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讓人心痛的弟弟

第517章 讓人心痛的弟弟

兄弟兩牽著馬緩緩在路上走著,已是走了很遠呢。

小咪咚在他們腳下來回歡快地跑著。

在他們的前面,奚映染抱著孩子坐在馬車上,隨身帶了兩個侍婢。

施小丹:「哥,你不用送了。」

施霄軒看著他,「小丹,你此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

看見哥哥眼中對自己的不舍,這個弟弟笑笑:「哥,怎麼了,如此難捨!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施霄軒:「你的性格,我還不了解嗎。你這一去倒是隨了你的性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玩盡了興,才會想著要回家來。」

「小丹,你要知道正渭是你的家,是你的根呢!」

「你不要耍起興來就忘了你的家,忘了你的哥哥。」

「還有爹爹,你又怎能捨得下他呢?」

施小丹:「哥,你這說些什麼呀,好像我就是一個浪蕩子,一個沒有半點責任心,只顧自己隨性,把家和責任給拋棄了的大壞蛋!」

「爹爹,我怎麼可能棄他不管不顧!我施小丹浪跡天涯,再怎麼漂泊,我的根都是在我爹爹那裡。他在哪裡,我的家就在哪裡!」

「我說的這個家不僅是現實意義中的家,更是這個。」他說著用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我心的家就是我的爹爹!」

「哥,你放心吧。此番我出去遊歷,定是會長一番見識。希望回來過後,我已脫胎換骨,愈發地讓你們認可了!」

施霄軒對他笑道:「是啊,我的小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小不點,就只會轉著那雙大眼睛骨碌碌地看著你,招人的心疼!」

他看著面前這個已經長成大人的弟弟,腦海中卻浮現出他小的時候。

特別是他與爹爹在那施府後院里悲苦生活的那幾年。

那時的他五官清秀,但是卻因為飽一頓飢一頓的,長得瘦骨嶙峋,一雙眼睛因為身子瘦小而顯得特別的大。

他穿的衣服是傭人不要的一件大人的衣服,從他的肩膀直籠到他的腳下。

除了冬天有一件薄薄的夾襖在裡面,從來都是那麼一件破衣搭在身上。破爛的地方,都沒有針線或布給他縫補上。

爹爹沒日沒夜地做著苦活,又常常受那些人的虐待,都沒有心思管理這個孩子。

那樣的骯髒,靠近一點,都聞得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臭味。

髒亂的頭髮胡亂披搭著,打著結。

臉上,露出來的手腳上都是黑黑的,臟髒的,垢漬都是堆列在肌膚上面的。

淌著鼻涕。

舊有的鼻涕都已經幹得成殼渣粘在人中上,鼻涕一會兒掉下來,一會兒又被他「籟溜溜」地吸回去。

指甲里都是黑黑的。

因為經常缺少吃的,常常把他餓得頭昏眼花。

常常看見他偷偷地站在廚房外面,看著那些廚子們吃著食物。這個瘦弱的孩子止不住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口水,口水都順著他的嘴角清亮亮地滑落下來,卻都不敢去找那些傭人討要半點施捨,來填填他弱小而空癟的肚子。

實在是饑渴得難受,他就只有去用他們父子倆唯一的那隻被別人不要了丟棄的,卻被他們撿回來一直當家用著的破碗舀點涼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或者在草叢中尋找一些野菜,都不清理乾淨,胡亂地塞進自己的嘴裡,沒有細細地咀嚼就幾口整棵地吞食下去。

那怕是噎著了,也是都顧不上了!

就這樣勉強地充饑,和他悲慘的爹爹苟且地殘延他們卑賤凄戚的生命,勉強地活下去。

唉,那時的他,和他那樣善良苦命的父親,是有多麼多麼的可憐啊!

看著他們父子倆那般的悲慘,自己卻無能為力,也無法幫助他們,甚至都不允許自己靠近他們!

然而,當自己想與他靠攏,想與他在一起玩耍的時候,卻被不知哪裡過來的傭僕兇狠地走過去一腳踢在他身上,把那麼弱小的他踢得在地上連連地翻滾,嚇得他趕忙爬滾地就跑進那院子里深草叢中躲著,再也不敢出來……

有時自己遠遠的看見他們父子被那些強人殘虐,被那些人任意地欺辱,聽著他們悲慘的呻喚與哀求,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那樣的無助悲慘……

自己的心,有多麼的難受啊!

每每想到這些往昔慘傷的事情,這個善良年輕的男子眸子里也是止不住霧氣氤氳……

啊,那是什麼時候的那個時日呀!

太陽被綿綿厚雲給遮擋,明亮溫暖被無情隔斷。

陰沉與灰黯壓壓抑有情的貪嗔痴,惶恐著虛浮無依無助的,被傷害得千瘡百孔的心……

施霄軒心裡念念著那對囚奴父子,牽挂著那個不允許自己承認的「父親」,止不住悄悄又去施府的後院。

可是草木深深的後院里,生命靜謐,卻沒有見著那父子倆。他覺得奇怪,踩著院里叢密草葉,一路心裡不免有些失落,蔫蔫地不覺間來到了後面那座恐怖的囚室。他看見那個小孩兒站在房子的不遠處孤零零的。

他走過去,卻聽見了啜泣聲。他看見這個孩子在那裡哭泣著,身子又弱又小,因為傷心,竟然在微微地發抖。

施霄軒:「你怎麼了?」

孩子不防耳邊有聲音響起,嚇了一跳。他驚懼地轉頭,看見是這個小公子。這個小公子在施府里是極高貴的,但是卻不似其他人那般對自己兇狠厭棄,沒態度好的。

自己雖然與他交往甚少,此時卻放下了畏懼。但是因為長久的哭泣,這個孩子的眼紅腫,面部表情都已經是恐懼與極度哀傷的。

見他這樣,施霄軒心中好生心疼,「你怎麼了?怎麼這樣傷心?」

「你爹爹呢?」他抬頭四看,沒有見那個囚奴的身影。

「爹爹……」

孩子啜泣著:「爹爹在裡面!」

施霄軒:「哪裡?」

施小丹指了指那個囚室:「爹爹被關在裡面,已經關了一天多了。昨天就關進去,到現在都還沒有放出來!」

施霄軒看了看囚室,眉頭皺起來,「怎麼,關了一天多了嗎?」

施小丹:「是啊,他們不准我進去。就在那裡,昨天我還聽見那些人打爹爹的聲音,聽見爹爹的慘叫!」

施小丹:「可是後來下午見那些人出來了,卻沒有把爹爹放出來,到現在爹爹都還沒有出來。」

施霄軒怔一下,「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出來?你不進去看一看?」

施小丹流著淚:「我不敢進去。」

「爹爹說過,但凡是他被那些人押到這個囚室受刑的時候,都叫我躲著,叫我躲得遠遠的,不能靠近這個地方。」

「要是被那些人看見了,他們會把我給打死的!」

施霄軒:「……」

他看著那個囚室,成舊而冷冰冰的,矗在那裡給人的感覺是冷酷而又恐懼。

施小丹:「小公子,我爹爹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施霄軒愣了愣:「沒有的,怎麼會呢!我進去看看。」說著他就向囚室走去。

施霄軒到了門邊,其實那個門並沒有鎖上,半掩著。他推開進去,看見那個囚犯雙手高舉被吊在刑架上。那些獄卒故意把他吊著,要雙腳尖撐著才能觸到地面上。

這個囚犯被吊的時間太長了,身子酸澀痛之極,加上刑傷沉重,昏昏沉沉,已是半昏迷過。迷糊中腳不由得鬆懈升起,離開地面懸空,身子就被繩子拉扯疼痛,又把他驚醒過來。

為了舒緩一點,他只好用腳尖儘力墊撐著地上,緩和自己如此折磨他的殘虐。

但終是刑傷沉重,昏沉沉過去。

施霄軒獃獃看著這個囚犯身上的慘烈,自是不用言說。

聽見有腳步聲,父親驚懼地睜開眼,昏暗的光線里,他看見來人竟是這個孩子,他怔了一下。

孩子獃獃地看著這個可憐的囚奴,真是心疼難忍。

他急步上前去,想解開父親手上的繩索,奈何自己個子小卻夠不著。

他轉過身,急急跑出。

外面的那個小可憐看見哥哥出來,急忙迎上去,「怎麼樣啊,我爹爹怎麼樣?他死了嗎?」

「……」看著這個瘦弱的小弟弟,哥哥心裡好難受,他沒有說話,而是加快步子向前走。

弟弟嚇著了,跟上去:「爹爹怎麼了?怎麼了?他是死了嗎?!那我可怎麼辦?我可該怎麼辦呀?!」這個孩子哭了起來。

施霄軒:「沒有,你爹爹沒有死。我這就叫人去把他放下來,你就在這裡等著,不要進去哦!」他不讓弟弟進去,也是不想讓這個弟弟見著父親悲慘的樣子而嚇著了他。

施霄軒急急忙忙跑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傭僕過來了,看見那個弟弟還老實地站在那裡。

施霄軒與傭僕進了囚室把那個囚犯從刑架上放了下來。

囚徒顫顫巍巍無力,癱在地上半天都緩不過氣來,傭僕也不說話,自個就走了出去。

施霄軒同情地看著他,想去扶這個可憐的父親,他的手剛觸著這個父親,這個父親就本能地哆嗦一下,驚懼地抬眼看面前這個貴公子,垂下眼避開孩子關切的目光,掙扎著依著刑架站了起來。

可憐的小不點兒在外面等,不見父親出來,心裡又慌又急,卻又聽話地不敢進去。

過了一會兒看見自己的爹爹和小公子走了出來。看見爹爹那凄慘的樣子,施小丹撲過去抱住爹爹哭起來。

父親看看面前這個兒子,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踉蹌向前走,到一棵樹下,父親抖抖嗦嗦地靠著樹坐了下來。

施小丹伏在爹爹身上,「爹爹,你怎麼樣了?小丹好擔心喔,好擔心喔!」

「……」父親聽著,卻是無力應對他。

施小丹:「爹爹,小丹好餓呀,好餓哦!」

父親本是半眯著眼,頭無力地斜垂,歇靠著樹,他是有多麼的疲倦衰弱啊,刑傷疼痛無比。但聽了這話,他動了動眼皮,慢慢睜開眼睛,獃滯無光。

他青灰的臉色,布著新舊傷痕,鼻青臉腫,掛著血跡。

支撐著樹,父親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也不看孩子,也不回答他的話,佝僂著身子,慢慢地向前走,引著孩子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拿了那個破碗向廚房那邊過去。

父子倆蜷站在廚房門口,看見有廚子出來,父親便捧著碗顫顫跪向廚子。即是如此,這個父親的頭都是昏沉的,無力地低垂著,眼半眯,哆哆嗦嗦著。

廚子看見他們,平時是極賤鄙這囚奴父子的,可此時見這父親渾身觸目刑傷,青紅慘烈如此,惻隱之心竟不由得生起。

又見那小賤種又弱又小,餓得蜷成一團,身子哆嗦著,躲在可憐的爹爹身後,怯怯地都不敢抬頭看他。

廚子進屋裡去端了飯菜出來,把飯菜倒進他們破碗里,還額外給這父子兩個大大的饅頭。

孩子餓得太慌了,伸手就抓過饅頭使勁往嘴裡塞,大口地狼吞虎咽。

父親也是餓深了,但是因為刑傷太重,疲痛不堪,卻沒有那麼失態,自是抓起飯菜慢慢往嘴裡送。

廚子見此情如此悲慘,也不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就走進廚房去。

見父子如此可憐,邊上的公子緊緊地蹙著眉頭,心裡好難受好難受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父子倆吃完了食,孩子扶著父親站起,父親顫顫巍巍的,在孩子的攙扶下,慢慢地向他們住的那個破屋走了去,走了幾步,父親著實疲痛,哆哆嗦嗦地倒在草叢上,閉上眼沉沉昏睡過去。

弱兒知父太苦慘了,乖乖地把小身子倚過去,輕輕地,輕輕地伏在父親身上,加上傷心恐懼太久,也是疲乏極了,閉上眼,倚偎著父親也睡了過去。

施霄軒站在那裡獃獃看著這悲慘父子,滿目鬱郁傷感。股股的涼風吹拂過來,把他也弄得有點冷了。

他看著地上躺著的破爛衣衫不能蔽體的悲慘父子,看著父親觸目的傷痕滿身,看見弟弟那瘦骨嶙峋的小身子,看著他們在這麼涼的暮色風侵里,疲憊得竟然也都能夠沉沉睡去,自己心中的那種痛苦,真是無以言表!

這個才幾歲的貴族小孩兒,他的臉色蒼白,他四處看看,暗晦暮色鋪染的寂靜院子里再沒有其他的人。踩著地上的草葉,輕輕地走過去,走到父親的身邊,自己竟然伏下身躺在那卑賤囚奴父親的身邊。

他想如小弟弟一樣抱著自己的父親,可是他向父親伸了伸手,卻又停住,緩緩把手收了回來。

他讓自己與父親有個一尺左右的距離,蜷縮著躺在那裡,默默地看著這個父親,傷痕纍纍的父親,還有可憐的小貓貓一樣蜷在父親身邊的小弟弟。

看著他們沉沉地睡去,都沒有覺察到自己在他們身邊的依伏。

他一直看著他們,獃獃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

漸漸地,漸漸地漸愈暗澀的涼涼暮色里,孩子也疲倦地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任暮風淺淺拂涼自己的小身子……不知道,睡著了過去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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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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