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03
就在裴寒和寧鴿鑽到隔壁時,尖叫聲戛然而止。
房間里亂得一塌糊塗,檯燈的燈罩碎了,椅子翻倒在地上,被子胡亂扔著,有人剛剛在這裡殊死搏鬥過。
不過搏鬥的人都已經死了。
床前躺著那個胖胖的中年人,房間門口趴著格子襯衫男。
玩家轉眼就沒了兩個,情況相當不妙。
裴寒走過去蹲下檢視。
「兩個都是刀傷,一個胸前一個背後,刺中心臟,一刀斃命。」
房間是封閉的,沒有窗,「休息」時間裡門也打不開,是個妥妥的密室,兩個人都死得乾脆利落,離得又遠,不是自相殘殺,應該是被別人殺死了。
可是現場並沒有兇手,也沒看見殺人的刀。
寧鴿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床頭牆上。
牆上的報紙果然被撕開了,飄飄蕩蕩地垂著,露出報紙下藏著的電影海報。
海報的背景幽深,上面是個打扮古怪的人,穿著黑袍,臉上戴著妖異的白色面具。
面具的眼睛和嘴巴都是黑洞,整張面具如同融化了一樣,拉得長長的。
裴寒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海報,剛想說話,門外就傳來壓低的說話聲。
寧鴿看了眼手環,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結束了。
寧鴿過去扭開門把手,門已經可以開了,奶奶灰他們全都堵在門外的走廊上,所有人都聽見202的尖叫聲,過來看情況。
奶奶灰看見開門的是寧鴿,有點訝異,「你們兩個不是在203嗎?怎麼到202來了?」
他探頭往裡看了看,一眼看見地上的格子襯衣男,「有人死了?」聲音都變了調。
寧鴿讓開門口,把所有人都放了進來。
地上橫著兩位,二十分鐘前還能動會說話的人忽然沒了,房間里的氣氛異常沉重。
副本會死人這件事,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大家都小心地繞開地上躺著的人,離得遠遠的。
歐文卻走近蹲下細看,甚至還動手翻了翻。
一個穿著露腳踝的褲子,頭髮短得看得到出青頭皮的年輕男人,也稍微靠近兩步,探頭研究了一下地上躺著的人,很專業地下結論,「這是讓人用刀子捅死的。」
他抬起頭,懷疑地看了裴寒和寧鴿一眼,「你倆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歐文好像跟裴寒很熟,立刻抬起頭,嗤笑了一聲,「眼神不好就少說話,你沒看見牆上的洞?」
牆上現擺著個碩大的洞,青頭皮不吱聲了。
櫃姐指指床頭,「看那張海報。我看過那個片子,挺老的,很有名,裡面就是一個戴面具的人,拿著尖刀逮誰捅誰……」
「對,我也看過。」奶奶灰說。
寧鴿跟著抬頭看看海報。
和哥哥截然相反,寧鴿對恐怖片絲毫都不感興趣,反正在她現在有點混沌的記憶中,一部恐怖片都找不出來,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大家腦子裡同時有了個奇思妙想。
奶奶灰嘀咕:「難道是……海報上的人下來,把人殺了?」
寧鴿剛才聽得很清楚,202的人先是要撕報紙,緊接著就出事了。
她和裴寒敲開牆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任何人,也沒有聽見有人開門離開的動靜。
海報殺人這件事,雖然聽著匪夷所思,在現在的情況下,也算是種合理推測。
奶奶灰問大家:「還有誰把房間里的報紙撕開了嗎?」
大家紛紛搖頭。
在這麼奇怪的地方,敢動手把牆上糊的報紙撕開的人畢竟是少數。
櫃姐瞄一眼那張猙獰的海報,「這海報……該不會就是錨點吧?」
青頭皮呵了一聲,「真是菜雞。錨點哪能那麼容易找?就擺你鼻子底下?」
櫃姐並沒受打擊,想了想,又出了個主意:「那東西會不會再下來殺人?要不咱們……把它重新糊起來?」
糊起來的想法很不錯。
奶奶灰琢磨:「可是沒有東西糊啊,要不蒙個床單?」
寧鴿說:「我知道哪有報紙和膠水,我剛才看見了。」
她下樓到前台,從柜子的角落裡翻出一沓舊報紙,又從抽屜里找到膠水,拿回樓上的202房。
櫃姐和寧鴿一起把膠水塗在報紙四邊。
寧鴿爬上床,拎著報紙打量海報上的面具人,「這張臉乍一看有點嚇人,仔細看看,其實還挺搞笑。」
櫃姐看了一眼,忍不住同意:「還真有點。」
歐文也說:「這玩意的造型設計師用力過猛,沒掉進恐怖谷里,反而又從谷底爬出來了。」
「你們胡說什麼呢?」青頭皮膽戰心驚地瞄一眼海報,「小說里不敬鬼神的人都是第一個死。還不趕緊拜拜?」
「啪」地一聲。
寧鴿一巴掌把報紙拍在海報上,又用手按了一圈。搞定。
青頭皮對著糊好的報紙念念有詞地拜了拜。
歐文好奇地問:「你這麼鼓搗兩下,它就捨不得殺你了噢?」
青頭皮:「……」
寧鴿猶豫了一下,開口,「其實我有個想法。」
大家全都看著她。
「我覺得我們可以把房間之間的牆全部砸通。」寧鴿建議。
「手環非要把我們兩人一組分開,關進密室,很可能代表兩個人的實力和殺人的東西基本是平衡的,如果我們打通房間,互相支援,說不定更安全。」
寧鴿會這樣想,是因為手環里說要抹除死亡率過高的副本,這說明它是在追求平衡,而不是一味殺人。
那麼任務里玩家和對手之間的實力應該也是基本差不多的。
打通密室,讓玩家能夠互相幫忙,很可能會讓玩家靠數量佔優勢,把單打獨鬥變成群毆。
沒有人吭聲。
打通牆壁,意味著協作,也意味著有難同當。
一片安靜中,一直倚在牆邊看熱鬧的裴寒忽然出聲,冷冷道:「有意思。她想幫你們,你們還不領情。」
裴寒表態了,歐文就轉頭問櫃姐:「我們砸吧?」
櫃姐點點頭,對寧鴿說:「我們兩個就在你們隔壁的204,我們和你們砸通。」
有他倆帶頭,其他人也紛紛同意砸牆。
只有青頭皮一臉的不願意。
他和奶奶灰分配到一間房,兩個都是年輕男人,而且都有下副本的經驗,並不太想和這群老弱病殘有難同當。
但是人人都同意砸牆,連奶奶灰都躍躍欲試,青頭皮也只得勉強同意了。
大家拎起椅子,開始幹活。
板壁很薄,沒用多大功夫,就把每個房間的牆上都砸出了個能過人的大洞。
現在從201到205,五間房間全部連通。
寧鴿繼續出主意,「等『休息』時間開始以後,不如我們所有人都從洞里鑽到一個房間,聚在一起方便互相照顧。」
寧鴿覺得可行。
剛剛她和裴寒在「休息」時間鑽過牆洞,從203流竄到隔壁202,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這個提議無視手環要求分房的命令,比在牆上開個洞還囂張。
這回青頭皮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了,覺得這就是瞎搞。
就連奶奶灰都說:「反正房間已經連起來了,屋子又小,和呆在一間里也差不了多少。」
他們都不太敢玩這麼大,寧鴿只得作罷。
【啊!!!】
寧鴿:「……」
腦中的念頭又冒出來了。
【我想上來看看他們需要什麼,結果竟然有人死了??】
寧鴿一言不發地聽著,想知道它還想幹什麼。
【怎麼辦?他們需要自衛的武器嗎?樓梯轉角的儲藏室里有把消防斧。】
【可惜這裡有五個房間,只有一把斧頭,給誰好呢?】
【這樣吧,誰搶到就算誰的。】
【打起來打起來!】
寧鴿:「……」
這是唯恐天下不亂。
寧鴿轉身出門下樓,轉眼就回來了,手裡攥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消防斧。
她直接走到裴寒面前,把斧頭遞給他。
斧頭可以給裴寒。不止因為他是什麼好像很厲害的阿爾法,還因為剛剛隔壁鬼哭狼嚎的時候,他肯第一個穿牆。
他會幫他們,就也會幫別人。
大家看到斧頭,眼睛全都直了。
「你是從哪找出這種好東西來的?」歐文問。
「上樓的時候看見了。」寧鴿含糊答。
裴寒低頭看看斧頭,又抬眸看了寧鴿一眼,才伸手去接。
寧鴿握著斧柄沒鬆手,跟他敲定,「要是哪個房間出事了,你會過去幫忙吧?」
裴寒眯了眯眼睛。
「好。」他說。
他把斧頭接過來,在手裡掂了掂,又滴溜溜轉了幾下,好像那是個大玩具。
斧頭是現場唯一的武器,青頭皮的眼神一下一下往上飄。
歐文看出來了,「他是阿爾法,放在他手裡最合適,你想跟一個阿爾法爭?」
阿爾法這三個字像是有魔力一樣,青頭皮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閉了嘴。
自由活動的時間快結束了,大家各回各房。
出門時,寧鴿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地上死去的兩個人沒了,就像早晨便利店裡那個女孩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再一次啟動。
第二輪開始。
這回,大家都噤若寒蟬,縮在角落裡,盡量離牆上的海報遠遠的。
這次比剛剛快得多,計時開始還沒有一分鐘,就有人不成人聲地嚎叫起來,瘋狂地叫救命。
裴寒抄起消防斧,穿過隔壁204的牆,寧鴿跟了上去。
204的櫃姐和歐文都好好的,聲音是從更遠的205傳過來的。
兩個人還沒走到洞口,就看到205的青頭皮和奶奶灰正在往這邊鑽。
青頭皮明顯已經受傷了,手掌上開了道大口子,正在滴滴答答流血,他也顧不上手,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鑽過牆上的洞。
他們那麼害怕,是因為他們身後竟然還跟著第三個人。
那人緊追著他倆,也從洞里彎腰探過身。
他穿著黑袍子,戴著兜帽,臉上蒙著誇張的白色面具,和海報上長得一模一樣。
最關鍵的是,手裡還握著一把一尺多長寒光閃閃的尖刀。
海報上的怪東西真的冒出來了,這次就連寧鴿都有點頭皮發麻。
裴寒上前一步,趁著黑袍人只探過上半身時,手起斧落,乾脆利落地劈了下去。
下手又狠又快,瞬間解決。
青頭皮驚慌失措地往身後看,滿臉訝異,「這玩意真能殺得死?」
櫃姐悄悄評論:「看著好像還挺好殺的。」
「好殺個屁,」青頭皮說,「我剛才踹了他一腳,硬邦邦的,跟塊石頭一樣。你出去打聽打聽,我長興街的孫三踹人一腳,哪個不是……」
說到一半,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沒聲了,敬畏地看一眼裴寒。
裴寒殺這東西,簡單得像熟練工砍蘿蔔。
裴寒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慢悠悠地把弄髒的斧頭在旁邊的白床單上蹭了蹭。
「太有意思了。」歐文過來踢踢不會動了的黑袍人,由衷感慨,「嗯,確實還挺硬的。」
奶奶灰拍馬屁,「沒有裴哥硬。」
歐文很驚奇:「咦?你怎麼知道他硬?」
沒過一會兒,挺硬的黑袍人不硬了,漸漸化成黑灰,消失了。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竟然完全無事發生,所有人平安地熬到放風時間。
大家立刻自動聚到寧鴿他們的203。
青頭皮琢磨,「我跟你們說,那層報紙它就不是簡單的報紙,那是人家高人做的有法力的封印,202的人亂揭封印,就把怪物給放出來了。」
寧鴿心想:封你個頭的印。那層破報紙是我這個高人瞎糊的。
糊報紙的記憶固然可能是假的,是系統在寧鴿腦中造出來的,但是寧鴿覺得,副本里的劇情應該是邏輯自洽的。
沒理由給她這個NPC灌一個自己瞎糊報紙的記憶,結果發現報紙是某玄學大師的傑作。
這不合理。
青頭皮接著說:「現在怪物被咱們劈死了,只要不手欠再去揭報紙,估計就什麼事都沒有。」
裴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怪物是202揭開報紙放出來的,為什麼剛剛它第二次出現時,不是又出現在202,而是出現在你們205?有什麼理由?」
青頭皮啞口無言。
按他的說法,他和奶奶灰當時正在坐著聊天,那個面具人突然就憑空冒出來了,舉著刀到處追著人捅。
青頭皮半天才說:「說不定是因為202的人沒了,它就自動跑到別的有活人的屋裡?」
裴寒追問:「那它為什麼不去201、203、204,偏偏選中你們205?你們為什麼特殊?」
青頭皮答不出來,只得說:「隨……隨便亂選的?」
也說得通,不過總有點勉強。
裴寒不再出聲,靠著牆思索,半晌才說:「我去205看看。」
寧鴿報名:「我跟你一起去。」
青頭皮和奶奶灰的205房看起來和其他房間並沒有任何不同,一樣的結構,一樣的傢具,床頭也一樣糊著一張報紙。
裴寒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報紙前。
他邁上床,站到床上,沿著報紙邊沿仔細檢查了一遍。
「他們沒有揭開過。」他說。
青頭皮他們沒有說謊,他們確實沒動過報紙,報紙的一圈全都封得好好的。
裴寒把手搭在報紙上,微微偏頭,好像在猶豫。
寧鴿知道他想幹什麼——他一定是想揭開這層報紙看看裡面。
果然,裴寒說:「我想看看下面,說不定也是一張和202一樣的海報。」
寧鴿默默呵了一聲。
當然不是。
205房的海報是什麼,寧鴿非常清楚,上面並不是什麼戴面具的人,而是一個好像被縫過一樣,長得特別丑的娃娃。
寧鴿慫恿他,「想看就看。你害怕啊?」
裴寒回過頭,眯眼問寧鴿:「你不怕?不擔心我把裡面的東西放出來?」
寧鴿不怕,「我總覺得冒出來的東西和海報無關。」
在寧鴿的記憶中,海報都是哥哥的收藏品,又是寧鴿親手糊上的,不管這記憶靠不靠譜,寧鴿本能地覺得這些海報既熟悉又親切,並不會鬧鬼。
裴寒真的動手揭開報紙的一角,看了一眼。
「不是那個戴面具的人。」他的語氣有點失望,「是個拿剪刀的娃娃,好像砍碎又縫起來的那種,很難看。」
兩個人一無所獲,回到203。
他倆去看海報時,大家也全都沒閑著。
裴寒剛剛一斧子KO了面具人,所有人心裡都有了點底,至少知道,冒出來的鬼東西看著再唬人,其實也是可以打敗的,就不像開始時那麼慌了。
他們樓上樓下搜集了一圈,把所有能當武器的東西,拖把、浴簾桿、滅火器之類全都找了出來,準備自衛。
大家說好,如果再冒出面具人什麼的,就趕緊一邊叫人,一邊順著牆洞往中間有斧頭和裴寒的203跑。
「裴哥,你也會馬上迎過去的吧?」奶奶灰問。
大家一起眼巴巴地望著裴寒。
裴寒轉了轉斧頭。
「給我十秒。」他說,「只要你們能堅持十秒。」
有他的承諾墊底,這支舉著拖把浴簾桿的隊伍士氣振奮多了。
他們走的時候,寧鴿聽見櫃姐小聲說:「這一輪又一輪的,什麼時候才是頭呢?」
寧鴿也在想這件事。
難道這個「休息」和放風的循環,就這麼一直進行下去,沒完了么?該怎麼做,才能結束這個「休息」任務呢?
大家各回各房,手環一震,第三輪「休息」開始了。
這次幾個房間都很安靜,沒有任何異樣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無事發生。
大家都開始放鬆下來,寧鴿聽見有人開始悄聲聊天。
寧鴿坐在椅子上,還在琢磨該怎麼跳出這個任務的循環。
雖然手環沒說,但是既然是任務,就總該有完成的辦法。
難道還是和這幾個房間里貼著的海報有關?有面具人的海報,就冒出面具人,那麼有娃娃的海報的話……
正想著,原本靠在床頭養神的裴寒忽然一躍而起。
寧鴿也看到了。
就在牆邊,無中生有地,冒出個東西。
※※※※※※※※※※※※※※※※※※※※
繼續紅包,么么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