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我好無情啊
沈添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自己公寓樓上的窗帘遮光效果極好,彷彿還在深夜。
她閉著眼摸到了手機,如果不是上面的通話記錄,她都快懷疑自己做了一場夢。
夢裡她跟譚檀大吵一架,時絮幫她。
時絮竟然幫我欸。
可是哪來的時絮呢?
她自己認為在逐漸恢復的精神狀態可能又出現了問題,哪有什麼時絮,她帶回來的是孟蘅。
一晚上什麼都沒幹嗎?
她摸了摸嘴唇,感覺印象里是跟對方激烈地交流過的。
可是好像沒有。
她身上的衣服換了一身,不知道是誰被換的,居然是她壓根不穿的那一款鯊魚服睡衣,跟性感不沾邊,還不好上手。
特別幼稚。
沈添青顧不上換,率先跑下來樓。她頭一次嫌棄自己公寓的構架,樓梯太高,下樓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上樓像攀岩。她下樓,時絮躺在沙發上打遊戲,沈添青八百年沒開過的電視機被她連上了遊戲機,在玩賽車,表情猙獰,估計是要輸了。
「你醒了?」
時絮百忙之中抬眼看了下自己的金主,又專註遊戲去了。
她穿著一件標籤都沒拆的襯衫,沈添青的衣帽間衣服多的是。時絮本來企圖找一件稍微不那麼貴的,悲哀地發現都超過了她現在的消費水平,於是點卯拿了。
沈添青這人骨架小,定製的衣服時絮穿不上,只能找了件運動褲。而扒拉好久才拿出一件能穿的潑墨休閑襯衫她穿起來鬆鬆垮垮,粉色的運動褲那點少女味被她穿起來蕩然無存,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落拓的瀟洒。
「你怎麼沒走?」
沈添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怪她這麼問,畢竟孟蘅這人本來就怕她。哪怕後來腦袋摔了之後不那麼怕了,也不是很想看見自己的樣子,都要沈添青要挾才來。
之前好不容易達成的協議,履行起來也很費力。沈添青想要很多愛,她希望孟蘅給她一種時絮在愛她的感覺,來滿足自己的不滿足。
孟蘅想走,她也隨便她。
不過這人的確在努力,但昨晚譚檀的話,讓沈添青徹底崩潰了。
她記不起來自己後半夜幹了什麼,只覺得迷迷糊糊,稀里糊塗,好想哭了,又好像幹了點別的。
但除了嘴唇紅腫,也沒別的。
看孟蘅的樣子,也很平靜。
時絮人機對戰慘敗,退出了遊戲,把手柄一丟抱起一個抱枕看著沈添青。
「走哪裡去?你不是讓我哪裡都不要去嗎?」
時絮整個人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你又忘了?」
沈添青愣了一下,鯊魚睡衣的確不太符合她的年紀,跟之前布料少的跟沒有一樣的睡衣比活像用廠里剩了的很多布縫的。
但是時絮覺得很可愛,她伸手摸了摸沈添青袖子上的魚鰭。
「什麼?」
沈添青:「我干你了嗎?」
時絮:「你腦子裡是只有這個事嗎?」
按照她之前的口氣,這句話應該是帶著點光明正大的嘲,但沈添青覺得有點變了。
像是她特別寵她一樣。
雖然她是想要有人愛她,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吧。
讓人怪害怕的。
「你……你怎麼了?」
沈添青看著時絮,還是一樣的臉啊,就是穿著我的衣服,為什麼她穿起來這麼好看啊?
沈添青皺了皺眉。
時絮唉了一聲:「有些人半夜大哭,嗚嗚嗷嗷的,口水淚水一堆,搞得我又去洗了個澡。」
沈添青:「我們一起洗的?」
時絮:「你沒喝酒怎麼總是斷片?」
沈添青:「我有病。」
時絮:「……」
她昨天只是聽到了一點,但是這些日子沈添青的反應包括周圍人的反應都昭示著這個人長期的情緒耗竭。
「吃個飯就吃藥了,你下午要去醫院吧?」
時絮站起來,她的手機消息提醒很多。《另起一行的世界》這檔綜藝接近尾聲,她這組的導演小姐還是犯病中的狀態,也急不來,其他組也都沒開始拍攝。
她自己手上事也很多,還有品牌活動和採訪,陳開薺大清早就打電話過來了。
也知道時絮在沈添青這裡,委婉地問時絮能不能跟沈添青請個假。
這個行業忙的特忙,摳腳又心有不安。時絮覺得回來開始,最爽的還是昨天晚上演池一徽的時候。
表演依然是她的個人愛好,只是她最嚮往的那個舞台,很難重回了。
物是人非,但還好別有收穫。
沈添青覺得今天的孟蘅態度太好,她極度不適應,努力想要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但是配置也達不到,反而仍由時絮搓圓搓扁安排,喝了個粥就去醫院了。
因為孟蘅駕照科三掛了五次還得重新考,時絮就沒碰過車,到現在都叫的司機。
她尋思著自己得抽空考個駕照去。
沈添青的公寓比她那個安保跟嚴,加上林馳在業內很有話語權,關於孟蘅和沈添青的緋聞基本沒什麼可以曝的。
也正如有人猜測的那樣,真的曝出來的是正主自己要發布的內容。
沈添青人還有點恍惚,她坐上車是有點迷迷糊糊,吃了葯精神又好了點,想起來一點自己抱著時絮哭的記憶。
又尷尬又難堪,跟人上床搏鬥都沒這麼羞恥過。
她也憋著一肚子的話,家人是很重要,譚檀是她的家人,譚檀的傷害她都不知道怎麼跟陳歌妮說。
陳歌妮總叫她想開點,又叫譚檀忍著點,說到底她還是那種企圖維持家庭和睦的母親。
底下的暗潮洶湧不鬧開都不算事,至於親媽有沒有偏心這一點,沈添青反而覺得媽媽對姐姐更好。
就是因為她姓沈,有親爸爸疼,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作為幺女,陳歌妮一點也不擔心沈添青的未來。
她對自己沒多大就生下的孩子充滿愧疚,少女時期迷戀才華,覺得為藝術獻身是一件浪漫的事。但是敗給了柴米油鹽,孩子生了也不能塞回去,藝術也不能當飯吃,也沒有生下來就能出名的畫家。
只有抱著幻想不肯為了家庭奮鬥的懦弱男人。
她對譚檀要求很高,但一邊又近乎溺愛。沈添青小時候很羨慕譚檀跟媽媽無話不說,而她太小,聽不懂,也很難發表意見,媽媽對她是大人和小孩的關係,對姐姐是大人和大人的交流。
所以譚檀又為什麼要嫉妒她呢。
所有人都指責她為了一個死人鬧成這樣,指責她不顧父母家人的擔心,還要跟三姐一刀兩斷。
可是譚檀也做錯了啊。
她姐姐,就是一個自私的人,踐踏別人的愛意,以毀滅為樂。
「是我太壞了嗎?」
今天凌晨的公寓很安靜,窗外的月光朦朧,從陽台鑽進來。
客廳的夜燈開著,進門就能看到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幾個字附著一個人的執念,是別人眼裡的自作自受。
是別人不知道的刻意引導。
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摧毀。
而時絮抱著沈添青,沙發柔軟,沈添青面對著她坐在她懷裡的時候原本擦乾的臉又爬上了淚痕。
她垂著眼,臉龐在特定的角度甚至有一股稚嫩的茫然。
她其實被保護得很好,遲到的青春期叛逆又很長,歇斯底里的四年橫跨生死,攪得她神經錯亂,在這個晚上被譚檀突如其來的坦白給電得翻天覆地,像是什麼都重塑,什麼都被沖走。
只能絕望地攀附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身體,一開口,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來。
時絮抱著她的腰,輕聲回答她:「你不壞。」
幸夏萱之前也像時絮這麼回答過,只不過那年是時絮問的。在她一無所有后,時絮問:「是我太壞了嗎,才會這麼倒霉?」
她看沈添青,有點像在看當年的自己。只不過沈添青卡在親情的縫隙里,進退兩難,而當年的時絮卡在親人生死的窄巷,舉步維艱。
「可是譚檀為什麼那麼對我?」
沈添青的腦子亂糟糟的,她想到自己小時候被譚檀帶出去玩的時光。少女時期的譚檀性格明艷,看上去真誠無比,讓沈添青能驕傲地跟同學說,我姐姐超好的。
可是譚檀話里的意思分明是她討厭她。
甚至她早就發現了沈添青對時絮好感,哪怕那年的沈添青才是個中學生。
哪怕她分辨不清喜歡和好感,對時絮的喜歡,只是單純出於一種對同性的仰慕。
「她說她早就看出我喜歡時絮……」沈添青的神色就很痛苦,她們家就沒人長得難看,沈家男人五官端正,是很板正的那種英俊。陳歌妮的相貌更古典一些。而沈添青連痛苦,都很好看。
「我總感覺她是真心喜歡過她的……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那樣對她。」
沈添青吸著鼻子,被時絮抱住,下巴靠在時絮的肩頭。
時絮拍著她的背,輕輕地撫著,小聲地問她:「那她要是一直和時絮在一起,你怎麼辦呢?」
時絮當年跟沈添青一起拍戲的時候只覺得沈添青太愛看她,但是沒往那方面想。
估計這個人當年也沒意識到。
「時絮快樂……我就快樂。」
沈添青閉著眼,聲音都帶著困頓,哭音夾雜在聲線里,又很委屈。
時絮:「那以後你只能看著她和你姐一起,她們可能每年會和你一起家庭聚會度一次假,其他時間你也見不到她啊……」
「她們會有自己的生活,那你呢?」
沈添青死死抱著時絮,摟得很用力,「那我呢?」
她痴痴地重複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最後惡狠狠地說:「不可以。」
下一秒又泄了氣:「她又不喜歡我……她只喜歡姐姐,我勉強不來。」
時絮心想:那你現在勉強我還挺習慣。
一方面她又覺得心疼,沒由來地想到幸夏萱說她以前一味付出,吸引的只會是吝嗇付出的人。
而經年後的時絮對愛情早就沒了正向期待,她固執里厭惡又渴望自己那些宿主痴纏不清卻又此生不換的感情,一方面又吝嗇付出,生怕再次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誰說的,她開始喜歡你了。」
但是沈添青一點沒記起來,她坐在車上,手機里是陶宜發的各種安排。
給她一種陶宜才是老闆的錯覺。
她身邊的孟蘅在回消息,不知道跟誰聊天,手指飛起,表情含笑。
沈添青氣不打一處來,「你跟誰聊呢?」
都沒跟我秒回過。
她的口氣酸得要死,時絮覺得好笑,給她看:「經紀人不行嗎?賺錢要緊。」
「晚上又要去拍廣告了,不能陪你了啊沈導。」
她的語氣也不是商量,倒也不是通知,給沈添青一種好像是報備的感覺。
奇奇怪怪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不好意思,囫圇應付了一句:「那你走吧。」
時絮嗯了一聲,「我陪你上去吧,你複診好了不是要去準備下一期綜藝了?我聽晏監說希望你給秋潮安排一個戲份不多的角色?」
沈添青:「你什麼時候跟晏牧雨那麼熟了?」
時絮茫然地啊了一聲:「我沒有啊。」
沈添青哼了一聲,「秋潮漂亮嗎?」
時絮坦誠地點頭:「漂亮。」
沈添青笑了一聲:「你沒機會了。」
時絮:?
「她跟晏牧雨有一腿。」
沈添青湊到時絮耳邊說,時絮沉默了一會,木然地問:「我怎麼聽說秋潮是鯨魚視頻老總的女朋友啊?」
沈添青:「那是前女友,就是晏牧雨和嫂子好了,你懂了嗎?」
時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懂了什麼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一個戀哥對象,一個戀姐對象。
你們真是好朋友。
大概是時絮的眼神太那什麼,沈添青喂了一聲,然後被揉了一下頭。
時絮陪她上了樓,把人交給沈家二哥沈清朗,然後走了。
人都沒影了,沈清朗拍了一下沈添青的肩:「這個妹妹有這麼好嗎?」
沈添青:「一點也不好!」
她有點心虛,覺得自己跟孟蘅的關係好像變了。
她還覺得對不起死去的時絮,自己好無情,就這麼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不好你臉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