擔心什麼笑著再作了一禮道:「這一拜為秦姑娘對寧宇七年來的回護之勞而生姨娘否、情侶否?這一拜過後皆成雲煙以智當以弟媳事秦姑娘。」
柳如是在一旁笑道:「曼公碼頭之處不是說話之地吧?」
方以智這才會過意來忙側身做個請的姿勢后卻當先把了李定國的手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介紹在西山下的「西山書院」的情況。
一行人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穿過一片梅林后就沿著蜿蜒的石梯上行再走幾步一長排竹木書舍就遠遠在望了。在仔細砍書舍前的竹林下正有七八人影聚成一圈爭論著什麼?隨著距離越近聲音就越顯得清晰起來。
「。。。。。。內又流寇、外有滿清。所謂三餉殘民五不因此而生。加之天災連連、旱蝗不斷才導致出今日之局面。天意如此能怨當今、能怨朝廷乎?彼之流寇不識時事、不諳國體、不守大義、不循天道朝廷自當兵討伐之有何不妥!?如追本溯源亂民賊子方為天下禍。攘外必先安內內之流寇不平大明朝廷如何集全國之力平滿清復遼東重收蒙古、朝鮮現大明中興之萬象?愚以為流寇不堪教化當盡戮之戮之則清平天下容之則國體崩潰!」
「桑南兄學弟有一事不明。流寇從何而來?永樂年間可有流寇?中原、西北流寇縱橫屢撲不滅、勞師靡餉之根源究系何故?按兄之說法朝廷天兵一到流寇紛紛束手為何流寇從西北而中原從中原而湖廣、四川、南北直隸呢?八年破鳳陽之流寇不就是西北八大王、闖王之軍嗎?既是流寇既是西北一地之患為何中原腹心百姓卻應者雲集迎流寇而拒官兵?此般疑惑子龍著實難解。」
「流寇乃地方之惰民。民性本惰思不勞而獲者甚眾流寇不事農桑以劫掠而生自然引得惰民蜂擁從之。此乃國之悲哀,懋中兄為讀聖賢書者豈不明『滅人慾、行天道』乃天下大治之根本乎?教化、教化西北民教化無方乃當地官吏之失職耳!西北流寇猶如痔瘡過一地而傳一地糜爛地方教唆良民以至世風日下而成大患。當今天子銳意中興而寬厚九年五月鎖下『撫民詔旨』即可見聖心眷民、寬大流寇之一斑奈何流寇稟性頑劣非學拿闖賊效死不可哪能怪責官軍大加征剿屠戮?」
「民性本惰桑南兄好精闢的論斷!流寇不事農桑而好劫掠豈不知被官軍征剿有性命之憂?以性命事劫掠於理大為不通;以此論西北、中原百萬流寇於情大為不合。子龍意味論事如醫者把脈診斷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乃庸醫之道肺腑臟器、肌體膚有裡外之別。病由里生所謂體虛則病生乃表裡關係之明證。就流寇而言其多為失地流民、失業驛卒、工商所謂天災不過是引病患之外因失業、失地不可活而成流民乃大明重患之根本。桑南兄嘗言天子好生而寬厚卻不曾道流民四起、田地荒蕪一地之賦稅又僅剩之民完納乎?長此以往良民變流民、流民變流寇國之殤也!」
李定國登人不禁停下了腳步聽那翠竹之下兩個聲音你來我往的論爭。只是白文選在身後氣得咬牙切齒估計手裡有戰刀的話非衝上去生劈拿「桑南兄」不可。好在李定國早有警覺伸手一直拉著白文選的胳膊讓他暫時動彈不得。
好在那「桑南兄」一時被問住了只聽「子龍」繼續道:「大明之錢糧在何處?戶部府庫中?不在皇族、官宦、採伐之手中!河南一省之地竟然有七位藩王所封之地已佔全省可耕地之六七軍屯之地佔一二百姓無敵可種之情在中原足以生患!再者桑南兄與子龍同屬官宦子弟大災之年可曾減衣食、節揮霍否?讀聖賢書者不事農桑、不知疾苦讀來何用?嘗聞三國之蜀漢丞相諸葛孔明百忙之中尚親歷農事與蜀中老農共事農桑、暢談豐欠思之仰之慚愧於心啊.。而今民欲事農桑而不得其地、其種官欲安流民也不得錢糧、土地、農具。何因?土地錢糧皆在貴介之手安能出讓?去歲十月天子令百官、皇親納資以充府庫可有從者?桑南兄一國之中樞、一族之精英上不承天命下不應萬民豈有不天下大亂之理?」
李定國見那「子龍」說的精彩、切中要害忘形鼓掌高呼了一聲「好!」
這一下頓時打亂了竹林邊的論爭氛圍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道:「曼公兄原來有佳客我等應迴避才是。」
方以智看了李定國一眼擺手道:「不必方某來介紹這位就是方某常言之蘇州李公子今日方從湖廣東來眾位所論之事李公子當有精闢見解諸位可以暢所欲言、交流一二。」
說完方以智拉了一把李定國道:「近年底已散學所留之人皆誠心向學者當善待。」
李定國這才知道眼前這些人是在書院散學后仍然流連不去的學子。忙了作了一揖道:「閶門李安邦見過諸位仁兄。」
禮畢就大步走了過去。身後眾人也不去理會他徑直向拿排竹舍而去。
「方才聽兩位仁兄所論安邦有感而不知諸位可否指教一二?」李定國趁了這個時候哪裡有不繼續被自己打斷的話題藉機影響這一批人的?
眾人都還了禮紛紛而做出專神聆聽的姿態來。
「方才聞桑南兄有云:大明之所以有今日之禍根源在百姓本性懶惰表現在流寇與滿清內外的禍患上。又聞子龍兄有云:民本不懶惰弊端在於民脂民膏集於貴胄、財閥之加在於民無地可種。安邦深意味然卻覺尚未圓滿。」
李定國見眾人都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笑了笑又道:「大明開國初年有民四千萬萬曆年有九千萬。各位民以食為天禾苗嫁桑來於圖人口增長則土地應該相應增長才能滿足民生需要。這是土地問題之其一。」
眾書生、學子待他話音一停紛紛開始交頭接耳了。這番話可是從來沒有人說過的!奇論、妙論開思想風氣之先了!人口增長與土地增長相適應這個論調不就意味著大明的國土應該增長嗎?
「其二奈何土地有限也不如生靈般可以從小到大由少至多。拿可以考慮增加地畝之產出。興修水利、改用良種、倡導農學這本應該是大明王朝之為政根本之一。然而洪武、永樂年間興修的水利早已經荒馳卻未見朝廷斥資維護整理只以地方之力維護水利實不足以讓農事興旺、產出增加以應人口增長之需。再看農學世間讀書人有多少在讀故論今經以謀仕途展有多少在讀《農政》事稼桑、考水利?(手機小說網)風氣也!治學之風氣如此乃朝廷之失策。學子只知空談治國之策往往引經據典卻不知國之根本在於民、民之根本在於衣食住行、衣食之根本在於土地擴大土地也好善用土地也罷不事農桑者又何來良策呢?」
「對!學以致用方為學學而無用空談濟世不及根本正式學風所致正是學子以私利為重而朝廷治學無方使然!」那叫「子龍」的鼓掌失聲道眼光無比熱切的看著身材高大、神采奕奕的李定國。
李定國點頭向他笑了笑又掃視了眾人一遍后重新整了整嗓子道:「其三治國之道猶如治家量入為出、調劑地方、平衡萬民之利益才是正途。然自分封藩王始皇家以一家之利益為國家之利益兼并土地、廣占良田動輒千頃萬頃以計之;上行下效皇家如此百官自然不遑多讓如此經年累月還有多少土地在百姓手中?!方才子龍兄言道河南土地兼并之列難道江南沒有?只是江南風調雨順田畝產出較多而已土地矛盾尚未激化。然如此下去終有一日民變將生!中華自有秦一來皇朝幾度更迭興廢以土地、流民之事而起者十之**。秦有陳勝、吳廣領民起義方有劉邦以亭長小吏成就天下創立大漢;漢有黃巾之亂起於流民才有天下三分而歸晉;華夏南北而分分久必合才有隋煬帝盤剝百姓、窮盡國力征高麗、興運河才有山東知事郎之『無向遼東浪死歌』才有萬民以雄長揭竿而起才有李淵父子借天下群雄之亂以唐代隋。唐末則有王仙芝、黃巢領流民而其;到得元末紅巾軍不也是流民嗎?這才有了大明王朝的太祖皇帝應運而起。」
李定國頓了頓稍微緩解了些口乾舌燥之感。
「反觀之漢有文景之治休養生息才得武帝之功唐有均田制才得貞觀之盛大明有洪武、永樂重視農耕才有永樂盛世。由此可知土地乃國之根本以家為國國、家部分則為當今天下大亂之肇始!再觀之先帝創業而後住守成再次享受再次奢靡已成皇家演變之規律。為何?諸位安邦聞開國之馬皇后登位為國母后還親自紡織聞太祖皇帝戎馬一生百戰浴血當今呢?空談中興而不切實際空作榜樣而不動國家弊端之根本能中興乎?」
這兩句話可就出格了頓時眾人做聲不得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帶著擔心。這西廠、錦衣衛的特務可是無孔不入的誰也不敢保證身邊那位「仁兄」就一定跟廠衛沒有關係。
李定國哪裡肯就這樣住嘴的他看出大家的擔心那不又是一個話題了嗎?
「唐有太宗開顏路廣納諫辯而施行之。明則廣設廠衛監控民言而當今卻屢旨要求百官進言可謂自相矛盾!安邦想請問諸位一句求學求知何用?」
「安邦興國!」眾人多數都這樣回答道少數有不同者也是字詞上的差距。
李定國左右看了看笑道:「這國家是何人所有?」
這個問題是不能指望答案的於是李定國說:「是萬民所有是百姓所有。百姓以稅賦供養皇家、朝廷、百官、軍隊目的何在?求得安居樂業而已這個小小的要求不能辦到百姓會如何想?如何做?天下之亂亂在百姓無處可活諸位豈不知西北百姓有『餓死是死為賊也是死惟賊可多活幾日耳!』之語?安邦興國不是為一家皇朝效力而是為萬萬百姓謀求安居樂業。如此則學而有益、論而有據也!」
「安邦兄可有良策解我萬民之困解國家邊關之危?」
李定國一看是那位「桑南兄」紅著臉提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