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泰坦與食物

「永恆族只不過是天神農田裡的農夫，異常者同樣只是農田裡特殊的麥種。無論是永恆族、異常者還是人類，都只不過是天神的食物，你們之所以還能活著，只是因為人類種族這片農田尚未成熟而已。」

皇帝輕描淡寫地揭開了真相，完全不管伊卡洛斯能否接受。

熾熱的陽光無法穿透厚厚的亞麻布兜帽，伊南娜看不清永恆族的表情，但她能猜到伊卡洛斯和她一樣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所有不朽者、永生者，包括行走在大地上的半神和天神創造的永生者，都不會接受自己在天神看來只是食物的事實——無論是因為驕傲，還是因為榮譽，伊卡洛斯都下意識地否認——皇帝說完那句話之後，荒漠化的黑沙漠乾燥的空氣迅速升溫，彷彿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掙脫束縛，穿透伊卡洛斯身邊的空氣撲向皇帝。

天神以智慧生物的靈魂為食，以恆星為巢穴孵化新的個體。

宇宙中那麼多天神實驗場，如今能夠留存的只有寥寥數個，就連組建克里帝國的藍皮膚克里人也只不過是天神收割實驗產物之後留下的副產物，基因潛力遠遠比不上天神在哈拉星（克里帝國母星）創造的第一代實驗物種，也就是克里永恆族。

利用當地智慧生物的基因模板，使用大量當地智慧生物的靈魂與肉體鑄造永恆族和異常者，利用永恆族維護實驗場，利用異常者觀察基因異變程度，從中挑選合適的模版作為改造樣品，這是天神針對每個成為實驗品的智慧種族所做的流程。時機成熟時，天神就會來到實驗場收割作物，將整顆星球上的智慧生物的靈魂全都吞噬殆盡，只留下不具備潛力的殘渣，如同現在的克里人和希阿人。

地球是目前唯一能夠反抗天神的星球。

這顆星球孕育的大地神祇聚集起來，共同反抗試圖維護實驗場的天神，這讓天神不得不更加重視地球上的永恆族，因為祂們從未遇到過能夠反抗的實驗品。皇帝用天神隱瞞地球生態圈遭到天神污染的事實，證明了天神根本不信任地球永恆族，他們以為自己是忠誠的僕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擺上了餐盤。

伊卡洛斯很想一拳打在面前這個混蛋的臉上，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皇帝的對手。在他認知中的第三和第四次降臨中，永恆族與天神站在了一起試圖阻止衝突，這種行為無法被戰爭的任何一方接受——在那場戰爭中，他作為比較理智的永恆族個體與皇帝之間有過交流，他很清楚皇帝並不把永恆族完全視作人類這個概念的一員，但也不會保持敵意，彷彿他們只是一群沒有自我意識的工具，是值得同情的生物——伊卡洛斯不知道皇帝的憐憫從何而來，為什麼會有人憐憫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和強大力量的永恆族。

「我會去驗證你說的是不是事實，到時候我們再來談別的。」伊卡洛斯咬著牙低聲說道。他不能否認，自己內心已經開始接受這種所謂的真相了，因為天神從不談論實驗的目的，彷彿祂們的興趣就是觀察智慧物種並進行干涉實驗。從未有永恆族想過天神為什麼要這麼做，彷彿天神們天生就是這個黑暗宇宙的救世主，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這個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物和祂們的實驗場。

這根本不合理，伊卡洛斯想到。

為什麼我們從未意識到？是因為天神不讓我們意識到嗎？

行星是天神的獵場，恆星是天神的襁褓，永恆族自視為保護人類保護者的榮譽，但在天神看來，永恆族只不過是在為天神保護祂們視作私有財產的農夫而已——這種屈辱簡直要將他逼瘋——作為負責戰鬥的永恆族，伊卡洛斯一向自詡為榮譽的戰士，現在皇帝訴說的真相無疑是將他的榮譽丟在地上狠狠才上幾腳。

過去如果有任何一個同族做出這種事，那就意味著伊卡洛斯會發起一場以生命為代價的決鬥，但是現在他根本無法發泄怒火。

「你的接受能力比你的同族好得多，伊卡洛斯。大部分永恆族無法接受真理刺目的陽光，只能退回陰暗腐敗的洞穴，他們終將溺死在謊言的泥潭裡。當天神再次到來并吞吃我們的血肉與靈魂時，他們不會做出反抗。他們只會把腦袋埋進沙堆里，安心接受造物主給予的命運。」

儘管曾經與永恆族敵對，但皇帝很清楚在接下來的歷史進程中，永恆族會越來越重要。尤其是在大地諸神返回星球內層，在人類物種的集體潛意識中安眠之後，永恆族可能是唯一有力量和組織對抗大規模惡性事件的生物了。

「你還有能夠保持理智的同族，比如去天王星創造泰坦族的阿祖斯，比如成為永恆族之王的克洛諾斯。出於你們對天神的信仰，他們才沒有將公之於眾。」

皇帝的手掌仍然放在劍柄上。他說了很多殘酷的事實，但他不想引發衝突，畢竟伊卡洛斯掌握著地球永恆族最大的秘密之一，他只能從伊卡洛斯這裡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我一直很好奇，地球永恆族在太陽系待了將近一百萬年，為什麼沒有考慮過去宇宙其他地方看看天神的其他實驗場。」

「這是天神給予我們的使命，保護天神以及地球，我們無法離開這個太陽系太遠。」伊卡洛斯沉著臉，乾巴巴地說道。他嘆了口氣，拉開兜帽，純金般的長發暴露在黎凡特的陽光下。在這個人類普遍營養不良的環境里，這樣高大、健壯的個體很容易被認為是神祇。「恩利爾，或者安努，我不知道你現在叫什麼名字，但你知道我對你沒有敵意。」他疲憊地眨了眨眼睛，「我一直守護這裡的人類村莊，消滅附近遊盪的混血種。前段時間我還在克里特島遇見了你的禁衛軍，他和我一同對抗巨人。」

所謂的混血種，其實就是受到靈能污染變異的人類和野獸或者前者留下的後代，在未來的神話故事中許多怪物都是這些混血種的遺留。在21世紀、皇帝的身體處於幼年時，他就知道卡瑪泰姬建立之後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清理大地上殘留的混血種——在未來的結局中，這些混血種是遺留在大地上的「天使」與人類混血后的產物，它們的結局是被驅趕進「第七層天堂」。但是所有書籍都語焉不詳地描述「第七天堂」，彷彿沒有人知道這個詞到底是表示還是隱喻——對於這個辭彙，皇帝有自己的猜測，只不過他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參與這段歷史。

「不用了，我們趕時間。」皇帝向後揮了揮手，示意伊南娜不要跳下瞪羚，「我來這裡是為了另外一個目的。」

「你不需要我的幫助。克里人來到這裡的只是一支科研隊，就算沒有軍隊，你一個人也能殺死它們所有人。」伊卡洛斯說道，「天王星的據點已經屬於永恆族了，它們只能返回自己的母星。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人類參與這場戰爭，哪怕你對永恆族的看法是正確的，保護凡人仍然是我們的責任。」

「凡人需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的族群，永恆族保護凡人的生命，我則給予凡人保護生命的力量。」

伊卡洛斯聳聳肩，沒有反對皇帝的說法。

「克里人來這裡是打算復現天神在克里基因始祖身上的實驗，試圖從中找出成為永生者的方法。但是它們的目的不只有這個，伊卡洛斯。克里帝國正在使用天神遺留的資料庫建造一台管理整個克里帝國的人工智慧，地球上也有同樣的東西，裡面擁有天神的生物實驗數據。」皇帝往前一步，幾乎伸手就能碰到伊卡洛斯。「阿祖拉就是用這種東西創造了泰坦，據我所知，你擁有那台機器的鑰匙。」

地球機器，是天神用來管理地球生態圈和靈能浪潮的工具。

雖然後一項功能對地球這種受到靈能浪潮影響、誕生原始神祇的強大星球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前一項功能卻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所有工作。永恆族被天神安排的三項主要任務之一就是保護地球機器，目的就是在天神收割完所有靈魂之後，能夠拿到實驗數據對下一顆星球進行改進。

「與我合作，伊卡洛斯，如果你不想讓人類和其他實驗品一樣成為天神的食物，人類和永恆族就必須反抗。」皇帝朝著越來越憤怒的伊卡洛斯。空氣中滿溢出來的靈能力量就越強大，地面上的黑色砂礫在釋放出靜電的空氣中聚集、翻滾，直到此刻伊南娜才再次感覺到一百萬年屠殺永恆族、對抗天神的那位金色神祇。「人類種族具備飛升為永生者的潛力，只要具備這種力量，天神將不再是物理宇宙的神祇。」

「我會去驗證你的說法，恩利爾！」伊卡洛斯不由得提高聲量，「我並不懼怕你，你在這裡殺了我也得不到地球機器的鑰匙。」

「我不想殺死你，伊卡洛斯。據我所知，克洛諾斯已經和地球機器融合，成為了地球機器的智能程序，得到地球機器的永恆族將成為所有永恆族的王者，所有與永恆族在重生時都將去往地球機器，那裡已經成為了你們的家園。我說得對嗎？」

「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別擔心。我對你們的小小王朝不感興趣，我對結束你們永恆的生命也沒有興趣，在總體戰略上永恆族並不全是我的敵人。」皇帝沒有回答問題，「儘管我將天神視作敵人，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地球機器詳盡的人類種族基因實驗資料庫，永恆族同樣了解人類的基因實驗數據。」

科學技術的提升並非一條直線，而是多層次遞歸的網狀結構，能製造槓桿步槍已經是埃利都的極限了——現在埃利都城市的平均教育水平已經到了這個時代平均生產力所能容納的極限，僅僅憑藉一座神殿根本無法消化更多那麼多受過教育的埃利都居民，這些接受過教育的居民又與那些沒能接受知識的埃利都人有著天然的隔閡，皇帝打算在戰爭結束后帶走他們，否則他們將成為最殘暴的剝削者和奴隸主——現在他遇到的問題，遠比埃利都人遇到的嚴重得多。雖然神殿花園裡能夠結出甜蜜的葡萄和無花果，但皇帝的生物科學研究並沒有多少進步，他缺乏能夠進行實驗的先進設備。現在的埃利都連半透膜都製造不出來，他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實驗。

現在這個時代，唯二能夠提供生化實驗設備的只有克里人和永恆族。

前者是派來地球的科研隊伍，用於追溯天神的生物科技，後者本身就是天神的生物科技，擁有天神遺留在地球的生物技術和科研設備。永恆族分支利用前者的遺留，製造了泰坦族，但皇帝不會只把希望放在擊敗克里人後搜刮戰利品的運氣上，他需要更加保險的措施，永恆族就是最好的選擇。他從阿戈摩托那裡得到了很多有關永恆族的信息，阿戈摩托甚至宣稱，皇帝在二十一世紀就和永恆族見過面，只不過那個時候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你想做什麼？」

「我想要反抗，我不甘心成為待宰的羔羊，為此我需要天神的知識。我相信天神創造永恆族的技術能夠縮短我的實驗流程。」皇帝說道，「我將保證人類種族基因不受到外維度和外星異形的污染，我將創造一支能夠跨越銀河的軍隊，殺死所有反對人類統治銀河天命的敵人。」

「瘋子！究竟是什麼樣的瘋子才會做出這樣荒唐殘暴的夢！」伊卡洛斯破口大罵，「任何善良的種族都會拒絕你的計劃。」

「找到克洛諾斯，從你們最睿智的首領那裡尋求答案，我相信他能依靠地球機器發現這顆星球的異常。即便他之前如何愚蠢，他與地球機器融為一體之後一定會贊同我的想法。我們與敵人之間沒有任何和平共處的可能，任何猶豫和軟弱都是在浪費機會。」

「或許吧，但克洛諾斯不在這裡。」伊卡洛斯後退兩步，「走吧，這裡不歡迎你。我會得到答案的，我知道去哪裡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