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不可違背
樓頂吵得很,還有人在唱歌,但還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沈添青個子不高,人骨架還小,擋在時絮的面前其實不會讓人產生什麼安全感。
她吼了譚檀一句,有點像炸毛的小狗狗。
譚檀愣了一下,看向沈添青,「我什麼時候要臉過了?」
一邊的陶宜過來,把圍觀的人勸開,但是她實在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阻止,畢竟那麼多人看著。
晏牧雨把她攔下來,「沒事,繼續熱鬧就行了。」
陶宜眼睜睜地看著晏牧雨居然自己也上去唱歌了。而譚檀笑了一聲,「我跟孟蘅說句話你也要管?」
沈添青點頭:「我怎麼就不能管了?」
譚檀:「你們有關係么?」
她伸手把垂下的碎發別到耳後,耳骨上都掛了一枚耳墜,紅珊瑚在這種時刻的也很明顯。
但肉眼可見是個老物件。
沈添青認得出這是什麼東西,她的那點惱怒一下子升到最頂端,整個人都氣得發抖:「你就是不要臉!」
她在節目上看上去嘴毒萬分,實際上是個說髒話都很費勁的小可憐,體面人的場合體面的罵人,但凡遇到潑皮無賴,她就沒轍了。
譚檀抱著手臂,她笑著看著沈添青,目光落到她身後的女演員。
她之前在電視上看到孟蘅,只覺得一般,哪有現在這種恣意的感覺。
靈魂能淬鍊□□,她向前走一步,壓根無所謂沈添青的生氣,「你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她本來要伸手去摸一摸孟蘅的臉,但是剛伸出來,就被人拉住了。
時絮抓住她的手,直接把人甩到了一邊。她環住沈添青的肩,摟得親密無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對我指手畫腳。」
時絮低頭看去,沈添青垂著眼,眼眶紅得像是被硃砂描過一圈,散發著楚楚可憐的味道。
譚檀看著時絮的神情,跟多年前那個人的面容重合,一樣的憐愛,偏偏已經換了人。
她沖時絮笑道,聲音卻不平靜:「你居然問我是什麼東西?那你呢?你是來報復我的嗎?」
譚檀看上去格外狼狽,她的狼狽倒不是外表,是神態的歇斯底里。
她們的衝突在小範圍內,張燦燦在遠處看了一眼,「啊,原來沈導和她姐姐關係不好嗎?」
飾演她父親的老前輩哎了一聲:「少管,家事。」
張燦燦又看了一眼,只覺得這麼遙望,背對著她的孟蘅竟然給人很強烈的安全感。
這是什麼狗血劇情啊,姐妹愛上同一個人?孟蘅不是被沈導包的嗎?一個人陪兩個罪不至此啊,她實力那麼強幹點啥不好。
沈添青頭暈暈的,酒勁上來她臉色都是紅的,她努力地睜開眼,企圖去理解譚檀的話。
卻被人摟住腰,往對方懷裡送了送。
姚方方也不敢上前,她站在陶宜邊上,心想經紀人怎麼湊得那麼好去上廁所了,這怎麼辦啊,沈導的姐姐竟然對我們小蘅別有用心,你們老沈家是有同性戀遺傳基因還是怎麼的?
救了命了,沈導是不是喝醉了?怎麼還有體型差?
「報復?三姐你有病吧!你自己做錯了事,總還覺得是別人的……別人的問題……」
沈添青看著兩米之外站著的女人,歲月把她們都雕琢成了千瘡百孔的模樣。譚檀如果當年是骨子爛人,那現在的她是裡外都沒一處好的。
「我有病?我是有病?」
譚檀笑了笑,她不怎麼想搭理沈添青,她的目標從來都是對方身邊那個人。
之前想的是孟蘅也好,反正是沈添青在乎的,她都要摧毀。
而且對方那麼像時絮,她總有一兩分鐘的意動。時絮是她得到過最燙的那份感情,她摧毀的時候都於心不忍,但摧毀之後又百般懷念,哪怕她跟別人在一起,像完成任務一樣的締結婚姻,逃避現實地生下孩子,她還是總想到她。
時絮是她的遺憾。
「你回來了……為什麼不沖著我來?你當年不是說要殺了我嗎?為什麼自己死掉了?嗯?」
譚檀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卻被時絮躲開,「我讓你噁心,那你現在不是更噁心?跟我的妹妹在一起你覺得是報復我?」
她接近時絮,卻被時絮狠狠地推開。時絮的手抱著沈添青的腰,在譚檀眼裡是一把火,點起她熄滅很多年的嫉妒,她談戀愛向來以狩獵為目標,任何情侶之間的情緒都是她的表演,卻唯獨在時絮身上體會到了萬般滋味,讓她失控,讓她發狂,讓她想逃。
時絮:「不是報復。」
她皺著眉,可能發現了沈添青的醉意,有點無奈,這種時候她又神智不清了。
「我喜歡她有什麼不對嗎?」
「喜歡?」
「你怎麼可以喜歡她?」
孟蘅的喜歡對譚檀來說無所謂,她覺得自己可以搶過來。
但是她現在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卻覺得心口焦灼,「她是我妹妹。」
時絮:「我和你沒關係,那她是誰的妹妹又關我什麼事?」
她落在沈添青身上的目光帶著繾綣,是譚檀午夜夢回沉迷的那種神態。
從前是對著她的,她享受著沈添青在一邊自己都沒發現的失落。
而現在角色對調,她只覺得嫉妒。
夜風吹來,頂樓的聚會還在開,有眼力的人假裝沒看到。
音樂聲震耳欲聾,遮蓋了的這些歇斯底里的質問,時絮懶得再搭理她,讓姚方方叫司機,自己先回去了。
譚檀站在原地,盯著那兩道的身影,又看了一圈現場。
沒人在意這個角落,也沒人去管導演的感情,圈子裡的都是人精,誰都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她咬著嘴唇,不顧滿口的鐵鏽味,恨恨地走了。
這場鬧劇被陶宜控制的很好,沒有任何發散的消息。
沈添青酒量很差,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再看手機,發現劇組拍攝照常進行。
副導演讓她放心。
她打了個電話給陶宜,對方沒多久敲門,進來后複述了昨晚的情況。
沈添青喝酒斷片的癥狀很嚴重,她的毛病還沒痊癒,現在酒後頭疼,只記得譚檀的激動,和孟蘅的迴避。
「孟蘅呢?」
陶宜:「在拍戲,她今天的戲很早。」
沈添青噢了一聲。
她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昨天沒機會去,這兩天的戲排的很滿,估計也沒法說。
她坐在床上,懊惱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我姐,譚檀呢?」
沈添青又問,她起床穿衣服。
「照常跟組。」
昨晚陶宜是跟著孟蘅回來的,她這個特別助理特別的地方就是不用太貼身,沈添青這個人發瘋也不會讓她換衣服什麼的。而且自從對方跟孟蘅的關係更進一步,就更沒什麼陶宜需要操心的地方了。
陶宜別開眼,覺得自己對女同的認識每天都在擴容。
不是喝醉了嗎,脖子上還都是……
不是冷戰了嗎,怎麼看著像熱戀中……
不懂。
沈添青:「幫我訂個餐廳。」
陶宜點頭。
今天天氣不太好,還好拍的是室內戲,時絮跟張燦燦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坐在一起打手游。
「孟蘅,你快點啊,哎你怎麼比我還菜啊!」
「我靠,趕緊的趕緊的!」
室內角落放著板凳,倆主演坐沒坐相,能聽到的也都是張燦燦的聲音。
時絮心不在焉,被罵菜雞也心如止水。
還是張燦燦煩上來:「不玩了!」
時絮:「為什麼?」
她這人有時候挺讓人生氣的,而且還是那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能狂怒。
「你還問為什麼,氣死我了。」
張燦燦猛地喝了一口星冰樂,看著走廊外面的太陽嘆氣。
劇組忙忙碌碌的,這兩天幸夏萱回家去了,孩子生病,說過陣子再來。
時絮覺得挺無聊的。
她在拍戲上壓根沒什麼挑戰,現在這充其量只是場景回憶。
而且這個角色對別人的難度對她來說不是什麼事,也可能是沈添青的電影已經不適合現在的她了。
「孟蘅,你跟譚老師吵架了?」
張燦燦嘴裡嚼著珍珠,一邊問時絮:「是沈導家裡不同意你倆嗎?」
圈裡的事有時候撲朔迷離,孟蘅的家庭什麼條件隨便一查就知道。張燦燦從小到大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沒為角色發愁過,但是對被包養的人也沒什麼瞧不起,誰都知道這行各憑本事。
而且這段時間下來她看沈添青跟孟蘅好像不是那種很金主金絲雀的味。
譚檀作為家裡人看著也挺的慈眉善目的,張燦燦和孟蘅有對手戲的時候,譚檀基本會來看。
「我還以為你倆好著呢。」
時絮撈起一邊的檸檬水,換了經紀人後她的奶茶咖啡都不自由了,活像多了個監護人。
「沒吵。」
時絮抬眼,她戲里的妝容往溫柔里靠,沈添青團隊的妝發都是頂級的,活像自帶濾鏡。
「你怎麼覺得我和她好著呢?」
張燦燦誒了一聲,她頂著個國民妹妹的標籤,談戀愛都被盯著,也沒人可談。網上到處是她的拉郎,但是拉的男明星她都覺得不太行。
想理想照進現實都覺得困難。
「還行吧,你都沒被罵過,每次沈導都說我。」
時絮:「那是你有時候拍戲都能開小差。」
張燦燦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和你一起拍戲壓力很大。」
她從沒這麼直觀地被同輩人打擊過,偏偏孟蘅除了年齡哪都不像同輩人。
「譚檀教你的時候,有和你聊天嗎?」
時絮換了話題,作為一個技術顧問,譚檀反而比很多場記還來得勤快。
其實她們團隊的工作大部分是對場景布置進行還原,還有對妹妹這個角色的工作內容進行完善,包括一些回憶鏡頭的製作補拍。
但時絮老能看到譚檀。
張燦燦點頭:「聊啊,譚老師人挺隨和的,不過我聽說她離婚了,還有倆小孩。」
她還嘆了口氣。
她挺想知道為什麼昨晚會吵架,但是問不出口,只能咬著習慣看向外面。
結果正好對上站在防晒棚下譚檀的目光。
張燦燦愣了一下。
再看發現對方已經低頭了。
她只好看向時絮,發現對方低頭看著手機,嘴唇帶著笑。
「你笑什麼呢,打遊戲也不見你笑。」
張燦燦嘀咕一句。
時絮卻站起來,「有人約我去吃個大餐。」
她拿起蒲扇,隔著來往的人群,跟譚檀對視了幾秒,然後蹦下台階:「別NG了燦燦,我想早點收工。」
張燦燦:「你煩死了,我比你大,你要喊我一聲姐姐。」
時絮嗤了一聲:「在劇里,我才是姐姐。」
她拍戲的時候的入戲很快,舉手投足都張弛有度,譚檀站在一邊,看了很久。
她的助手剛清點了票據,看到自己老師眼眶含淚,問道:「老師,這場戲很感人嗎?」
明明很輕鬆啊,是姐姐帶妹妹去玩,坐烏篷船。指著騎著自行車從拱橋上過的少年人對妹妹說:「那個是我喜歡的人。」
這部電影讓譚檀覺得很熟悉,很多片段似曾相識。
有時候給她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沈添青親自買的版權,知名編劇潤色,台詞都帶著渾然天成的笑點。
但誰都知道,時間不可逆,回到過去的陳望喜不可能改變陳望侗會早逝的命運。
天意不可違是電影的主旨。
合家歡又是商業的必需品,在執導者的把握下竟然行雲流水,笑中帶淚。
這個網上論壇的故事經過撰寫者的同意,進行了好幾次大改,一稿是沈添青自己改的。
跨越半球,在霧都的深夜又翻來覆去地遣詞,她把對時絮的所有幻想都放在了陳望侗這個角色上。
又不可避免地加入了自己悲哀的凝視。
但是戲又有千萬種共情的法則。
在譚檀眼裡,時絮變成了孟蘅,演一個和她相似的角色。
她甚至在戲里看到了自己,是驟然低迷的氛圍,是這艷陽天烏篷船盪過石橋落在人臉上的那個陰影。
她是苔蘚,時絮是艷陽,終究不能共生。
但是憑什麼呢?
她盯著孟蘅的背影,像是盯著一個在她心裡沒有磨滅的靈魂。
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沈添青猶豫了很久發了一條消息給時絮。
-晚上在189號烏篷謠里吃飯,我有話和你說。
發完后她又覺得自己措辭不對,想撤回來不及了。
又自欺欺人地刪除那條,再發了一句——
晚上可不可以來189號烏篷謠和我吃個飯?我有重要的話想和你說。
她等得焦灼。
但是時絮沒讓她等很久。
她說——
好。
時絮心想: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