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害的第七天
放學鈴響過一遍,雪見未枝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沐浴夕陽的光輝。
幸村精市收拾好書包,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枝枝,在想什麼呢?你今天居然沒有一放學就衝出校門。」
風一樣的校園傳說今日不營業,雪見未枝深沉地看著夕陽中的雲層,回答道:「我在想黃昏議會今天的商討結果,關押在第四號十字架下的囚徒被判處死刑了嗎?」
「今天換劇本了?」幸村精市見怪不怪,「昨天不還是黑暗法庭審判神聖十字軍盜火人的劇情嗎?」
說起來,最近枝枝的中二小劇本似乎都和「審判」、「死刑」、「刑訊」有關,是受什麼刺激了嗎?
「五條老師說那個劇本不好,他喜歡更高大上的角色。」雪見未枝生無可戀地說,「他威脅說不給他改角色就要我多做一張卷子,所以我把他從黑暗法庭審判官改成了黃昏議會的會長。」
要是還不滿意,她只能臨時編一個極樂世界大天使裁決怠惰小惡魔的劇情了。
五條悟一頭白毛,天使本使,怠惰小惡魔枝枝不敢說話。
「劇本居然是有原型的嗎?」幸村精市肅然起敬,枝枝真是太敬業了,藝術來源於科學。
「等等,那你的角色豈不是……?」他遲疑問。
「被判死刑的、審判的、裁決的正是在下本人。」雪見未枝癱倒在桌子上,「幸村君,人生怎麼會如此艱難啊?」
「枝枝怎麼了,受刺激了?」仁王雅治探頭過來,「今天數學小考你進步了五名耶,強無敵。」
「少年,不要高興太早,變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雪見未枝把卷子攤開看了看,並不因為自己進步五名而高興。
不,其實她還是挺滿足的,這個成績已經夠好了,她非常知足。
但她的補習老師不知足。
「枝枝小笨豬。」五條悟雙手扯住女孩的臉向兩邊拉,不滿地質問,「這麼——這麼簡單的題目為什麼能錯啊!」
「……哪裡@#¥簡單%*嗚嗚。」她含糊不清地說,「壓軸題耶!根本不是我能做的題好嗎?」
雪見未枝要被五條悟的沒常識逼瘋了。只要是上過學的朋友們都知道,壓軸題顧名思義,是用來放棄的,不是用來做的!
能被她這種數學學渣解出來的題目能叫壓軸題嗎?你是不是看不起偉大的出卷老師?
五條悟表示他不聽不聽,區區國中數學,他的學生怎麼能連滿分都拿不到?
「我還沒有開始教你微積分,你怎麼可以覺得難呢?」五條悟很委屈。
他是個多麼善解人意的老師啊,為了枝枝他甚至耐著性子翻完了一整本國中數學教輔,還給教輔書糾出了十三處錯誤。
「我還要學微積分的嗎?」雪見未枝瞳孔地震。
枝枝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孩,為什麼要讓她承受如此重擔?
「那當然。」五條悟一臉理所當然,「枝枝不是好奇老師的術式嗎?等你學完無限級數收斂就明白了。」
枝枝:告辭,是我不配。
她現在對「無下限」沒有一點點的興趣,她覺得五條悟整個人就是無下限的代名詞。
「這個題。」五條悟指著一道據說99%的學生都會犯錯的選擇題,給枝枝講解,「我們先排除掉A,B明顯不對。再看C和D,C一看就知道是錯的,所以我們選D,聽懂了嗎?」
枝枝:茫然.jpg
「聽不懂嗎?」五條悟也很茫然,「我講的那麼清楚,你哪裡不懂?」
「我只懂了一件事。」雪見未枝誠懇地說,「我終於明白五條老師你為什麼沒有考到教師資格證了。」
就這教學水平,主考官倒了八輩子血霉也不會讓你過。
「你是不是在罵我?」五條悟揪住小姑娘的臉蛋揉揉,威脅道,「枝枝是個壞孩子,壞孩子居然敢嘲諷老師。」
女孩子的臉蛋很軟,揉起來非常解壓。這項活動是五條悟新發現的遊戲,他正處於樂此不疲的階段。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枝枝否定三連。
五條悟不信,五條悟決定今天家庭作業多留一套卷子。
枝枝:不可以!!!!
「他們真的可以嗎?」在辦公室圍觀的國木田獨步額頭滴下冷汗。
五條老師補習小課堂在武裝偵探社的小會客室舉辦,正好面對國木田獨步的辦公桌。
國木田獨步在辦公閑暇抬頭看向以往的逆徒,一邊快樂於這份痛苦終於不止他一個人承擔,一邊擔心五條悟的精神狀況。
他當初可是差點被孽徒逼到吞太宰治的毒蘑菇洗胃的程度,希望五條悟人不要出事。
看著看著,國木田獨步心中突然一酸,彷彿生恰了一整顆沒剝皮的檸檬。
因為他發現,和補習時自己只能被枝枝問得啞口無言、被她時不時發作的中二病搞得不得安寧的悲慘狀況不同,五條悟顯得非常愜意。
這個可怕的男人不僅對枝枝的中二病小劇場興緻勃勃,他甚至還能十分配合地與她演下去,提出自己的不滿讓枝枝導演給他換更符合身份的劇本。
以往只有太宰治願意和她玩的枝枝立刻就開心起來,還把自己從來不給人看的小本本《暗の言靈——復仇者之歌》給五條悟看了幾頁——當然,是沒有記他仇的幾頁。
記下的仇恨沒有被擦掉的道理,橋歸橋路歸路,一碼歸一碼,不要小看女人的記恨心。
「枝枝淪陷了。」太宰治拍了拍國木田獨步的肩膀,「你現在知道她是一個多麼冷酷無情的女人了嗎?前天還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再也不來找鶴見川湖畔邊的治君了。」
「嘔——」國木田獨步吐了,他冷酷無情地推開搞事情的小兔宰治,「走開,你擋住了我批閱文件的光線。」
「國木田君真是沒意思。」太宰治搖頭,「如果枝枝要我走開,一定是因為我壓到了她隱形的翅膀。」
夠了,老實人握拳,你們這群羞恥的中二病離他遠一點!不要隨意傳播羞恥病毒!
今天的補習暫時進入休息時間,雪見未枝咬著奶茶吸管給自己回血,看五條悟挑剔地拿紅筆在試卷上圈圈劃劃。
「五條老師,我是不是很難教呀?」她小心翼翼的問。
如果五條悟也因為吃了太宰治的毒蘑菇被與謝野晶子拉進解剖室洗胃,社長可能再也無法給她找來新的補課老師了,枝枝心酸地想。
數學,中二病少女的一生之敵。
「是啊。」五條悟頭也不抬地說,「你是我見過數學天賦最差的學生。」
枝枝哽咽,雖然是事實,但果然很扎心。
「不過我只給你補過課,倒數第一和正數第一都是枝枝啦。」五條悟伸手揉亂少女的黑髮,小心注意沒有弄掉她的逆十字發卡,「畢業考試拿個滿分回來給老師看看?」
雪見未枝剛為五條悟的第一句話有點點感動,就被他的口出狂言驚成了一座灰白塑像。
小姑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雖然我是一位喜歡挑戰不可能的勇者,也明白強者永不言棄無所不能的信條。但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強者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生吞一斤魔鬼椒、油鍋游泳五百米、腳踩高蹺跳芭蕾。
但強者,說不會數學就是不會,打死也不會。
「除非五條老師有什麼除作弊之外的特殊手段,否則沒可能的。」雪見未枝深吸一口氣,舉手發誓,「數學,從年級倒數五十到正數五十,我會拚命去考。」
枝枝已經好努力了,放過孩子吧求求。
這個成績遠超福澤諭吉要求的「擺脫年級倒數五十名身份」,五條悟一個月的補習秒殺前·數學教師國木田獨步一年的努力。他可以很自豪地將「完美教師五條悟」的稱號裝備到腦袋上。
「非作弊的手段……」五條悟居然認真地順著雪見未枝的話想了想,頭上冒出一個點亮的小燈泡。
「有了,我用無量空處給你灌一年份的情報怎麼樣?說不定裡面就有國中數學全套教輔講解。」
五條悟開大給人灌情報很隨機,但多灌幾次,說不定瞎貓碰上死耗子,就成了呢?
雪見未枝本能地覺得不靠譜,但她不知道無量空處是什麼東西,又看到五條悟一副「我好聰明快誇我」的表情,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強者無懼挑戰,試試就逝世。
「噗。」五條悟看她明明一臉狐疑卻還是點了點頭,無聲大笑,桌子被他拍得震震響。
「枝枝,你真的太好玩了。」五條悟一米九的個頭在偵探社的沙發上笑到打滾,雪見未枝非常擔心他一不小心腦袋嗑到茶几把人嗑傻。
五條老師本來就看著不是很聰明的樣子,萬一更傻了怎麼辦,枝枝憂心忡忡,她應該勸說老師先到樓下買一份保險再上來的。
五條悟笑夠了,放鬆地攤在沙發上伸懶腰。
這一個月是他難得輕鬆愉快的時候,連對著那幾張爛橘子一樣的臉都不是那麼討厭了。每次來到橫濱都像度假一樣,教教小孩,揉揉臉蛋,舒服地像一隻想打著小呼嚕睡一覺的大貓。
五條悟仰躺在沙發上,側頭看少女一臉認真地含著棒棒糖埋頭訂正錯題。
她身上的封印物質量著實不錯,離這麼近都察覺不到咒力波動。五條悟的目光掃過暗金色的逆十字發卡和黑色的choker,目光在雪見未枝左眼的紗布上停住。
和右手上的繃帶一樣,用紗布和醫療眼罩充當遮擋物顯然沒有實際用處,更像是裝飾品。
五條悟自己也會戴眼罩,他可以把用布條將兩隻眼睛完全遮住,坦坦蕩蕩上街閑逛,面對一片憐愛殘障人士的眼神泰然自若。
但不知怎的,他突然看枝枝的眼罩很不順眼。
「是中二病的人物設定嗎?」五條悟不負責任地猜測。
可能是枝枝覺得戴單隻眼罩很酷,很加勒比海盜,所以給自己也整了一個。
但醫療眼罩和紗布……總會讓人聯想到不好的方面,特別當她皮膚蒼白病態,骨骼纖細瘦弱的情況下。
五條悟總覺得他的學生是不是被人校園霸凌過,不是說有些學生很喜歡抱團,排斥不合群的孩子嗎?
轉念一想,也不太現實。枝枝看著瘦弱,其實很能打,和福澤諭吉學了那麼多年劍道,隨手撿一根樹枝都能教不良少年做人。
所以說……醫療眼罩,到底是為什麼?
「咦,五條老師想看嗎?」五條悟想著想著問出了聲,雪見未枝從錯題本中抬起頭,相當大方地說,「可以哦,我脫給老師看。」
注意一下你的用詞,這明明是一件很正經的事情,不要說的那麼不正經。
少女的指尖輕輕叩住紗布的邊緣,手指施力,白色的束縛一下從眼睛上脫落。
陡然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睛還有些不適應,女孩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蝴蝶尾翼輕扇,微微上挑。
一隻澄紅的眸子倒映出五條悟略怔愣的臉。
如夕陽倒映在潺潺流動的河水中的色澤,也如火星復燃時一瞬間璀璨的光,天地間的亮色匯聚在一隻瞳孔中,乾淨,透徹,洞悉一切。
是該遮起來的。
這樣漂亮的寶物,不該拿出來給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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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二病當然應該是異瞳!(囂張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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