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腌鴨蛋

李家人為此大罵了謝樹民一通！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最後結果只能是不讓謝苗再進城讓人欺負。

李美玲在家一邊受著母親彭桂珍跟嫂子羅文靜的訓斥一邊抹著眼淚。

屋外面，李振華跟大舅抽著悶煙。

謝苗拿著報紙走到李振華面前：「姥爺，你看這個報紙了么？」

大舅疑惑地接過報紙，看著上面寫的《關於發展城鎮集體和個體商業、飲食、修理服務業若干問題的通知》。

他嗤笑一聲：「這有啥的？我還以為啥大事兒呢。這玩意不早就知道了么？」

謝苗驚訝的看著大舅：「早就知道？你從哪兒知道的？」

「你忘啦？」大舅笑道：「今年過完年之後，市裡就放開了豬肉銷售。不用肉票不用限量，只要有錢可勁買！」

所以呢？謝苗沒聽懂大舅的意思，只見大舅不以為然道：「那時候你姥爺就說，豬肉放開了賣，以後啥都可以放開了賣。你媽送你進城的回來就說了，城裡現在賣啥的都有。」

謝苗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才是那個小丑。她還自鳴得意，以為有了所謂的先知，得花費很多口水才能勸明白家裡人呢。原來在政策正式落實之前，人們就看見了苗頭。

「嗯，我在我爸單位門口看見很多人都在賣東西。我爸同事的媳婦兒還給了我一根冰棍呢！」謝苗歪著頭仔細回憶著門口那些小攤位都有什麼。

「有人在賣菜，有人賣杏兒，還有人賣頭繩。反正人來人往的，可多了呢。但是還是吃的賣的最好，冰棍賣得好杏兒跟李子賣的也好。」謝苗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瞄著姥爺，果然看見李振華眼裡有光閃爍。

「給你冰棍？你給人家錢了么？苗苗，這樣可不好啊！」大舅聽說有人給謝苗吃的，連忙出口提醒謝苗：「你怎麼能要不認識的東西呢？我聽說城裡拍花子的人可多了？騙小姑娘去山裡給傻子當媳婦兒的也不少。」

謝苗笑望著大舅：「大舅，我又不是小孩了。不認識的人的東西我肯定不能吃啊。那個人是我爸同事的媳婦兒，就住在家屬院兒裡面。她是看見我爸把我扔在大街上，看我哭的可憐，就給了我一根冰棍讓我涼快涼快冷靜冷靜。」

說完謝苗不忘提醒：「要不是她，我怎麼知道哪裡有收頭髮的呢？」

大舅恍然大悟：「哦，我說你怎麼知道城裡哪賣頭髮呢。一個小孩還挺厲害，還知道怎麼坐車回家！」

想起昨晚媳婦兒跟自己說謝苗從城裡回來，整個人的性格大變了模樣。伶牙俐齒的許多，人也變得機靈了。她說這是城裡水好，謝苗進了一趟城住了幾天人也變得聰明懂事了。

「不怪人家嫌棄你妹妹！咱們農村人就是差點啥！」羅文靜心裡頭對城裡人還是有天然的敬佩的，這一點讓李忠軍很不爽。

謝苗走到姥爺身邊，很認真的問道：「姥爺，人家都能在城裡賣東西。咱們家有那麼多吃不完的李子，為啥不能去城裡賣呢？」

「李子有什麼可賣的啊！」大舅不以為然：「人家賣冰棍的還行，那個能掙錢。」

「賣茄子土豆還能掙錢呢！」謝苗嘟著嘴氣呼呼：「姥姥在家裡自己生的豆芽菜，城裡賣的也可貴了，兩分錢一斤呢！」

大舅李忠軍嚇得嘴裡的旱煙都掉了下來，不可置信的問道：「什麼什麼什麼？破豆芽子兩分錢一斤？」

謝苗點點頭：「嗯，是呀，城裡什麼都要花錢買的。鹹鴨蛋也要花錢買！姥姥帶過去的鹹鴨蛋，讓三嬸偷拿了十個給領導送禮了。我偷聽的......」

謝苗壓低聲音，裝作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這可把李忠軍給逗得不行，樂不可支的看著謝苗：「我三叔說了，這鹹鴨蛋在城裡三分錢一隻呢。」

李忠軍徹底被嚇到了：「啥，一個鹹鴨蛋三分錢一個？我的天呀！」

李忠軍一拍大腿跑去廚房，掀開家裡的罈子就開始往外拿鹹鴨蛋。

羅文靜聽見動靜走進廚房，看見丈夫在折騰鹹鴨蛋忍不住笑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都能進廚房幹活了？」

「媳婦兒，你說咱家這罈子里還有多少個鹹鴨蛋？」李忠軍沒頭沒腦的一問，羅文靜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還剩個五六十個吧！」

「三分錢一個，十個就三毛錢，五十個那可就是一塊五呢！」李忠軍指著罈子里的鹹鴨蛋，興奮地說道：「你，你趕明拿到集市上去賣，能賣一塊五呢。賣了鹹鴨蛋能換十斤豬肉呢！」

「啥鴨蛋那麼金貴啊？還三分錢一個，還能換十斤豬肉？你是不是睡迷糊了？」羅文靜好笑的看著丈夫，以為他大白天的做美夢。

「你這個娘們，眼皮子這麼淺呢！」李忠軍喊著謝苗：「苗苗，你告訴你舅媽，城裡的鹹鴨蛋是不是三分錢一個？」

謝苗站在廚房門口，沖著羅文靜點點頭：「是的舅媽，我親眼所見。」

「那可真挺好，農村鴨蛋不如雞蛋之前賣不上價。」羅文靜笑著說道：「那以後家裡鴨子下的鴨蛋我都腌了，將來拿到集市上賣去。」

謝苗挑眉：「還等家裡鴨子下？那多費勁啊！湖裡那麼多野鴨蛋，撿點回來腌了不也一樣么？」

羅文靜擺擺手：「那不行，野鴨蛋土腥味太重了，不能好吃。」

李忠軍卻道：「那是煮的野鴨蛋土腥味重，誰家用野鴨蛋腌咸過？你吃過么？」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農場後面有一個好大的天然湖，裡面魚蝦富饒。養活了無數的野鴨野鶴，野鴨蛋下的到處都是。

農場的人會撒網打魚回家吃，也有漁民承包了一片魚塘開始自己放好賣高產的魚苗。但另外還有一大片公共魚塘，農場里的人可以隨便捕撈。

這個時候人思想淳樸，自己家不吃的東西也想不出往外賣來換錢。

謝苗這麼一說，倒給了李忠軍一個很好的想法。可是李忠軍畢竟是個老實人，兩口子在家裡幻想一番可行，真要行動那是一點膽子都沒有。

李忠軍趕緊去跟他爹商量：「爸，你說咱們腌鹹鴨蛋咋樣？」

李美玲在旁邊聽了半天，忍不住說道：「家裡又不缺錢，整這些事兒幹啥？地里的活還干不完呢，非要瞎折騰。」

說完李美玲不忘罵謝苗兩句：「你就多嘴多舌，敢情幹活的不是你了。」

謝苗不服氣的說道：「不是你天天想讓我進城嗎？城裡有啥好的，連個破鹹鴨蛋都得花錢買。要是舅媽也能在城裡賣鹹鴨蛋，那我姥爺、姥姥、大舅都能進城了。以後看誰還說咱們是農村人！」

李振華呵斥謝苗：「農村人咋了？城裡人又比農村人多個啥？你這孩子以後不行說這話，出去容易讓人打。」

說完又罵李美玲：「你怎麼回事？專找孩子刺兒是不是？昨天我就沒搭理你，上午挨你媽一頓罵我也沒搭理你。咋地？還沒完沒了了？老謝家哪兒好啊？小苗苗咋地了，那麼不著老謝家待見？」

李美玲心裡哀嚎，她就知道謝苗這兩天沒完沒了的告狀，自己肯定得被訓。謝樹民以及整個謝家一樣要被老父親老母親罵！

她耷拉著腦袋無奈的說道：「爸，你們不能太慣著謝苗了。這兩天她告狀告上癮了，現在還攛掇著大嫂腌鹹鴨蛋。這孩子不收拾她，她要上天了！」

「我看你要上天了！」李振華大罵女兒不長腦子：「天天讓謝樹民哄得不知道個東南西北不分香臭！你再向著老謝家說話，你就給我滾出去！別在我跟前惹我生氣！」

李美玲縮著脖子不敢吭聲了，憤憤的看著女兒謝苗。咬牙切齒的樣子，準備回家再收拾她。

李忠軍兩口子也就是嘴巴厲害點，聽見老爺子拍板真的要幹了。倆人開始慫了，李忠軍怯怯的問道：「撿野鴨蛋倒也容易，萬一腌好了咱們賣不出去咋整？」

「咱們城裡也不認識誰？那城裡說讓擺攤就擺攤？」羅文靜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咱這個農村人，也不敢去啊！」

「賣不完就自己家吃！」李振華氣惱，指著自己的兒女恨聲說道：「你們這倆玩意，捆一起還不如我外孫女一個厲害。就罵人厲害，干點正事兒啥也不是！」

謝苗見狀趕緊出來安撫大舅跟舅媽，畢竟這兩口子才是主要勞動力：「大舅你忘了，剛才咱們在報紙上看見的新聞了？現在國家提倡做買賣，咱們就做點買賣試一試。站前市場裡頭進不去，小區門口、菜市場邊上咋還不讓人進啊？」

李振華狠狠地抽了最後一口旱煙，拍板說道：「就這麼定了，新政策下來咱們村裡還沒有人敢響應。咱們家作為第一個試點，要是真行我也好配合政府多宣傳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