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害的第五天
眼睜睜看著大兒子被「敵人」一塊巧克力瞬間策反,大家長福澤諭吉咳嗽一聲。
太不靠譜了亂步,枝枝中了敵人的糖衣炮彈就算了,你一個成年人怎麼也經不起誘惑?
「咳,五條先生,請到這邊來,我們來說說這孩子的事。」福澤諭吉向社長辦公室比了個請的手勢。
五條悟側頭瞥了一眼,雪見未枝和江戶川亂步兩隻貓崽頭碰著頭分享他買回的零食,兩個人興奮地小聲喵喵叫,儼然將「金主」本人忘在了腦後。
小沒良心,一口一個「五條老師」叫的乖巧,轉眼就翻臉不認人。
五條悟哼笑一聲,跟著福澤諭吉走進裡間。
助理隨之送來剛沏好的清茶,隔著茶几,兩個成年人對坐在榻榻米上。
五條悟坐姿隨意,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懶洋洋地搭在一起,整個人放鬆又自然。
不管在哪兒,富麗堂皇的宮殿亦或是粗獷野性的鄉間,五條悟都不會有自己是客人的自覺。
他在哪裡,哪裡就是他的領地。
福澤諭吉習武士道,坐姿挺直,他與五條悟坐在一起卻沒有半絲違和感。
五條家,咒術界御三家之一的世家大族。五條悟是從出生起就被當作獨一無二的繼承人培養的嫡子,風雅與修養不在型,在骨。
五條悟捻起溫潤小巧的淺青色茶杯放在掌心把玩,茶水滾燙,他悠悠閑閑地拋了拋茶杯,碧色的茶水在空中盪起弧形的水簾,又滴水不灑地落回杯中。
一拋一收,力道控制之精準可見一斑。
福澤諭吉心平氣和地喝了一口茶,將夜蛾正道送來的信放在茶几上。
「夜蛾校長來信的目的我已知曉。」福澤諭吉摩挲著溫潤的茶杯,眼神銳利地看向五條悟,「如果我說,我不同意那孩子去咒術高專呢?」
他是雪見未枝唯一的法定監護人,亦是她最為尊敬的長輩,初次見面的五條悟就算給小姑娘買下一整個巧克力工廠,她也不會自己答應和他走。
福澤諭吉拒絕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東京與橫濱離得遠,他不放心小孩子一個人出遠門求學;人家姑娘可以考上立海大高中,憑什麼要自降學歷去讀專科學校;身為老師的你居然年紀輕輕滿頭白髮,你們這個學校絕對是地獄工場他不能讓你們壓榨自家小孩打白工等等等等。
但在座的兩人都清楚,這些不是重點。
雪見未枝真正特殊的地方,才是讓被譽為最強的五條悟親自跑來橫濱拐孩子的理由。
「雪見未枝,15歲,橫濱人,目前就讀於神奈川立海大附屬中學。」五條悟將茶杯放下,他隔著暗色的墨鏡看向福澤諭吉,一字不漏地背出她的檔案。
「七歲時父母死於誕生在家中的特級咒靈之手,詛咒發生的原因未知。『窗』的觀測員及咒術師趕到時特級咒靈已被祓除,雪見未枝本人被橫濱的官方勢力異能特務科帶走,隨後由遠親福澤諭吉收養至今。」
在這個咒術師與異能者混居的世界,橫濱是咒術界高層最無法插手的地界。
這座城市被Mafia和異能特務科牢牢把持,在異能特務科的強勢介入下,咒術界被迫晚人一步。
可這不代表,咒術界會將此事輕輕揭過。
咒術界的評級從最弱的四級開始,到一級、特級結束。二級咒術師與一級咒術師是咒術界的中堅力量,他們共同撐持起如今社會搖搖欲墜的和平。
至於特級,是超乎想象,與其他人完全不同境界。
二級咒術師努力努力可能成為一級,一級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摸到特級的邊角。
一道鴻溝橫在他們的面前,那是天上明月與地下螢火的差距,是拼盡全力粉身碎骨也無法跨越的天塹。
被稱為特級咒術師的存在,無一不是令時代側目的天之驕子。
五條悟摘下墨鏡。
那雙比天空更深遠,比星碎更璀璨的藍眸攝人心魂,純白的眼睫襯得他眉眼俊美。
他有一張無可挑剔的容顏,再挑剔的批評家也只能在這樣的美麗中訥訥無語。
福澤諭吉看到的不是美色,而是至高的力量。
六眼從來不是為了被人欣賞而誕生的,它代表著這個世界上至高無上、絕無僅有的強大。
「最強」,從世界的彼端到此方的盡頭,數盡七十餘億人才堪堪選出的無上。
天下第一?
不,他就是天。
「雪見未枝是從出生起就被判定為特級咒術師的孩子。」
一隻未被「窗」檢測到、未被官方咒術師登記的特級咒靈無聲無息被祓除,執行這次拔除的卻是一個從未接觸過咒術、年僅七歲的孩子。
如果不是異能特務科下手快,咒術界的高層早就要為她的歸屬權吵翻天了。
站在私人角度,五條悟不認為被咒術界那幫爛橘子撫養是什麼好事。雪見未枝被福澤諭吉收養,養成現在可愛乖巧的模樣簡直再幸運不過。他也不想把人家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帶回咒術界歷經磨難。
高層急匆匆讓咒術高專發來入學邀請,還不是因為特級咒術師過於稀有,指望她為咒術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
嗤。
五條悟打心底討厭這種做法。
他自詡是不會奪走年輕人青春的好教師,小姑娘願不願意成為咒術師是她自己的決定,你們一幫快入土的老東西那麼激動做什麼?趕著投胎嗎?要不要他屈尊送你們一程?
只是……雪見未枝有必須入學的理由。
或者說,她有必須要被五條悟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的理由。
在拿到雪見未枝的檔案后,五條悟的頭腦比任何人都預先想到最關鍵的問題。
為此他強勢駁回了京都高校樂岩寺校長發出的入學邀請,讓曾經的班主任、現任東京咒術高專的校長夜蛾正道寫信發往橫濱,自己也在百忙之中抽空親自來一趟接人。
五條悟用手指抵住墨鏡架,看它在指尖旋轉,對福澤諭吉說:「她生來擁有足以與我匹敵的力量。聽起來很棒,但你知道,這不一定是件好事。」
越是年幼,越無法控制過於強大的力量。
心智未成熟時,不是人類使用力量,而是力量操控人類。
「今天我和那孩子第一次見面,故意出手『襲擊』了她。」五條悟淡淡地說,「我抓她手腕的時候帶上了咒力。」
陌生的咒力絕對是「敵襲」的象徵,哪怕是一點常識都沒有新手咒術師也會本能地反抗,在未回過神的一瞬間力量爆發。
特級咒術師被驚到時的反擊足以炸掉整個立海大。五條悟看起來弔兒郎當的樣子,實則無下限術式早早備好,一有異樣就立刻瞬移帶雪見未枝離開人群。
大手握住了少女纖細的手腕,五條悟沒有遭到任何攻擊。
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咒力在侵入女孩皮膚時受到的牢固穩定的抵抗。咒力碰撞,周遭的空氣虛幻扭曲,像高溫燙火披身的怪物站在門縫背後,離他只有一個門板的距離。
它離不開那道門,加註三層封印、被主人親手鎖上的門堅不可摧。
五條悟的咒力在門外打了個轉兒,只能隱約從門縫中窺見那頭可怖火焰怪物的皮毛和它粗壯的喘氣聲。
猩紅的色澤在六眼中留下灼痛的光斑。一瞬之間,他彷彿置身荒漠,滔天的烈焰海嘯般席捲而來,眾生喃喃著毀滅日的名字,俯跪在戈壁上戰慄不得動彈。
唯獨白髮的男人筆直站在熾焰呼嘯的風口,他抬起頭,正對一隻黑色的眸子。
如夏夜微風流淌螢火的小溪,像一碗盛放在玻璃盤中水淋的冰葡萄。
她眨了眨眼,天地間的火便都散了。
「枝枝將咒力壓制的很好,超乎我想象的好,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你會放心讓她和普通人一起上學的原因。」五條悟偏了偏頭,隔著社長辦公室的門也能聽見女孩和家人玩鬧的笑聲。
她是特殊的,可福澤諭吉給了她普通孩子能有的生活,這位古板又嚴肅的男人用自己的方式關切著珍愛的小輩。
小姑娘自己也很努力,那種程度的壓抑不吃盡苦頭是絕對做不到的。
旁人生來便有的自由,她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爭。
特級咒術師不全是天生,在以往的案例中,後天力量逐漸被挖掘、突破而成的人更多。
五條悟天生六眼,無下限的完全形態術式卻是他後天努力修成。
雪見未枝不同。她出生就在頂點,狂躁的火焰怪物和她一起誕生於世界,生生不息地焚燒。
正如五條悟所說,這不是件好事。
「枝枝頭上的發卡和脖子上的choker都是相當強大的封印物,來自異能特務科?」五條悟好奇地問,「但繃帶似乎只是普通的繃帶?」
他在給小姑娘買甜品的時候套過話。枝枝是個講衛生的好姑娘,繃帶每天一換純屬消耗品,款式和型號大多來自太宰治的傾情推薦。
「繃帶是我與那孩子的約定與束縛。」福澤諭吉回答道,「我教導她劍道用來防身,但她遲早要知道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那道繃帶只是為了提醒枝枝,在使用力量前要仔細思考,是否必要。」
即使有發卡和choker的兩重限制,她的力量還是足以輕輕鬆鬆奪走別人的生命。
真正壓制住力量的,是雪見未枝自己。
「是個好孩子啊。」五條悟若有所思地說,「她幼年、未被異能特務科發現的時候是怎麼過過來的?」
福澤諭吉和雪見未枝的遠親真的是遠,簡單概括大概是雪見未枝的母親的舅爺爺的表嫂的二哥的外公的三侄子的表叔是福澤諭吉的堂弟,這樣的關係。
多麼複雜的族譜,在異能特務科翻出檔案給福澤諭吉看之前鬼才會知道他有個大侄女也住在橫濱。
所以小時候他們兩個人肯定不認識,雪見父母早已去世,只有雪見未枝自己知道她的童年是怎樣度過的。
「枝枝不喜歡提她小時候的事情。」福澤諭吉猶豫了一下,說,「我只知道她小時候,右臂經常會無緣無故地燃燒。」
寄宿來自地獄的深淵之焰的手臂,在主人無力鎖緊怪物之門的情況下經常會在枝枝不注意的時候跑出來,多是半夜她睡覺的時候。
「難道她小時候硬挨著晚上不睡?」五條悟皺眉。
找到了,枝枝長不高的理由找到了,多少杯奶茶和高樂高都救不回來了。
「不。」福澤諭吉臉色複雜地說,「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但枝枝說她不傻,人哪能不睡覺。」
枝枝是聰明的枝枝,聰明的小機靈鬼從小就機智過人。
「她晚上會抱著乾冰滅火器睡。」福澤諭吉閉了閉眼,「我帶她離開家后,怕她在新家睡不著就買了一隻玩具熊送給她。」
「到晚上我去看她,熊被她擺成投降的姿勢靠牆角站著,枝枝懷裡抱著從樓梯口拖回來的滅火器。」
那麼大那麼重的紅罐子,她居然能在不驚動孤劍士銀狼感知的情況下把滅火器偷渡回房間,可見其天賦與技能點點歪的程度之深。
那時候福澤諭吉就覺得,枝枝未來絕對是個干大事的人。
再看五條悟,他笑得狂拍桌子,茶水濺了一桌。
「哈哈哈……我喜歡她,我可太喜歡她了,這孩子真有個性。」五條悟揉了揉笑出淚的眼睛,收斂了玩笑的模樣,難得認真地對福澤諭吉說:
「言歸正傳,你得讓我把枝枝帶走。不為別的,異能特務科選擇壓制她咒力的方法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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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你不早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