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申國迎賓團
趙亮不停地狠抽馬鞭,催動胯下駿馬四蹄盡放,如風馳電掣般的賓士在曠闊原野之上。那種飛一般的感覺,就好像在他上大學時,每逢周末便騎著心愛的摩托車去郊外盡情兜風一樣。唯一令他感到些許不自在的,恐怕只有胸前那兩坨不斷跳躍甩動的肉球,分分鐘給他一種欲哭無淚的挫敗感。
當然,此時的他也已經基本習慣了自己的女兒身份,尤其在是上廁所的時候,或蹲或坐那都是駕輕就熟。
說句實在話,如果不是胸脯的顫動,趙亮有時還真的會產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不真實感,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仍舊待在現實世界,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但是現在,那種錯覺正在慢慢變得蕩然無存。因為除了肉球在時刻提醒著他之外,策馬狂奔是另一件讓他確信自己身處異域的明證。
在現實世界,想這麼玩兒可是極為奢侈的事。
趙亮以前曾經利用暑假的空閑,和同學結伴去壩上旅遊。在元中都草原,他也體驗過揚鞭奮蹄的感覺。但那裡畢竟是景區,草場範圍不大,遊客卻不少,再加上經營者擔心人員安全問題,所以不怎麼肯讓從小愛馬的趙亮盡情發揮。
現在的情況就大為不同了。只要他願意,想怎麼撒歡兒就怎麼撒歡兒,廣闊天地完全是任君馳騁。
不過,認真說起來,喜愛歸喜愛,可趙亮從小到大也沒正經摸過幾次馬,所以論起這騎術嘛,他的水平連胖將軍褒富都不如,更不用說跟暌離和一眾將士們相比了。
這些人都礙於身份上尊卑有別,不敢與他並駕齊驅,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看著這位大將軍一路鬼叫連天。
「褒富,大將軍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歡呼雀躍,呦吼呦吼的喊個不停?」暌離忍不住好奇詢問身旁的褒富。
褒富眨巴眨巴眼,同樣感到有些困惑:「卑職也不十分瞭然啊。要說這奔馬的速度,也就是個中下小跑之狀,說策騎都算不上,不該是因為馳騁盡興所致。或許是……」他話說到一半,便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沒敢再繼續。
暌離乃是足智多謀之輩,怎麼會分辨不出褒富的意思。他猜到對方是想說:大將軍或許是因為擂台獲勝,收服了魔王山賊才如此高興吧。
暌離笑了笑,並沒有挑明此間的含義,他心道:你這個胖將軍哪裡會明白?能敗在妮妹手上,我暌某人才是真正的高興。從今往後,可以名正言順的長伴在她的身側,此生足矣。
這份執著而單純的愛慕之情,對於鄭妮來說也許是件感人至深的好事,可是對於趙亮來說卻是個尷尬至極的麻煩。
擂台上那一招五雷轟頂,不僅僅是避過了被睡的危機,同時也意外的震懾了在場所有人。特別是曾經立下誓約的魔王嶺山賊,一個個全都對趙亮佩服的五體投地,哭著喊著要收拾行李跟他下山。
眼瞅自己的麻煩越來越多,而王小四和鄭盧雅還等著他回去執行任務,趙亮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山賊們的歸順。
就在雙方推讓不休之際,彪悍而耿直的山賊們開始以自殘的方式表達忠心。轉眼之間,就有十幾個夥計把耳朵啊、手指啊都割下來丟在趙亮面前,那意思很明確:俺們誓死投靠你,你卻推推拖拖的不肯收,不僅是違背誓約,也是對俺們的羞辱!到底行不行的,給句痛快話吧!
看著那一地鮮血淋漓的器官,趙亮強忍胃裡的翻騰,求助般的望向暌離和二丫,想讓他倆幫著勸勸大家。
可是沒想到,這兩個傢伙正在一旁默默無聲的比劃著奇怪的動作。暌離把一柄短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準備橫向抽動,而二丫則是雙手抱著一個銅錘,和自己的腦袋瞄成一線,不住的來回比當。
這個無聲的架勢把趙亮嚇了一大跳,急吼吼的蹦起來喊道:「都住手!我答應收你們啦!」
因為還要去申國巡視,所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著五千魔王軍一起行動。這麼殺氣騰騰的開過去,非逼得申侯當場造反,率兵跟他們打起來不可。
經過商量,準確的說是經過趙亮一通臭罵,暌離終於答應,由他帶領五百親衛同行,二丫則留守山寨,暫時統領剩下的弟兄,等趙亮他們完事回來后再一同下山。
於是就這樣,五百御林軍和五百山賊組成了一支奇特的隊伍,跟隨趙亮開始了巡視申國的旅程。
然而,包括暌離和褒富在內,這支隊伍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巡視特使此時心中的小九九。
巡視申國?別逗啦。趙亮心中默默盤算:既然王命難違,為了不節外生枝、打草驚蛇,如今怎麼著也得走這一趟了。不過,走歸走,我可以給他來個「豬八戒巡山」啊。
先到申國晃一圈,今天到明天走,回歸鎬京后,周幽王要問:山是什麼山?我就說:山是石頭山。他要問:洞是什麼洞?我就說:洞是石頭洞。他要問:洞里有沒有妖怪?我就說:沒有妖怪,好著吶!總之申國一片太平、形勢大好,沒有任何異常。
反正按照史書上記載,申侯叛亂還得等到兩年之後,我這也不算是騙他。
打定這個主意,接下來的路途對於趙亮來說就算是公費旅遊了。好在申國路途並不遙遠,從魔王嶺出來,輕騎簡從兩三日便到,算上返回鎬京的時間,也不過一周左右。
在前面一段時間裡,他也曾趁周圍沒人的時候試著分別跟王小四、鄭盧雅和屠處長聯絡,可全都是杳無音訊。不過既然王小四已經提前趕回去了,多半有把握及時找到鄭盧雅,畢竟身處同一個時代,位置離的近了信號就自然會稍微好一些。只要王小四能把鄭盧雅領到嬴氏邊軍的大營里暫時安頓下來,他也就不用再為此提心弔膽,只須等到回去與他二人匯合后伺機行動。
當初趙亮和王小四約定,一找到鄭盧雅,小四就用撥號機通知自己,算算日子,最晚明天或許就可以收到信息。而在那之前,瞎擔心也沒什麼用。
趙亮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想得開」,凡是沒有用的思緒,在他腦海當中往往停留不了五分鐘。對於這一點,趙亮媽總說:「孩子,這樣好。心大活的久,你看那烏龜……」
此時此刻,心大的趙亮就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媽媽話里的智慧了。他把什麼反穿越調查局、周幽王、特工、抓捕、巡視統統忘得一乾二淨,完全沉浸在策馬賓士的瀟洒快意之中,儘管在身面的那些人看來,他這只是小步顛噠而已。
跑得正歡快時,前方很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一聲信炮爆響,頓時把趙亮嚇了一跳,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他急急勒住韁繩,定睛朝前面觀瞧。只見就在數百步開外,一大群人正聚集在道旁,好像正在等候著什麼似的。那些人中有穿著朝服禮袍的官員,也有頂盔摜甲的兵士,還有舉著各種器物的僕役和懷抱樂器的樂師。在更遠的地方,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大隊騎兵的身影。
一桿青色大纛矗立在人們身側,寬大的旗幟上綉著一個赫赫金文:申。
褒富催馬趕上來,停步在趙亮的側後方,用馬鞭指著對面說道:「大將軍,是申侯親自來迎駕了。」
「咱們這麼快就到了嗎?」趙亮詫異的問。
褒富趕忙解釋:「哦,前面應該就是申國疆界。可要到申侯駐府的蒼岩城,還得要一天半的光景。依禮,他確實是應該趕到這裡來迎接的。」
趙亮知道,大周王廷早已經在這之前就派出快馬信差,向申侯通報了金牌特使鄭妮前來巡視的消息,所以他們前來接駕也不意外。
不待他吩咐,褒富就朝身後的傳令兵喝道:「列隊結陣!」
隨著一聲令下,御林軍中的四乘「兵車」先一字排開,車上的戟士高高舉起掛著豹尾和蛟旗的長戟,統一朝前保持四十五度仰角。一百名騎兵按五馬一排,形成一個縱隊,每人都擎著一面九穗刀旗,旗上分別綉著飛龍、兗虎、猱熊、麒麟、赤鳥等神獸。
在這一片烈烈旗陣之後,則是由四百步兵組成的儀仗。他們同樣是五人一排的大縱隊,手持長戈、腰懸銅劍,背後還掛著長弓。御林軍將士身著黃褐色戰袍,外罩捆著金邊的犀牛皮甲,盔頂上的野雉翎輕輕擺動,威風凜凜。
相比這樣奪目的氣勢,旁邊那一大群叫花子就顯得格外尷尬了。
來自魔王嶺的山賊大多是步兵,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門,甚至還有農具。而他們的衣著服飾則愈發個性,有全甲的、有半甲的,還有無甲的;有頂盔的、有帶帽的,還有散發的。這幫傢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隊列,嘻嘻哈哈的擁在御林軍旁邊,居然毫無愧色。
褒富看著不禁皺皺眉,他有心提點暌離整整隊伍吧,可又沒那個膽量,所以只好無奈的搖搖大腦袋,繼續吩咐道:「鳴號!」
號手策馬馳出隊列,抄起牛角抵在嘴上,鼓足勁氣吹出兩短一長的禮號。
過了不久,對面同樣響起號音,節奏卻是一短兩長。緊接著,那邊的樂師開始奏樂,曲調悠揚宏麗,一聽就是端莊大氣的周朝禮樂。
褒富點點頭,沖趙亮稟告道:「大將軍,申侯正在迎候咱們,可以啟行了。」
趙亮聞言不敢怠慢,趕緊夾緊馬腹,準備動身。可是正當他要走還沒走的功夫,褒富一把扯住他的韁繩,既驚訝又無奈的說道:「大將軍,您老莫慌呀,不是應該兵車先行嗎?」
趙亮尷尬的撓撓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含含混混道:「啊……啊,是啊,我這不是……不是……」
暌離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說:「久經戰陣的軍人,往往都習慣扼馬催騎,在起步前先讓戰馬提起精神,褒富你不懂就別一驚一乍的。難道大將軍還不知道兵車要行進在隊列最前方的規矩嗎?」
褒富趕忙惶恐的點點頭:「是是是,方才是卑職孟浪了,請大將軍不要見怪。」
趙亮心想我還真不知道這個規矩,但嘴上卻說:「不妨事的。褒富啊,我戍邊日久,很多禮儀章法都有些生疏了,你要在旁邊警醒著些,時刻提點我。」
「卑職不敢,大將軍恕罪。」褒富以為趙亮還是在說反話,藉以諷刺他之前的低級錯誤。
趙亮卻非常認真地糾正道:「你不要不敢哦,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不然一會兒惹出什麼麻煩來,黑鍋可都得你來背!」
褒富聽得糊裡糊塗,不明就裡的連連答應,整個人卻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大將軍說的麻煩究竟是指什麼呀?
他們邊說邊走,幾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前面負責開路的四乘兵車來到歡迎隊伍跟前便往左右分開,停列在道路兩旁,形成一個雁翅型的夾角,夾角過道正好讓給後面的大隊通行。
趙亮的駿馬剛一越過兵車的位置,就見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拱手朗聲道:「申國候子言,恭迎御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