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十)
瘋醫生的視線從下往上瞟過來,似笑非笑,又冷又艷,比藍寶石更清透的瞳孔里泛著紫色的光暈,把喬晝小小的身影圈了進去,這樣頂級的美色沒有令喬晝心馳神往,因為有另一個念頭一路火花帶閃電撞進了他混亂的大腦。
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
為什麼擅長外科的文森特會轉而關注精神疾病?
他被村民們活剖分吃,之後就有兩個走向,一是他當場死亡了,又因為某種不科學的力量死而復生展開報復,二是他沒有死,苟延殘喘了一段時間后逃出村莊,想辦法回來複仇。
文森特有沒有死不是喬晝關心的,畢竟只是《三號大樓》的前置劇情,一個靈異恐怖遊戲既然都有鬼了,那死而復生也沒什麼稀奇的。
喬晝在意的是文森特之後的經歷。
按照目前得知的信息,文森特離開了村莊后就開辦了自己的精神病院,招收了不少醫術精湛的醫護人員,又在幾年後將醫院搬遷至華夏,成立了現在的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
那麼文森特是如何處理那些村民的?
之前木偶假扮的艾倫說文森特收養了包括他在內的一些孩童,殺了剩餘的村民,喬晝不認為它有撒謊的必要,很可能就是文森特殺了參與過那場血腥盛宴的村民,留下了沒有沾過他血的幾個孩童。
而建立精神病院的原因則是——
「……我承諾要治癒他們,但是他們的身體痊癒了,精神卻生病了,我必須履行我的諾言。」
瘋醫生的話再次閃現,喬晝豁然醒悟。
血腥盛宴后的文森特的確是瘋了,他渾渾噩噩地生活在自己的邏輯里,一方面接受村民的邏輯,認為村民們食用他的血肉后治好了疫病,另一方面又抗拒這種邏輯,不能接受自己被這樣殘酷的對待,更不能理解為何人們會對他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舉動。
於是他判定是村民們的精神出現了疾病,固執地要遵循自己治療他們的諾言。
結果就是,文森特成為了一名專攻精神疾病的醫生。
更有甚者……
喬晝按照開發遊戲劇情的套路發散了一下思維,說不定被囚禁在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里的這些病人,就是三棵樹村裡的村民們呢?
他們將文森特折磨而死,於是換來死後也被文森特鎮壓禁錮。
畢竟遊戲背景又不需要太嚴謹的邏輯,倒是很符合善惡有報的樸素觀念。
他在思考,瘋醫生也沒打算放過他,暗紅的嘴唇輕輕翹起,細劍在他手中靈動地飛舞,每一劍都指向喬晝的要害,然而較之方才文森特典雅莊重帶有貴族氣質的劍勢,瘋醫生的劍術更加毒辣冷酷,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哪怕是以傷換傷,都要給喬晝捅幾個窟窿出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癲狂滾燙的喜悅,他正在享受這樣的過程。
只是打著打著,瘋醫生的表情慢慢變得疑惑起來,這樣人性化的情緒沖淡了他臉上非人的儂麗美艷,讓他有了一點回憶里單純矜貴的洛林家小少爺的模樣。
「你好奇怪,你在學我的劍術?」
他用了疑問句,眼睛微微睜大,居然有點不諳世事的純真,連帶暈染詭譎冷紫的瞳色也恢復了矢車菊藍的純凈明亮。
瘋醫生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喬晝,忽然眯起眼睛嘻嘻笑起來:「你長得和我好像啊……」
「我當然和你一樣啦文森特,我就是你啊。」
打定主意要騙文森特的喬晝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廢,就算是面對一個神智不清的瘋子也很好地堅持了自己的人設。
「你就是我?」
顯然瘋醫生短暫地忘記了剛才作為文森特時和喬晝的對話,他把這句話在嘴裡翻來覆去念叨了兩遍,鏡片下藍色的眼瞳豁然燒起了席捲一切的火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殺了你,我能否獲得永恆的安寧?」
細劍貪婪地渴求咬上敵人的脖頸,帶去死亡冰冷的親吻,然而隨著喬晝對瘋醫生不斷的觀察推測,木偶賦予他的複製力量也在節節攀升,他手中的鋼管漸漸有了細劍優雅猙獰的模樣,粗糙的磨砂花紋一寸寸清晰,如拓印般顯露出玫瑰和忍冬典雅的紋理,局勢不再是一面倒,喬晝開始反擊,乃至…主動進攻。
蒙著霧氣的記憶銜接上先前的碎片,拼湊著喬晝勾勒出的人物介紹。
這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幼年時期生長於貴族家庭,被父母庇佑呵護,天性純善溫柔。
劍刃凝出了鋒利的寒光。
青年時期綻放出屬於醫學天才的光輝,他的才華鋒芒畢露,征服了所有與他結交的人,而他的家世、容貌、個性也讓他在人生的道路上無往不利。
劍柄上模糊的家徽展現出了細膩的紋路。
戰爭之後,年輕的醫生懷著悲天憫人的心前往陌生鄉村,試圖拯救淪陷在疫病疫病地獄里的可憐人,而正是這個決定,讓年少氣盛的天才未來得及放出最為耀眼的光輝就草草消失在群星蒼穹。
三棵樹村,愚昧的村民,躍動的火把,屠刀,冷夜,爬過銀灰色長發的蟲子。
他在這一夜死去,屍體與其他疫病患者一同停在小教堂,而在三天之後,殘破的軀體重新睜開了眼睛,活鬼從地獄爬了回來,咆哮著要掀起複仇的風暴。
屬於文森特的人性撕扯著瘋醫生的殺戮心,最終扭曲成了病態的探究欲,村民們口口聲聲提及的承諾回蕩在瘋醫生耳邊,讓他放棄了簡單直白的殺戮,轉而開始「拯救」。
文森特說:我是一名醫生,應當救死扶傷。
瘋醫生說:我仇恨他們,我要用血平息內心的仇恨。
他們生了病,我要拯救他們,這是我的承諾。
他們理該死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當救人。
我當殺人。
既然如此,那就治癒他們,然後再讓他們償還罪孽……他們的身體蒙我所賜而痊癒,他們的靈魂卻深陷疾病的困擾,人類怎做得出同類相食的惡行呢?一定是他們生病了,需要……治療!
非人的活鬼在三棵樹村待了一年,然後帶著幾個年幼的孩童走出了荒蕪的村落。
他在附近的城市開辦了一家精神療養院,招聘了一群醫術拔尖的醫生護士,療養院開業的第一天,大半的病床就被不知來歷的病人佔據,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神情獃滯,看見溫柔俊美的院長時會不自覺地發抖。
幾年後他乘船來到異國,在這個對精神疾病沒有任何了解的地方開辦了第一座精神救濟院,直到——
喬晝的瞳孔驟然放大,渾濁的黑灰色沁染上矢車菊藍的瞳膜,平穩前行的記憶在精神救濟院進入正軌后被卡住,咯吱咯吱無法運行,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而後……再次從無憂無慮的年少生活開始重複。
這是一段被禁錮在循環往複的時間裡的回憶,在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之後就沒有了下文,好像記憶的主人也沒有了未來,被一同囚禁在了時間裡。
事實上,文森特不就是被禁錮住了么,禁錮在《三號大樓》這個遊戲里,作為背景板人物而存在,被玩家觸發,走著千篇一律被設定好的劇情……這樣的生活不就是循環往複的記憶嗎。
兩柄一模一樣的細劍撞擊交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互相對視,眼神交鋒間都是令人戰慄的寒光,一個人在癲狂痴迷地大笑,一個人在矜持禮貌地微笑。
兩隻矯健兇狠的野獸在對撞,如兩團暴風席捲過整間手術室,奇怪的是,誰都沒有要破門出去的意思,喬晝是為了將動靜壓制到最小,以免「兩個文森特」自相殘殺的事實驚動醫院裡的怪物,而瘋醫生不知為何,竟然也默許了喬晝圈定戰場的事實,陪著他在狹小的室內輾轉騰挪。
細劍劈開了鋼架的手術床,牆上滿是恐怖尖利的划痕,甚至還扎出了幾個能透過去看見隔壁房間的小洞,到處都是潑灑的血,兩人現在都是怪物,身體里的血沒有盡頭般嘩啦啦地淌。
最終,隨著噴濺的血,瘋醫生將細劍捅入了喬晝的心臟,而喬晝一手抓著對方的劍刃,一手平揮,用最大的力道斬下了那顆美麗的頭顱。
血涌如泉。
銀灰色的長發在半空劃出淺淡的光輝,瘋醫生的頭顱滾落在地,雪白的臉頰沾滿了灰塵和血漬,捲曲的銀色睫毛顫動了兩下,怪物轉動眼珠,看著站立在原地的自己的身體,暗紅薄唇動了動。
「刀劍加諸我身,火焰吞沒我冰冷靈魂,無星月的今夜如此漫長,如此……漫長……」
那雙色澤典雅的藍色眼睛緩緩潰散放大,定格不動了。
喬晝伸手,將自己心口的劍一寸寸□□,他衣服里的木偶從領口爬出來,它身上也沾滿了暗紅的血,那是從喬晝身上流出來的。
「他死了。」
木偶輕聲定論。
文森特·洛林,永遠地死在了十九世紀末的一個秋天,餘生都未曾走出生命中最漫長的那個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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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們昨天的留言都是「好香好香,還要還要」,再看看今天的劇情走向,膽戰心驚,這……你們應該不會因愛生恨暗殺我叭?
蒼蠅搓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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