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資敵的道路上狂奔
高寶德不想聽到宇文邕的拒絕,於是連忙補充道:「中尚藥典御丞派奴婢以後每日為公子奉葯。」
她雖有些心虛,但卻裝作底氣十足地繼續說:「中侍中省的大人們奉公侍朝,本就少管后廷瑣事,公子廉身儉出,卻不料被上頭的大人們疏漏了。」
「這是中侍中省之過,幸逢您到訪謾教,上頭的大人便派奴婢前來請罪。」
高寶德頓了頓,想到此前在殿前之景,又見宇文邕不語,只好繼續說:「公子殿中簡樸,是大齊待客不周,中侍中省言隔日便為公子備齊所需。凜冬將至,公子身染微疾,但一定能過個好年!」
高寶德似是許諾,又似只是回稟之言。
這讓宇文邕心底有些疑惑探究,但轉瞬一想又有些可笑。
真真假假又有何妨,自己重病之身,何須在意東齊營營苟苟之語。
高氏浮貪安樂,不思國危,終享國不久。自己何須同亡齊計較。
高寶德言落,才覺自己手足冰涼。
阿邕的住處確實不暖。
高寶德眼眶又有些泛紅,葯已經被他喝完,此時二人之間已無湯藥沸騰濕氣阻擋。
宇文邕不經意間,便看見高寶德有些不自然的眼角。
這是……要哭?
宇文邕再次錯愕,心中不自覺有些煩悶。
「已經知曉,你先退下吧。」
高寶德也覺得,自己的情緒今天總有些不太在線,便忍住想要留下的想法,告退離開。
宇文邕沒再看書,也沒有隨即上榻睡眠,而是久坐案前不語。
他覺得她奇奇怪怪。
——
昭陽殿中,高寶德也是。
十四歲的年紀不算大,也不算小,回憶起眉角雖仍帶有些稚嫩,但已經趨於明朗的宇文邕,高寶德還是有些定定的。
她曾想過,今後每天都跟他膩在一起,讓他熟悉她的存在,但真的二人相見時,宇文邕卻給高寶德留下更多的陌生感。
她有點懷疑自己,自己厚著臉皮在阿邕的身邊,是否真正能夠幫助到他。
不會讓他感到厭煩和負擔。
蜷縮在被子里,寶德輕撫前頸,還覺得有些灼燒的疼痛。
脖子疼,心也疼。
帶著對未來的迷茫,高寶德睡得並不安穩。
她不時夢見前世喪親之痛、窒息之感,又不時聽見,耳畔的帝崩喪鐘哀鳴之聲。
直接後果就是,高寶德清晨起來時,發現自己眼底微淺的青色。
沒睡好。
在婢姚有些幽怨的小眼神下,高寶德閉上眼,任由服侍之人上前,為自己搽了點粉,抹了口脂,以遮擋眼底青色和微微泛白的臉色。
看著臉上傑作,高寶德十分滿意。
女為悅己者容,這下可以美美地去看望問候宇文邕了。
拒絕了婢姚拿來的厚氅,高寶德照舊身著醫婢冬服,低頭往中侍中省走去。
走在宮苑,倒像是個貌稍美些的小宮婢,旁人無處窺曉其她在想些什麼。
高寶德在想人。
當然不是思君。
南北朝對峙數載,北朝又裂分二國,天下三分,此時的鄴城,倒也不見衰頹景象。
高寶德走在宮苑中想著,鄴城此時,還算是卧虎藏龍之地。
齊國都城。
人才匯聚。
自然藏龍卧虎。
相比天下太平,高寶德不甚在意高氏國祚,內心更願英主統一中原。
使百姓安居樂業,無受顛簸流離、家破人亡戰亂之苦。
她雖屬意宇文邕,但也受她前前世家國心境影響。
渴望統一,渴望治世。
她自前前世的記憶,知道後來還會有貞觀、開元,但她並不想再次歷經隋末諸侯格局、戰亂數年。何況她也等不到那麼久。
既然此時英主尚在此,何不就近取「才」。
天假阿邕十年,又該是何等景象。
儘早,天下太平。
她非聖賢,但也渴求安樂。
她雖才疏,也願獻力一二。
十年養百姓,十年治太平。
她並非少女懷春,而是在回憶此時鄴城有何賢士。
搜刮賢臣。
高寶德自然不會妄想,讓賢臣志士輔佐自己一介女流,在這個南北亂世,單純以一公主身份施號發令,妄圖染指天下。
她想或許能為日後的北周武帝,找尋到合適的良臣助力。
此時距離宇文邕即皇帝位並不遠,但是高寶德知道宇文邕即皇帝位后,將要面臨的是什麼。
不是大權在握,不是美人在懷,不是美酒入肚。
而是數年如一日的被權臣逼迫的死生之地,是多年壓抑暗中培養勢力的不易。
他總歸是要面臨這些的。
高寶德知道自己的勢卑,並不能成為宇文邕奪權助力。她想,自己能做的,就是尚且還在齊國的這段時間,多為宇文邕狐假虎威引流勢力。
高寶德垂眸,她雖是有為天下百姓著想之意,但未嘗沒有自己的一片私心。
久處沉默氛圍,久到走路之聲都清晰可探,跟在高寶德後面的阿姚不敢大聲呼吸,生怕擾了正在思慮的高寶德。
前往中侍中省這件事,不管如何,高寶德都不打算聲張,她還想藉此葯婢之事逃離齊國,自然早上出門也就只帶了阿姚一個婢女,不容易招人注視。
中侍中省管理宮中事務,執宮門鑰匙,掌管出入宮門。而尚藥局正屬其管轄,與尚食局等同為其下設機構。
昨日和中尚藥典御丞約好,在尚藥局西偏門口等他,接過他的活計,再由尚藥局前往宇文邕的住處。
清晨的中侍中省很是忙碌,畢竟宮中貴人大多皆是此時起身,自有一套複雜的流程要走。
人流往來奔走,並沒有什麼閑人能夠注意到,高寶德和阿姚二人一行。
高寶德苦思一路,倒是想到一人。
一個妙人。
也可以說是一個怪才。
祖珽。
緊蹙的眉頭一松,雖然高寶德心中還沒有什麼引薦和搭線的眉目,但總歸有所進展,也不虧眼底青絲。
倒過頭來一想,用前世的話說,自己可真是個「女舔狗」一枚了。
呸呸呸。
但是俗話說得好,舔狗舔狗,舔到最後應有盡有。
高寶德給自己打氣加油。
猜到是昨天那個中尚藥典御丞,正忙著配備藥物,還沒有機會脫身。高寶德樂觀地想著,便將這件事暫時放於腦後,轉而欣賞起中侍中省的布局牆景來。
阿姚見高寶德心情頗佳,也暗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